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甯
“是,大公子。”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温言一直睡着,但似乎睡的并不安宁。秦厉一直陪着温言,见他眉头蹙起,便轻轻替他抚平,然后再摸摸他的头,他便又继续安稳的睡着。
秦厉不是第一次欣赏温言的睡颜,可这一次,他忽然觉得那个傻子,暴殄天物了。
对于温言,秦厉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不知是因为傻子,还是因为他内心深处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情动。
傻子不懂爱,他也不懂。
但不懂不代表没有感觉。
他只知道,在得知温言不见的那一刻,他乍然涌上心头的,一种仿佛失去世上最珍贵之物的感觉,让他感到整颗心都被掏空了,甚至是,让他感到恐惧。
就像那场宫变,那场大火。
他经不起失去了。
“主上,庄子后院除了这些被抓的少年,再无其他。只是,单凭咱们的人手,恐怕无法在不惊动守卫的情况下,将人救出。还有,庄子里似乎进了其他人,咱们是不是要,撤了?”
秦厉没有说话。
不多时,又有黑衣人进来禀道:“主上,刚刚在前院驶入一辆马车,属下打探下,发现那车中,是私盐。”
“私盐?”秦厉喃喃道:“这庄子,不简单啊。”
他盯着缩在一角的柳嘉清。
柳嘉清就像是一条毒蛇,虽然他此时服了软,可一旦给他可乘之机,必要被他反咬一口。
“留几个人盯着庄子,其余人原路撤退,带上柳嘉清。”
秦厉说着,将温言抱起,身姿轻盈一跃,翻过了窗。
柳嘉清就没有这待遇了,像一条死狗一样,被人倒着扛起,差点儿将晚饭吐出来。
秦厉没有带温言回秀山村,而是去了红袖馆。毕竟温朗还没有被救回,他需要随时盯着消息。
这房间便是他以往在丰裕县的落脚点。他虽明面上是先皇侍卫,禁军统领。但实则,他是先皇暗势力的首领。先皇当皇子时,许多暗地里的事务,都是他在料理。
而丰裕县,是他们最为紧要的一处暗桩。
宫变时,他被副将偷袭,刺穿了胸口,在京城郊外庄子养伤。当时情况紧急,凤灵宫的设计并非万无一失,他恐迟则生变,只略作休整,便带着小皇子一路往随州府来。
只是身上没有路引,不敢从城镇走,只得捡偏僻山路走。千里之遥,他走的异常辛苦。
路上又遭遇流寇,山匪。本就没有调养好的身子,愈发破败了。他只想着尽快赶到丰裕县,找到暗桩,便安全了。
只是没有坚持到县里,他旧伤发作,再醒来时,便是在温家了。
想到那傻子憨傻倔强的模样,秦厉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有那么点儿喜悦甜蜜,似乎还有那么点儿……嫉妒。
嫉妒?
秦厉蹙着眉,不知道心里在琢磨些什么。
天已经蒙蒙亮了。
门外有轻微响动。秦厉给温言掖了掖被角,脚步轻轻的出去了。
“主上,温小公子回来了。”
“人怎么样?”
“除却手脚有绳子的勒痕外,倒是没有其他伤,只是受了惊吓,人有些……神经兮兮的。”
秦厉‘嗯’了一声:“人没事就好。”
“主上,那车里除了温小公子,还有三位□□岁模样的小少年,似乎被关了很久,有些萎顿。属下审问了押送这些小少年的人,据说,这些人是要送往下河镇驻军处的,每隔三个月,便要送一批过去。属下护送温小公子回来,秦大带人往军镇去探听情况了。”
丰裕县是随州府治下最大的县城,人口多,经济发达,又毗邻阳平关。故此,在距县城三十里外另设一处军镇,名为下河镇。与阳平关互成犄角。此处屯兵三千,设营将一人,副将两人。
三年前北越入侵,险些打过滁州府,若非信王力挽狂澜,北越铁蹄早就踏平阳平关,直逼随州府来了。
下河军镇营将名唤楚清河,年三十三。军镇不过是个临时设立的驻军处,三年前那场战役,楚清河的任务就是协助把守阳平关。因北越并未踏足阳平关便被信王拦了。楚清河这小小营将也没有受到关注,更遑论褒奖。
那时朝中夺嫡之争愈演愈烈,这小小下河军镇便被遗忘了。若不是此时提起,秦厉怕是一时半刻的,也想不起来。
一处屯兵三千的军镇,又无用武之地,境况确实尴尬了些。朝廷这些年的粮饷,全都紧着边境要地。楚清河若不想底下人哗变,势必要解决了粮饷问题。
既然军镇这几年都相安无事,看来楚清河平衡的很好啊。
秦厉眼眸微眯:“给我好好盯着下河军镇,事无巨细,尽皆来报。”
“是,主上。”
同时,还在庄子外守着的容琪,也得到了里面的消息。
“你说,这里关押的,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郎?”容琪难掩震惊:“可有发现阿言的踪迹?”
那人摇了摇头:“柳嘉清也不在。大公子,咱们现在怎么办,那些人,救还是不救?”
“丰裕县那边什么情况?”
“刚传的信儿,秦光耀派来的人已被扣押,并从他口中得知这批货的来源,李大人已经派兵过去清缴,眼下只等咱们这边拿到货。”
容琪沉默不语。
那人急道:“大公子,机不可失,错过这次,秦光耀必会更加小心谨慎,咱们这次能追到这里,不过是时机刚好,又出其不意……”
容琪闭了闭眼,他怎么会不知道这次机会难得。可阿言至今都没有一点消息,万一,万一阿言在他们手中,他岂不是害了阿言……
“大公子,温公子吉人天相……大公子还是想想,咱们此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容琪苦涩一笑,是啊,从他着手对付秦光耀开始,他的目的,便不再是单纯的为了阿言了。
沉默半响,容琪缓缓开口:“通知李大人,分派五百兵力给我,剿匪!”
第54章
一大清早,庄子里窸窸窣窣的有了动静。仆从睡眼惺忪的起灶做饭,值夜的侍卫骂骂咧咧的催着快些煮饭,吃好了,就可以换岗睡觉了。
而此时,也是守卫最松懈的时候。
就在大家一如往常一样交接时,忽地从四面八方涌来几百官兵,还有数十名武功高手。众人还来不及错愕,就被抹了脖子。等到反应过来时,已经完全被对方压制,再无半点招架之力……
何平心神不宁,夜里不曾安眠,直到天明方才睡着。忽听外头大乱,何平一骨碌爬起来,只见门外侍从急匆匆赶来:“何先生,有官兵摸上来了,咱们快走!”
何平还有些愣怔:“官兵?哪里来的官兵?”
“小的不知。”
“二公子呢?”
“没见着人。何先生,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何平也知情况紧急,匆匆披上衣服,从暗道出逃。他早就知道这个柳嘉清靠不住,若是一早将那叔侄二人放了,也不至于闹到这个地步。
“对了,二公子带回来的一大一小两人,如今在何处?”
“这……那小的,还有前几日掳来的几个小的,二公子叫人一并送到下河军镇去了。那大的,被二公子单独关押,听说昨晚……挺激烈的。”
何平眼睛一闭,完了。依容琪那性子,必是不死不休。
他得赶紧去找主上,该清理的清理,绝不能被人发现踪迹。
“派人去找柳嘉清,一旦找到,杀!”
“是,何先生。”
这一夜,不知累了多少人。
秦光耀派去丰裕县的人,至今未归,他心神难安,正要出门去,迎面碰上秦管家。
“大人,不,不好了,咱们府上,被官兵包围了。”
秦光耀大惊。
“哪儿来的官兵?”
“随州知府秦光耀,走私贩卖私盐,其罪一。其侄柳嘉宣,屡次奸杀少年,身为知府,非但不加惩处,反而包庇其罪行,任其横行乡里,其罪二。洪山村庄子,关押少年数十名,分别送与各路官员,行贿赂之事,其罪三。秦光耀知法犯法,罪大恶极。来人,将秦府众人全部关押,等候处置!”
秦光耀一头冷汗,跌坐在地。
完了!
与此同时,柳家也遭遇了同等境况。
柳老爷一脸震惊。
“容琪,这都是欲加之罪,我宣儿害了人命不假,可我柳家素来做的都是正经生意,何曾贩卖私盐,你,你不要假公济私!”
容琪道:“柳老爷,做没做过,相信你夫人心中有数。”
柳老爷难以置信的看着秦氏。
秦氏一脸颓丧:“都是大哥,都是大哥找我做的啊老爷。我,我哪知道会有今日。”
柳老爷怒极:“你这无知蠢妇!我柳家基业就这么毁了,叫我有何颜面面见列祖列宗!”
多说无益,如今人证物证皆在,柳老爷也无从辩驳。
柳府外头围了不少看热闹的,议论纷纷。
“昨儿还好好的呢,怎么今儿忽然就被下了狱了。柳家这是犯了什么事儿了?”
“谁知道,反正昨儿一宿都没消停,吓的我一宿没睡。”
“我也是呢,谁承想,是柳家出了事儿。”
“柳大公子横行霸道,柳家早晚得有这一遭。”
“咦,咋不见柳二公子?”
“……”
柳老爷听着众人议论,心中更是愤愤。
“都是你这蠢妇,我好好的儿子,被你娇惯成这样。早知会害了我柳家,真该一早就休了你!”
秦氏冷笑:“若非靠着我大哥,你柳家又岂有今日威风。既然尝到了甜头,也该为此付出代价。”
柳嘉宣已被关进大牢,本以为关上一夜,等他娘找到舅舅说说情,也就能出去了。
没想到,好不容易挨到了天明,等来的不是被释放,而是柳家一众人尽数被下狱,就连范大人也没能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