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甯
“孩子们都有自己的造化。”秦厉知道温言又想温朗几人了。
“嗯,我都明白的。”
明白是一回事儿,担心是另一回事儿。
“好了,不是还要看账簿,我陪你一起看。时候不早了,早早看完早早歇息。”
秦厉说着,脱了鞋袜,在温言身边坐下,从身后环着腰,一股暖意瞬间席卷温言全身。
秦厉在温言腰身捏了捏,叹了口气:“还是这么瘦。”
温言垂眸:“这叫身材好。”
秦厉嗤笑一声。
温言扭了扭身子道:“你这样,还怎么看账簿。”
“这样怎么了?暖和啊。”秦厉低头看了眼温言红纷纷的耳尖尖,笑道:“言言,你心里想什么呢?”
温言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我能想什么,是你想多了!别说话,看账!”
屋中旖旎之情不断,气温持续标高……
“咳,你……”温言不自在的咳了一声。
“言言,我们来咯吱咯吱吧。”
温言:“……”
很久之后,秦厉从炕柜中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一股淡淡的清幽香气叫人精神一振。
温言每每看到这个瓷瓶,都会想起傻子元宝做的那些让他气的牙痒痒的事儿。他这张老脸,早就丢的一干二净了。那陈六指不定背后如何嘲笑呢。索性翻过身去,不睬他。
秦厉在他耳边轻笑:“都这么多年了,还别扭呢?”
温言用被子蒙上头,重重的哼了一声。
秦厉开怀大笑,掀开被子将温言抱在怀里,轻声哄着。
好听的声线在寂寂黑夜尤为悦耳。
雪依旧不停,悄无声息。
“主上,陈县急报!”
秦厉一骨碌翻身坐起,他预想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随州陈县下辖几个村庄,百姓穷苦,本就没有储备多少粮食过冬。如今灾难一来,大雪封山,更是半点吃的都没有了。
眼下已过立春,不如隆冬那般严寒,大雪落地,有不少都已开化。许多村庄因大雪厚重,房屋被压塌,百姓流离失所,全都涌入县城。随之而来的,便是各种疫病,陈县已有不少百姓染了风寒,发高热,引发咳疾。
县里的人聚在衙门门口,不准灾民入城。县令无法,只得暂时关闭城门。只每日从城墙往外送一袋子米。
得知城中放粮,灾民在城外盘坐,越聚越多。城中粮库已经告急。但百姓只知道,不进城,他们便没有活路了。
陈县是个小县城,衙门屯粮不多。雪灾来的突然,随州府城那边的运粮队还没等出府城,就被大雪拦了去路。
眼下虽然雪已开化,可地面湿滑,车马不好走,运粮队就算过来,也要十日后了。
可如今短短五日功夫,便有不少人相继染病,县里各大医馆全都爆满,药材已经所剩无几。而染病的人,却越来越多。
陈县虽小,但人口密集,同时也是随州门户。有一个势力不明的滁州在背后,再加上一个随时都会捅刀子的圣远堂。
他与容琪耗费这么多年时间,才好不容易将随州清理干净,绝不能让任何势力借机渗透。
“我与你同去。”温言听见动静,也利落的开始穿衣。
“言言,陈县情况不明,你还是留下吧。”
“不行,你能去得,我自然也能。如今各大州府都有不大不小的灾情,人手本就不够。陈县的情况看来很严重,你一个人哪里顾得过来。”
说话间,温言已经穿好了衣服。
秦厉也不多言,取了一旁厚重暖和的狐裘给温言穿上,二人连夜赶往陈县。
马蹄疾驰,卷起阵阵雪浪,将马背上的人影淹没。
青石得了温言吩咐,第二日一早便去了容家,与容老爷联合,调集各大成衣铺子,开始准备冬衣。
大雪虽停了,可气温骤然变化,冷暖交替,受灾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只会有更多人染病。
温言和秦厉一路马不停蹄,日夜兼程,赶到陈县已是三日后。灾情比预想中更加严重。
饿死的,病死的,冻死的,足足有三百余人。若不是县令沈连义处理得当,只怕死伤更加惨重。
“县太爷不开城门,是要绝了咱们的路啊!”
“是啊,这几日就剩下些糙米了。”
“哼,咱们在外头吃糙米,喝雪水,啃树皮,那县太爷在府上吃香喝辣,满嘴流油,这等不顾百姓死活的贪官,依我看,就是等到死,也等不来县太爷开城门。”一个大汉气愤道。
“就是,我看,咱们不如冲进去。咱们这么多人,还怕他区区几个衙役!”又一人附和道。
百姓闻言,果然松动了几分。
“可是,那官差有刀,咱们……”
“伸头一刀,缩头还是一刀,想想那香喷喷的米饭,流着油的鸡腿,只要拼一把,咱们也去衙门里吃香喝辣去!”
“说得对,与其饿死,不如跟他们拼了!”
灾民被煽动了起来,但绝大部分都是没主意的,别人做什么,他们就跟着做什么,只要有口吃的就满足了。
城门守卫瞧着灾民有所动作,急急飞奔回县衙禀了此事。
毕竟体力不支,灾民们携老扶幼,慢吞吞的起身。
前头的人还在煽动着:“快动起来,我都闻见肉味儿了!”
“呵,您这鼻子倒是好使,隔着好几里地,都闻见肉味儿了?我怎么就没闻见呢?”
那汉子回头瞧了眼,只见说话者是一位披着雪白狐裘的贵公子。他身边还有一人,身着黑衣,系着黑色大氅,带着银色鬼脸面具。一黑一白,在脏乱的灾民队伍里,显得尤为突出刺眼。
“莫不是神仙下凡了?瞧那白衣公子,生的多俊美啊,定是仙人!”
“仙人救命啊,救命啊!”
男女老幼纷纷跪地求情,见此情景,温言心中酸涩。
“什么仙人,他们分明就是普通人。他们跟县太爷一伙儿的,是来迷惑我们,阻止我们进城的,大家别被他蒙骗了!”那汉子率先反应过来。
温言嗤笑一声:“您这话说的,我们也是刚到此地,怎么就跟县太爷一伙的了。再说了,我们只有两个人,你瞧瞧这满地灾民,算起来总有千人了,就是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我俩。我俩若去阻挡,岂不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了。”
汉子被噎的哑口无言。
“总之,咱们今日必须进城。怎么着,他们城里的百姓是人,我们就不是了?凭什么他们在城里有衣穿,有饭吃,有房子住。我们就要在外头忍饥挨饿受冻!”
温言挑眉指了指那袋子糙米:“这不是吃的?”
又指了指帐篷:“县太爷没给安置住处?陈县屯粮不多,大雪封路,物资全都堵在了半路上。就连城中粮店都被一扫而空。城里的境况比起你们,也没见得好到哪儿去。”
“想想淮州水患,多少人流离失所。别说吃饭,大水决堤,淹死者不计其数。如今你们尚有饭吃,有帐篷住。更何况,运粮队很快就到陈县,你们这时与衙门作对,是不想活命了?”
百姓闻言,顿时鸦雀无声。
那汉子急了:“别听他胡说,拐子沟那地方,本就难行,如今这么大雪,那运粮队已经堵在拐子沟好几日了,指不定什么时候才来,你们若不想饿死,就跟我去冲城门!”
温言看了眼秦厉,果然见他眸色深沉。拐子沟地形特殊,本该早早让人防范。却不想,那些人手脚更快,拐子沟那处被挖的惨不忍睹,车马根本过不来。
他二人也是弃了马,绕过拐子沟翻了山过来的。那山势险峻,翻山本就不易,更别说还要运送物资了。只得将拐子沟填平,如此一来,恐怕要耽搁不少时日,但灾情等不了了。
陈县县令急急赶到城墙,他伸头一瞅,可了不得,他家主上被灾民围住了!
沈连义急得团团转。但又不能在此时去开城门,一旦开了,单凭衙门里的衙役,根本挡不住这些灾民。好不容易将城中安顿好了,可经不起乱了。
第79章
这汉子煽动百姓,又知道拐子沟的情况,必是细作。但百姓可不管细作不细作,谁能让他们吃上饭,他们便听谁的。
陈县位置特殊,两面环山,从随州府来,必须经过拐子沟。那地方是个狭长山谷,单靠运粮队从南往北修整,要耽搁不少时日。可若组了队,从陈县这边同时动工,便可节省一半时间。
他和秦厉来此,首要目的便是集结人马修路。但就目前情况来看,须得先将灾民安抚,否则冒然打开城门,再有人从中挑唆,陈县必乱。城外的灾民队伍已经有不少人染了咳疾,更不能让他们直接入城了。
“怀远,灵山的人还有多久能到?”
“快马加鞭,算算时间,最快也要明日一早抵达。”
陈县驻军五百,除了守城门的,其余全都安排在城北义庄,看守病患。以免病患私自逃走,扩大疫情。故而,秦厉调了正在附近历练的灵山兵马,必要时,可武力镇压。
“怀远,城中温记粮店还有存粮,你叫沈连义取来,先将灾民安抚一下。若那些人敢滋事,就揍他丫的!”
温言一路裹挟风雪而来,白皙的脸庞冻的通红,配上那一脸软软的凶相,倒像是一条小狼狗。
秦厉噗嗤笑了。
他抬头看向城墙,沈连义那把瘦弱的老骨头就像一颗浮萍,随风摇摆,好似随时都能飘下来。
“叫温记粮店的伙计来!”秦厉声音浑厚,在寒风中打了个旋儿,飘进了沈连义耳朵里。
“还不快去呀!”沈连义踹了衙役一脚。
温记粮店是主子的铺面,除却拿出售卖的,还有些许存粮。只不过,没有上头命令,他是不敢轻易动那些存粮的。
灾情初始时,那批存粮已经动用不少,如今也不剩什么了,那点儿粮食,顶多能坚持五六日。若那时再没有粮食和药材到,怕是不好收场了。
温记粮店的小伙计手插袖管,哆嗦着上了城墙,见到外面乌泱泱的灾民将他家小东家给围住了,吓的险些从城墙上栽下去。
“东家!”
温言朝他挥挥手,用仅有他们粮店自己人才懂的手势比了比,那伙计连连点头,见没了其他指示,便匆匆离去了。
灾民们面面相觑,不知他们在搞什么。
不多时,那伙计去而复返,身后跟着两个伙计,手里拎着个袋子。
秦厉纵身跃上城墙,厉声喝道:“想有饭吃的,靠左边站好。想跟着造反的,那就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为首那汉子眸光闪烁,与秦厉对视几息功夫,嘲讽的笑了笑,没有争辩,乖觉的去左边排队了。
“老大,就这么算了?”
“放心,城中不会有多少粮食的,他们就是在硬撑。等撑不下去的时候,灾民会比现在更绝望。到时不用咱们多说,灾民们都会争抢着往城里冲的。”
沈连义早就在城外安置了帐篷,大锅等一应物什。这下有了米,温言找了几个憨厚老实的,将米煮了,香喷喷的米粥冒着热气,在冰天雪地里,就像是救命的丹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