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溪笛晓
他边看着前方的道路边说道:“阿定,你和阿裴也认识很久了。”
韩定点点头。
郝英才说:“阿裴说你当初为了乐棠才留在云来港的。”
韩定说:“差不多。”
郝英才抓住方向盘的手一紧,问道:“那现在呢?”
韩定说:“为了走到更高的地方。”
郝英才说:“不可能,你的眼里没有野心。”
韩定平静地说:“我不知道你还会读心术。”
郝英才不再绕弯子:“你和阿裴是不可能的。”
被人直接说破了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痛苦,韩定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你真幽默。”
郝英才说:“我说真的。”
韩定看着前方幽幽的夜景。
已经过了凌晨,私人车辆也能上路了,所以一路上车灯闪烁,几乎把一整片黑暗都照得雪亮。
过了许久,韩定说:“真的又怎么样?”
郝英才说:“我也弄出了一个最不可能成真的意外。”
韩定说:“和你的亲弟弟?”
郝英才浑身一将,然后点点头。他说道:“我们也算是那多年的老朋友了,帮我个忙吧,帮了我,你留在阿裴身边也就更自然了。”
韩定问:“你想我帮什么忙?”
郝英才说:“陪我演戏,先营造一段秘密恋情,再慢慢地由暗转明,最后确立关系。”
韩定微顿,说道:“你不打算再结婚了?”
郝英才紧抓着方向盘,仿佛在认真地看着路况。过了许久,他才说:“爱和婚姻,对我来说并没有别人口里那么令人向往。我的父亲他曾经也很爱我的母亲,后来——他恨不得抹光所有母亲存在过的痕迹——包括我。”郝英才唇角露出一丝嘲弄的笑,“我也谈过很多次恋爱,但是她们,怎么说呢,总是很快就让我失去了继续接触下去的欲望——对着她们我甚至不能勃起。那一晚是个彻底的意外,我喝得半醉、意外地发现自己硬了起来以后就遵循身体的本能去享用眼前的人,可能是憋太久了,我做得很狠。这件事我确实错了,我必须做点什么挽救一下。”
韩定沉默下来。
郝英才的提议很荒唐,但是想到容裴屡屡提出要自己赶紧找个伴,他就觉得也许答应下来会是件好事。
韩定闭起眼睛想了许久,睁开眼说:“好,我们试试。”
郝英才不再说话。
这个时候高竞霆已经和谢云夕抵达黄金码头。
高竞霆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残破的船坞、废弃的商店、东倒西歪的帝国血色旗,满街看不到几个人影,只有某些角落还有几个衣着破烂、面色枯黄的人在角落蜷缩着。
谢云夕说:“在西部海岸线,像黄金码头这样的地方已经有不下三百处,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高竞霆顿了顿,说道:“云来港的崛起。”
谢云夕说:“云来港能人辈出,所以它的抢夺能力非常强,可以说云来港之所以能有今天的繁华,是因为它占据了西部百分之七十五的资源——这并不合理。”
高竞霆沉默下来。
谢云夕说:“这就是我不想成为政客的原因,他们一味地追求自己的政绩,抱成一团抢占资源。这种势头一旦蔓延,后果不堪设想,这也是为什么瞿正明和高叔都支持军方插手云来港的原因:遏制某些绑架青流支持率的现象,阻止私人利益集团的产生。”
高竞霆声音发哑:“你是说……”
谢云夕转过身来,正色看着他:“没错,首当其冲的就是容裴。”
高竞霆说:“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
谢云夕说:“黄金码头的情况你看不到吗?你觉得这样合理吗?帝国一直都在阻止废弃城镇的增多,西部却反其道而行之,而容裴却只是想借云来港的腾飞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你觉得这样合理吗?你应该改变这种状况。”
谢云夕的一番话说得在情在理,高竞霆却有些接受不来。他说道:“我不可能那么做!”
谢云夕终于显露了他的本性,冷眼看着高竞霆:“没有人会喜欢软蛋,尤其是容裴那样的人!你想让容裴正眼看你、想让容裴正视你的存在,你就得有你自己的原则!”
高竞霆怔怔地看着谢云夕。
谢云夕继续说:“如果你想被容裴远远地甩在身后,那你就追在他后面跑吧,当他身边的一条狗,他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那样的话,他可能会垂怜于你——当然,如果他变得比你强大千百遍,正巧又遇上了心里那个人的话,他可以很轻松地甩掉你。”
这个极有可能成真的设想让高竞霆紧紧地握起拳头。
谢云夕朝高竞霆微微一笑:“如果你想越过他攀上顶峰,我一定会帮你的,竞霆哥。”
高竞霆努力令自己冷静下来,看着黄金码头破败的街道说:“我们再走走。”
谢云夕也不逼他,轻声应道:“好。”
两个人又绕着整个码头走了个遍,最后立在海边吹起了海风。
安静地站了许久,高竞霆说:“回去了。”
谢云夕依然答道:“好。”
高竞霆回到云来港、并且和谢云夕分开之后,时钟已经指向凌晨两点。
高竞霆直奔容裴家,走进了容裴房间里。
容裴很浅眠,在他推门时就醒了,做起来静静地看着他。
高竞霆看着他睡袍下若隐若现的锁骨,心里有些发痒。但是他并不是来发情的,他为确认一些事情而来。
高竞霆开门见山地问:“你知道谢云夕这个人?”
容裴说:“知道。”
高竞霆说:“你知道他带我去了黄金码头?”
容裴说:“知道。”
高竞霆深黑色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你没有什么要说的?”
容裴微笑起来:“他一定让你看到了事情的真相。没错,我的朋友很多,而那些不想当我朋友的……他管辖的辖区总会出现点问题,比如黄金码头。”
高竞霆说:“你会一直这样做?”
容裴冷静地看着他:“我是一个政客,只要是对自己有利的事我都会去做。”
又是这种眼神!又是这种语气!
好像根本不在乎……
不,本来就不在乎。
在上回的八月军演,容裴其实就已经想借着他和瞿洺的绯闻和他解除婚约——因为这桩婚约对他而言已经是一种阻碍。
高竞霆压抑着心中翻腾的躁乱,继续问道:“即使我们的想法相背违?”
容裴说:“即使我们的想法相背违。”
听到容裴这么说,高竞霆反而笑了起来:“我明白了。”他走过去亲了亲容裴,“你现在不用让着我,因为以后我也不会让着你。”
容裴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了一下,不痛不痒,但又无法忽略。
他顿了顿,侧头避开高竞霆的吻应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他还真的答应……真的不在乎!
高竞霆掰正容裴的脸,狠狠吻上他的唇。
容裴长腿一伸,毫不犹豫地把他踢到床下。
高竞霆以手支撑起身体,舔了舔唇,似乎回味着上边遗留的容裴的味道。他盯着容裴那依然疏离、依然冷淡的神情半饷,突然就笑了起来:“你觉得这样的我一点都不像‘他’吧?你心里其实有那个傻子的位置!很可惜,他已经不在了。”
面对终于撕开了深情表象、直接把新的一面摆到自己面前的高竞霆,容裴平静地说:“嗯,我知道。”
第94章
高竞霆走后容裴也睡不着了,他走到书房给自己倒了杯酒。
酒才入口,就有人通过联络器发来通话邀请。
容裴一瞧,忍不住笑了起来,接受了对方的请求。
磁感墙上出现了一张长得相当好看的脸,那五官仿佛是上帝偏心的杰作,眼睛、鼻子、嘴巴都恰恰安放在最让人喜欢的位置上。
不是谢云夕又是谁。
容裴轻轻地一笑,挑眉说:“有什么事?”
谢云夕也微笑起来:“我是想告诉你你的破绽到底在什么。”
容裴说:“愿闻其详。”
谢云夕说:“你的破绽在于你有一颗两极化的心,明明你的内心深处只剩下一团灰烬,却又理智地维持着你柔情万千的表象。你做得非常完美,没有人能找出你的破绽,可惜别人一旦真正地靠近,只能感受到一阵彻骨的寒冰。你以为的忍让、你以为的纵容、你以为的回应,都只是裹着糖衣的毒药,别人刚刚尝到甜味就迎来剧痛,所以高竞霆一次次地发狂、一次次地痛苦绝望——你其实根本就没有爱别人的能力。”
容裴看着眼前这个从一开始就以超越自己为努力目标、关注着自己一举一动的人,静静地听着他对自己的评价。
说实话,他还挺喜欢谢云夕的,他欣赏能够感恩、能够执着,有自己想法的人而且有能力、有耐心去实现它。
他赞同地应和:“也许你说得对。”
谢云夕说:“这种态度——这种坦然到不可思议、什么都不在乎的态度,就是我可以趁虚而入的根源。”
容裴乐了,他觉得自己好像置身于早年的八点档电视剧,里头新人总是对旧人说“我比你年轻”。他眉头微扬,朝谢云夕笑了笑:“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谢云夕眼底露出一丝黠意,静静地瞅着容裴一会儿,说道:“和我谈场恋爱。”
容裴一愣。
谢云夕哈哈一笑:“能让你变脸的事可不多。”他那双像乌黑得发亮的眼睛盯着容裴,“我们背着竞霆哥偷偷来一段情,难道不是一个刺激的好主意?你不懂的,我可以教你。”
容裴淡淡地说:“难道你就懂?”
谢云夕笑眯眯地说:“这让你有负罪感吗?还是你在害怕?现在说这些未免太假了,毕竟你曾经和林静泉交往过六年。”
容裴不说话。
谢云夕拍板定案:“那就这么说定了。”
容裴起初还以为谢云夕在说笑,等到第二天谢云夕穿着外卖服敲响自己房门时他才发现谢云夕是来真的。
谢云夕说:“我亲手煮的药膳,可以清心明目、凝神静气,你吃了以后晚上睡得好一些。”
容裴说:“我不喜欢药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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