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漱己
法事过后,众人下了山去。
此时时近正午,所有人都被请回了孟家喝解秽酒。
解秽酒顾名思义就是由主人家办的为答谢来参加葬礼的亲朋好友,去除浊秽而办的酒席。
陈助理已买了新的轮椅来,孟眠冬换过轮椅,因为不喜欢传杯弄盏的酒席,而朝着闻燃道:“我们走好不好?”
闻燃向着没有送孟母最后一程,眼下却忙着应酬的孟父告过别,才推着孟眠冬走了。
孟眠冬低首道:“推我去我房间吧。”
闻燃其实知道孟眠冬的房间在哪里,但却故作不知地道:“你的房间在哪里?”
孟眠冬答道:“在二楼的最西边。”
孟家内设有电梯,闻燃便推着孟眠冬进了电梯。
一进到房间,孟眠冬登时瑟瑟发抖,他鬼使神差地生出了倾诉的欲望:“昨天是因为辛叔叔想要在房间里强/暴我,我才从窗户跳下去的。”
闻燃心下怒不可遏,脸上则是毫不掩饰的疼惜。
他在脑中朝系统001道:“001,这个世界可以杀人么?”
第9章 迎合型人格障碍·chapter8
“不能。”系统001尽心尽责地科普着杀人的刑罚,最后,劝阻道,“你若是杀了人,即使你在这个世界治愈了孟眠冬,你都不能前往下个世界了,你必须要先在这个世界接受惩罚完才行。”
闻燃低低地吸了一口气,忽而听见自己的手机响了一声,却原来是孟眠冬将欠他的医药费以及轮椅钱都转给他了。
孟眠冬手头吃紧,这些钱转出去后,连基本的生活费都不够了。
幸好饭卡里还有足够支持到下个学期的饭钱,但他现在左侧第三根肋骨骨裂,左脚脚踝骨折,要怎么去上学?
在大学里他并没有要好的同学,根本没有人能帮把手,甚至连室友都任意地差使着他。
该怎么办才好?
若是待在家里,他定然会被当做生意的筹码,辗转于各色陌生人的床上。
他眼下行动不便,想来逃脱不得,不会再有上一次那么好运了。
他没办法回到学校,也不能待在家里,那么他应该去哪里?他又能够去哪里?
应该求助于闻燃么?
如果求助于闻燃,闻燃会向他索取什么报酬?
然而,除了闻燃,他分明已没有人可求助了。
因此,他仰起首来,朝着闻燃哀求道:“闻先生,帮帮我好么?”
“好。”闻燃温柔地望着孟眠冬,“你要我怎么帮你?”
“在我伤好之前,让我住在你那里,我可能还会有别的事情麻烦到你,希望你不要介意,期间的花费等我赚了钱,一定加倍还给你。”孟眠冬明白自己的要求毫不讲理,闻燃身家百亿,根本不会稀罕他的钱,且闻燃凭什么屈尊降贵地照顾他?
他咬了咬唇瓣:“你喜欢我的身体么?你想和我上床么?”
孟眠冬不懂得隐藏情绪,闻燃能轻易地从孟眠冬脸上读出羞耻、无奈、害怕。
闻燃的心脏登时疼得不成样子,他的眠冬竟然被逼到了这个地步。
这个家原本该是孟眠冬的后盾,却每每伤害着孟眠冬。
孟眠冬见闻燃不作声,大着胆子,捉过闻燃的一只手,覆在了自己的面颊上,他又以面颊温顺地蹭了蹭闻燃的掌心,软声道:“闻先生,求你。”
孟眠冬的动作很僵硬,显然不愿同他有肢体接触,又很生疏,他应当是孟眠冬这么讨好的第一个人。
孟眠冬的身体本能地打着颤,那颤抖透过手掌,直直地敲击着闻燃的心脏,闻燃不忍地抽出手来,凝视着孟眠冬道:“我帮你,但我不需要你和我上床作为报酬。”
——他爱着孟眠冬,自然想和孟眠冬上床,但他更爱孟眠冬的灵魂,不愿见到孟眠冬脸上有一丝阴霾。
即便要上床,也应当建立在孟眠冬同样爱着他的基础上。
闻言,孟眠冬吃了一惊,从小到大,他要获得什么,都必须得付出相应的报酬,譬如,他要父亲对他和颜悦色,就必须考取全年级第一;他要哥哥不无视他,就必须任凭哥哥欺负;他要妹妹和他玩,就必须帮妹妹做作业……甚至于他什么都不要的时候,他也必须迁就着他周围的所有人,不然,他们就会不开心。
只有妈妈是不计条件对他好的。
而眼前的闻燃当真和妈妈一样是不计条件的?又或是闻燃将图谋藏得更深?
无论如何,暂时不用和闻燃上床就好。
但即使这样,孟眠冬都不敢有丁点儿松懈,他自己推着轮椅,去了书桌边,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妈妈买给他的书,抱在怀里,随即回到闻燃身边,乖巧地道:“我们走吧。”
闻燃故作疑惑地问道:“你没有别的东西要带走了么?”
孟眠冬摇头道:“没有了,我的东西本来就不多,都在学校里了。”
孟眠冬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孟明春与孟凝夏明明过着奢侈的日子,作为一母同胞的孟眠冬却过着不及普通人的日子。
孟明春是孟父培养了做接班人的,孟凝夏是孟父预备用来商业联姻工具的,而孟眠冬对于孟父而言唯一的用处是长面子,一旦孟眠冬不能做到,定会被孟父惩罚,久而久之,孟眠冬竟是成了孟父的出气筒,孟明春、孟凝夏效仿孟父,从欺负孟眠冬中获取愉悦,导致孟眠冬渐渐地患上了迎合型人格障碍,进而被更多的人欺负、驱使。
“走吧。”闻燃推着孟眠冬顺利地出了孟宅,并没有人阻拦。
半路上遇见的孟明春只朝着他鞠了个躬道:“麻烦闻先生照顾我弟弟了,改天我再登门拜谢。”
——姿态之真挚,好像他真是一个疼爱弟弟的兄长一般,着实是引人发笑。
闻燃抱着孟眠冬坐进后座,驱车前往自己的公寓。
他其实手头并没有必须要去公司露面的工作,但他仍是在为孟眠冬煮了新的白粥后,道:“我有急事,得立刻回公司去,你自己好好休息,别忘了吃药,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一定记得打电话给我。”
孟眠冬点了点头,目送闻燃走到门口。
闻燃穿好鞋,在关上门的一刹那,他轻易地从孟眠冬脸上看见了庆幸,孟眠冬的身体亦随之松懈了下来。
他不免有些失望,却又觉得一点都不要紧,只消他的眠冬适意便好。
他回到办公室,命先他一步回到办公室的助理陈溧彻底调查辛东海。
陈溧是闻燃的第一助理,工作得力,却在接触到闻燃的视线时,不禁有些发憷。
倘若辛东海就在闻燃面前,他能肯定闻燃必然会直接将辛东海杀了。
闻燃今年二十五岁,十六岁时开始着手接管公司事务,向来少年沉稳,这样赤/裸裸地要吃人似的的神情是从来不曾有过的。
陈溧应了下来,看见闻燃收敛起了全部的血腥气,转而朝着他露出了一个笑容:“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陈溧赶忙工作去了。
在陈溧即将走出办公室的时候,闻燃唤住了陈溧嘱咐道:“三天之内给我结果。”
陈溧方才乍然见到了闻燃嗜血的模样,完全不敢怠慢,立即回答道:“好的,闻先生。”
闻燃盯着阖上了的门,站起身来,从办公桌后的落地窗往外望去。
他的办公室位于三十层楼,底下的活物瞧起来尽数如同蝼蚁一般,似能被他全然握在掌中,由他裁决生死。
在他的保护下,没有人能再欺负他的眠冬。
他猝然又忆起了孟眠冬自天台一跃而下的情形,天台那么高,孟眠冬应该很怕吧?但孟眠冬所承受的痛苦却远超于恐惧了,痛苦促使孟眠冬自杀,从他的身边夺走了孟眠冬。
后来,他曾上过天台去,天台上摆着一只玻璃杯以及一只餐碟,杯壁上残留着奶白,餐碟上附着少许沙拉酱。
孟眠冬是喝了牛奶,吃了三明治才自杀的。
假若他不是在珠宝店犹豫不决地挑选戒指,假若他没有把车子忘记在花店,那么他或许能在孟眠冬进食期间回来,孟眠冬也就不会离开他了。
他脑海中满满都是他的眠冬,以致于这一天他什么都没有做。
一到下班时间,他便回了家去,怕吓着孟眠冬,他先是叩了叩门,而后才推门而入。
孟眠冬不在客厅,不在阳台,不在厨房,也不在浴室,应当在房间里吧。
他走到客房门口,不由地紧张起来,照例叩了叩门,里头却没有半点动静。
难道孟眠冬不在了?
他登时出了一身的冷汗,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却见孟眠冬沉睡着,缩成一团,房间里的窗帘拉着,灯全数被打开了,灯光为孟眠冬的脸庞镀上了一层暖光,混合着熟睡中从肌肤里透出的嫣红,甚是诱人,但由于脸上有伤的缘故,孟眠冬又显得极为可怜。
孟眠冬的睡姿十分不安,但神情却算得上舒展,就像是从前的孟眠冬一样。
他情不自禁地行至孟眠冬面前,低下头去,想要亲吻那柔软的唇瓣。
偏偏在这时,孟眠冬睁开了双眼来,眼神交汇,孟眠冬乖巧地阖上了双眼去,同时双手如同影视剧里看过的一般,勾住了闻燃的后颈。
孟眠冬的双手颤抖得很厉害,身体亦是紧绷着,脸色更是煞白,但却努力地想要给闻燃报酬。
闻燃苦笑一声,撒谎道:“我只是想叫你起床,不是要吻你。”
“真的么?”孟眠冬旋即睁开双眼,望住闻燃,“抱歉,是我多想了。”
——其实他曾想过锁上房门,但又担心自己太过明显的防备会激怒了闻燃才作罢。
所以他并不意外闻燃会进了房间来,并且在以为闻燃要吻他的一瞬间便顺从了。
可纵然他已做好了与闻燃上床的觉悟,他仍是不愿意,仍是很害怕。
听孟眠冬的嗓子较早晨好了一些,闻燃稍稍放松了些,道:“我带你去外面吃晚饭吧,吃点清淡的。”
孟眠冬摇首道:“不用了,你早上煮的白粥还有。”
归根结底他并不想欠闻燃太多,而且要是出去吃饭,难免会与闻燃有更多的肢体接触。
闻燃心中了然,又柔声道:“那我带你去买衣服吧,你只有一身衣服,不够换洗的。”
确实不够换洗的。
孟眠冬迟疑了一下,不得不回道:“嗯,好的,多谢你。”
下午,孟眠冬从轮椅爬到床上的时候,轮椅不小心倒在了地上。
故而,闻燃先将轮椅从地上扶了起来,然后才抱着孟眠冬坐上了轮椅。
他又为孟眠冬穿好了羽绒服,戴好了围巾,便推着孟眠冬出去了。
在电灯被熄灭的一霎那,他清楚地看见孟眠冬战栗了一下,便将房间的灯又打开了。
孟眠冬知晓闻燃是为了他才重新开灯的,因而不好意思地道:“闻先生,还是不要浪费电了吧。”
闻燃不假思索地道:“没事,我有的是钱。”
声音漫进耳中,他顿觉自己像是要追求心上人的暴发户,忍不住尴尬地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