作者:妄起无明
“你看那个人,那个,就那个戴圆顶帽子的人。”
“看见了,怎么了?”
“你看他鬼鬼祟祟的,肯定有问题。”
“唉──你怎么老以貌取人呢?这是病,得治啊。”
“你怎么不信我,你看他的眼神就不对,你看着!”
两个人,四只眼,开始随着不远处一个贼眉鼠眼的人移动。结果那人独自走了一会儿,果然就开始朝着一个在布摊上看布的老大娘挪了过去。
别伸手,别伸手!梁泊雨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人在心里猛喊。
“住手!”夏天大喊一声,不等梁泊雨反应过来,他人已经像离弦的箭一般蹿了出去。
那人果然是个贼,在夏天喊出“住手”的前一刹那,他已经得手。被夏天吓了一跳之后,他拔腿就跑。
“站住!你给我站住!”夏天一边喊着一边穷追不舍。
“回来!别追了!你给我回来!”梁泊雨一边喊着一边追夏天。
三个人一时把整条街搅了个鸡飞狗跳。等梁泊雨一手扶着腰,一手按着胸口追上夏天的时候,夏天已经把那个贼牢牢按在地上了。
“让你跑!让你跑!”夏天在他的屁股上狠狠踢了两脚。
梁泊雨好不容易把气儿倒顺了,歪歪斜斜走到夏天身后,“我说……大哥,不用这么敬业吧?!抓贼抓到大明朝来了!”
“这是本能。”
“本能个屁!抓小偷不归法警管吧?那不是公安民警的事吗?”
“我以前是刑警。”
“靠!算你狠。行了,人抓住了,把钱袋拿回来就得了。”
“那怎么行?得送交官府。”
“你烦不烦啊?!你知道往哪儿送吗?”
“带他去找余信。”
梁泊雨把头一偏,无奈地叹了口气,“那白脸书生一会儿该找不着咱们了。”
“你不说他是老实人嘛,老实人会等你的。”
看来夏天不把这该死的贼扭送官府,他是不会罢休了。梁泊雨实在没办法,只好一跺脚,帮着夏天把那小偷拎起来,拖着往余信等着的街口走过去了。
等梁泊雨、夏天和余信把贼交给路上巡逻的官兵,返回窄街的时候,时间已经将近正午,太阳耀武扬威地把整条街从头到尾照了个通透。人们闲逛的热情也被这毒辣的阳光给照蔫儿了。刚才还熙熙攘攘的街上,现在显得有点儿空旷。因此站在路边一边用袖子不停地擦汗,一边焦急地四处张望的白面书生看起来就格外显眼。
看见梁泊雨,书生急急走过来,“官人让小生好找。”
“你怎么不找个阴凉地方等着?”
“怕自己眼神不济,错过了官人。”
“错过就错过呗,想再找你的话,我自然有办法。”
“受人钱财,岂能无故消失?”
梁泊雨看了夏天一眼,那意思是:你看,我说他是老实人吧。
“对了,还没请教你的名字。”
“敝姓祝,名云锦,字橦华。”
“云锦?挺有意思。”梁泊雨点点头,“行,先陪我们走走,晚点儿再回都司。”
“都司?原来是大人。”祝云锦弯腰做了个揖。
三个人沿街走了一会儿,钻进几家店铺看了看。过了午时,地上的暑气一浪浪地升腾起来。
本来梁泊雨是想随便逛一逛,了解一下这个时期北京的风土人情,可是没想到赶上这么个大热的天。最后从一个杂货店里走出来的时候,梁泊雨觉得身上的汗已经牢牢地把衣服跟自己的脊背粘到了一起。他现在简直恨透身上一层又一层的古人服饰,想想以前穿过的T恤、衬衫更是无比怀念。
“不行,我可不想再走了。我要找个地方歇歇,喝点儿水。”梁泊雨挥动着宽大的衣袖朝脸上扇风,可是风没感觉到,一用力倒让梁泊雨的额头鼻子上又浮出一层汗来。
“好啊。”夏天头上有网巾和发鼓,比梁泊雨还要热了几分,正想说要回去。
梁泊雨顺着街道延伸的方向看了一眼,没看见什么像样的酒家和茶馆,又回头看了看里离他们不太远的街口,“咱们去江浸月吧?我要到我的豪华包房里去休息。”
夏天很恼火,本想说这么能挑,还是不累。可张了张嘴,实在是又渴又热,懒得再跟梁泊雨废话,不耐烦地点了下头,“好好好,那就赶紧往回走。坐上马车还能好点儿。”
到了江浸月,梁泊雨急急忙忙冲在前面,一头钻进了酒楼。与此同时,一阵凉意扑面而来。王掌柜一把推开要迎上来的店小二,一张笑开了花的肥脸伸到梁泊雨面前,“梁大人!您又来了?这几天比较清闲啊?”
已经知道了王掌柜跟自己的关系,梁泊雨权当他是酒店、会馆的领班,很自然地露出个轻松愉悦又稍显居高临下的表情,“哦,掌柜的生意可还兴隆?”
“哟!劳大人费心了,还过得去,过得去。”
夏天、祝云锦和余信也跟了进来。
“好凉快啊!”夏天感叹着。
这时梁泊雨才意识到,这酒楼内跟外面相比,不仅是温度差了不少,还有阵阵清香扑鼻。怎么会呢?又不可能有空调。梁泊雨心里纳闷儿,眼睛四处寻么着,就一眼看见了放在门口两侧的十几个大木桶正隐隐约约地冒出白气来。梁泊雨走过去看了看,原来是冰,上面还洒了一层不知是什么花。
王掌柜赶紧跟过来,讨好地跟梁泊雨说:“大人热了吧?我这就让人给您拎上去几桶。”
上了楼,降温的木桶摆好,酒菜也都端上了桌。王掌柜又笑眯眯地看着梁泊雨,“大人今天要听曲子吗?”
梁泊雨嫌桌旁的椅子不舒服,正靠了个竹夫人横倚在罗汉床上。
“好啊,你叫人来吧。”
“还找卞青吗?”
卞青?人名吗?梁泊雨吃不准,但想着按梁峥的习惯来应该没错。于是说好。
十几分钟之后,门扉轻叩。
梁泊雨说了声“进来”,一个年轻公子翩然而入。
第十八章
大家一起看向进来的人:柳眉杏眼,红唇贝齿。眼看着他脚下无根,踩着棉花就朝梁泊雨飘了过去。
“未平──”燕啼莺转地一声,整个人就直直跌进了梁泊雨的怀里。
梁泊雨浑身一紧,接住好像没了骨头的人,“卞……卞青?”
腰若垂柳!腰若垂柳啊!
“大人不是一向都叫青儿,怎么今天叫人家卞青?”
这话真是跟“以前陪我看月亮的时候,叫人家小甜甜,现在叫人家牛夫人”有异曲同工之妙啊!梁泊雨扭曲着比至尊宝还无厘头的表情,“青……青儿?”
卞青笑笑,扭头去看瞠目结舌的夏天和假装什么都没看见的祝云锦,“哦,未平有新客人啊?那我就给各位大人们弹奏几曲吧。”
说着卞青从梁泊雨腿上站起来,朝房间另一头的琴台走了过去。经过夏天身边的时候,卞青停住了脚步,“咦?这位客官上次来过嘛。是夏大人吧?”
夏天把好不容易才合拢的嘴巴又裂开,冲着卞青比哭还难看地笑了一下,“哦,你记得我啊。”
“当然记得,上次卞青抚琴抚到一半,大人就让我离开了。后来夏大人从房里冲出去,大人又追出来,追追打打,把江浸月弄了个天翻地覆,好不热闹呢!”
“卞……青儿。”梁泊雨的脸色沉了沉,“快弹琴吧。”
卞青抬起袖子掩嘴笑了,“小的不该多嘴,是我的不是。”
琴声响起,卞青的表情不再轻浮。看着他低头拨琴,挑弦复抹的样子,梁泊雨竟品出几分清尘脱俗的味道来。
夏天端着酒杯走到罗汉床边,碰了一下梁泊雨的腿,“往那边点儿。”
梁泊雨收了腿,夏天坐到他的旁边低声说:“你们俩什么关系?”
“我怎么知道?”
夏天想想也是,“那……你听见他刚才说的话了吧?”
“什么?”
“什么『什么』?装什么算?你知道怎么回事吧?”
“我怎么会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让他说下去?”
“我哪有不让他说下去,是他自己说完了么。”
夏天满脸狐疑地看着梁泊雨,“你真不知道?”
“你怎么老是不相信我呢?”梁泊雨露出很无辜的表情。
“因为你看着就很可疑。”
“你看,又犯病了不是?你这叫『看谁都像坏人』或者『看谁都不像好人』病,有空儿我彻底给你治治。”
“滚蛋!”
夏天喝完了杯里的酒又回到了桌旁。
小样儿!不能喝还这么贪杯,看我不找机会好好治你。梁泊雨盯着夏天,不知不觉两眼含笑。
几曲弹完,卞青一个眼风飞过来,“大人还想听点儿什么?”
“呃……”梁泊雨对古曲实在是没啥了解,考虑了半天,把头一转,“橦华,你爱听什么?”
祝云锦有些受宠若惊,“大人……”
“你说吧。”
“嗯……”祝云锦看看卞青,“那就《小胡笳》吧。”
“哦?这位官人喜欢悲伤的曲子?”
“也不是,突然想到而已。”
卞青又低下头去开始弹奏,没弹了几句,梁泊雨和夏天还真就听出了哀婉悲伤、撕心裂肺的劲儿来。凄凄惨惨戚戚的一曲弹毕,祝云锦和卞青竟然都眼泛泪光了。
“唉……天无涯兮地无边,我心愁兮亦复然……”祝云锦轻轻摇头,念了一句。
古人的情绪真让人难以理解,果然是没有苦情片的年代,听个曲儿都能把人听哭喽。梁泊雨看着卞青的悲戚模样,还真想过去安慰安慰他。可还没等梁泊雨有什么反应,卞青倒先一步站起身拎了壶酒走过来。
“未平──”再嗲一声,又坐进梁泊雨怀里了。
梁泊雨好不容易才彻底凉快下来,这会儿一阵阵虚汗又开始往外钻,“呃……青……青儿,我决定以后不再这么叫你了。”
“那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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