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溪笛晓
在乐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秦时章又大刀阔斧地改了几样东西,身穿黑蓝色制服的执法士兵满大街跑,气氛比之东华首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以前是没有对比在,如今乐棠崭露头角,甥舅俩截然相反的作风在联邦境内引起了不小的争议。
随着年岁渐长,乐棠的长相渐渐与远东人趋同,而且长得与史书上记载着的远东第一任领袖人物极为相像。这种天生的优势让乐棠迅速站稳了脚跟,赢得了不少人的追随。
远东境内渐渐有了反对秦时章的声音。
郝英杰知道秦时章得了病,对秦时章的想法就有了大致的了解。依照秦时章的威望,根本不需要再对联邦境实施高压政策,他会这么做大概是在为权力转接做铺垫。
至于乐棠能不能胜任,这个问题并不需要考虑,因为即使秦时章不在了,他带出来的人依然没有散,有那么个架子在,乐棠怎么捣腾都不可能跳出去。
只是秦时章这个人,费尽心思到底是为了什么呢?郝英杰抬眼看着秦时章,眼底带着点儿探究。
秦时章也看着他:“这次回东华,有没有碰到什么特别的事?”
郝英杰敷衍:“没有什么特别的。”
秦时章也不生气。
事实上这段时间秦时章的心情比任何时候都要平和,因为他的身体已经发生了更严重的变化:他的听觉正在丧失。
慢慢地失去五感实在是件很奇妙的事,秦时章很庆幸自己学过唇语,对肢体语言的解读也有比较高的造诣,否则可能连必要的交流都无法进行。
要是实在不行了,他还可以动用最简单的辅助系统,直接把接收到的声音转化成文字或振动频率,正常交流不会成为问题。
所以秦时章很镇定,有条不紊地布置着后续工作。
郝英杰是最清楚他病情恶化到什么程度的人,而且更有趣的是,郝英杰清楚地知道他自己在不久的将来也会遭遇这样的病变。这就是秦时章喜欢找郝英杰过来的原因,因为他特别喜欢看郝英杰硬撑的样子——把所有苦闷、痛苦、恐惧死死地压在心底,努力装作根本无所谓,看着就让人愉快。
秦时章说:“新研发的药有及时吃吗?”
郝英杰惜字如金:“有。”
秦时章继续问:“药效怎么样?”
郝英杰都没皱一下,平静地陈述:“灼烧感很强烈,每一根血管跟每一个器官都像被火烧一样。烧完以后就是呕吐,吐到胃里什么东西都没有。药效出来以后也没见病情转好,该疼的还是疼,该没感觉的还是没感觉。”
秦时章似乎被郝英杰描述的情况取悦了,抓住郝英杰的手腕说:“带在身上了吧?吃给我看。”
郝英杰对秦时章的变态程度又有了更深的体会,但他也知道如果自己不照办的话,秦时章肯定会来硬的。
所以郝英杰乖乖照做。
秦时章体贴地给他倒了杯热水。
药物的效果来得很快,郝英杰的额头很快就渗出了冷汗。
自小养成的骄傲让郝英杰从不在人前示弱,如果秦时章不是紧紧地盯着郝英杰,肯定没法发现他的异状。
明明长得一点都不像,这样的表情却如出一辙。
即使是在最难熬的时期,那张脸上依然看不见任何痛苦之色,越是煎熬就越能忍耐——就是这样的神情,充满忍耐与坚韧,永远不会出现丝毫软弱。
秦时章突然伸出手将郝英杰禁锢在怀里,手紧紧按住郝英杰的背,让两个人的心脏无限贴近。感受到另一句身躯传来的真实的体温,秦时章无法听见任何声音的耳朵突然像是听到了如擂鼓般的心跳声,清晰而急速。
秦时章似乎忘记了自己身处什么地方、拥抱着什么人,搂紧郝英杰叹息着说:“姐,你明知道我无法拒绝你的任何请求……”
郝英杰的心脏几乎骤然停滞。
秦时章这个人在他的印象之中一直还是媒体上那个“疯子”,他几乎没有感情,没有自己的喜好,没有半点值得称道的地方,有的只是铁腕手段、嗜血性格以及不近人情的作风。
可是在这一刻,秦时章心底的哀恸、渴求,一下子朝郝英杰涌来,勾起了郝英杰深深埋藏着的、与之相近的无望感情。
他僵直着身体任由秦时章抱着自己。
秦时章的失态并没有持续多久,他很快就将郝英杰一把推开,直接将郝英杰摔在地上,定定地看着郝英杰。
郝英杰看到秦时章勾起了一丝冷笑,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
秦时章居高临下地盯住他皱紧的眉头,唇边的冷笑更为分明:“你还真会利用自己的优势,想用这种低姿态来迷惑我吗?”他俯身掐起郝英杰的下巴,逼郝英杰直视自己。
郝英杰又好气又好笑。
他真没自恋到认为自己只要摆低姿态就能迷惑秦时章这种人,他不反抗只是因为他很清楚反抗也是白瞎了自己的力气,要知道他的身体可经不起折腾了!
不过秦时章都这么说了,郝英杰自然不会多费口舌去澄清。他乐得笑了:“没错,我就是想迷惑你。”
秦时章的手顺着郝英杰的下颚慢慢落下,接着一手掐住了郝英杰的脖子:“别在我面前耍花样!”
郝英杰脸色涨得通红,却没有做任何挣扎。
秦时章听不见他艰难的喘息声,但还是从郝英杰皱成一团的眉头判断出了他的状况。他迷茫地发现自己心里居然有些不忍,不忍继续看郝英杰痛苦下去——这本来是他百看不腻的戏码。
等秦时章确定自己刚刚体会到的那种感觉确实是“不忍”时,郝英杰已经在他手上昏迷过去,脖子上有一圈红色的指痕。
秦时章将他抱上床,停顿片刻,毫不避忌地将医生叫了进来。
东华帝国的首都到了八月倒是跟往年一样闷热,夜幕降临,郝英才坐在书桌前照例把该看的晚报看完,最后才连接到互联网上浏览近期热点。
即使知道不应该,郝英才的第一站还是锁定了远东联邦。
映入眼帘的最新资讯让郝英才整个人都怔住了。
联邦元首疑似与男性同居。
即使照片有些模糊不清,郝英才还是能认出里面的另一个主角是谁。
是郝英杰。
新闻提供了无数线索,除了当事人没有直接承认之外,一切证据都指向一个事实:郝英杰经常出入秦时章居处,有时还会彻夜不出。
郝英才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被什么东西灼烧着,愤怒几乎淹没了他的理智。他并不是觉得妒忌或者认为自己被背叛了,只是愤怒郝英杰居然跟秦时章搅和在一起!
秦时章是什么人?可以说他就令帝国的发展陷入停滞期的罪魁祸首,他带来的阴云至今仍笼罩在帝国上空,始终没有散去。
郝英杰背弃帝国在先,爬上秦时章的床在后,往后别人提起这个名字时永远只有唾弃!
郝英才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明明应该坐享光明前程的郝英杰,怎么会走到这种地步。
郝英才独自坐在空荡荡的书房里,一直睁着眼直至天明。
而黎明到来时郝英杰才清醒过来,看到拿着份早报在一边翻阅的秦时章,郝英杰顿时皱起了眉头。
秦时章很快就发现他的动静,笑着说:“醒了?”
郝英杰坐了起来:“你没有让人把我送回去?”
秦时章说:“没有,所以真伤脑筋,”他摊开手上的早报,把它递给郝英杰,“瞧瞧啊,都被人发现了。”
郝英杰脸色微变,不用看他都知道媒体会怎么说了,更清楚公众会怎么看这件事。
见郝英杰不接,秦时章也不勉强:“虽然这样曝光不在我们的意料之中,不过这样不就更彻底了吗?”他扔掉早报抚上郝英杰的发顶,“彻彻底底地切断一切获得新生的可能性,安安心心和我一起等着下地狱。”
看见秦时章冷静的神态之中透出来的疯狂,郝英杰反而笑了起来。
是啊,他怎么会不高兴呢!这不就是自己顺水推舟投奔远东联邦的用意吗?秦时章肯和自己一起登上头条,那效果可比什么都好。
郝英杰找回了一贯的风流笑意,语气温柔得仿佛在跟情人交谈一样:“好,我和你一起等着。”
同样也是八月,远在海州的容裴收拾停妥,踏上了当晚返回云来港的最后一班列车。
这一夜星辰灿烂,容裴站在车窗前看着飞驰的景色,所有曾经受过伤的土地都在慢慢复苏,无论是新的伤痕还是旧的伤痕,都已经逐渐被新的一切所掩盖。
首都的事、远东的事,或者是这个世界的所有的事,都没有糟糕到让他忧心忡忡的地步。
所以他把心放得很宽,步骤放得很缓。
他现在唯一担心的是如果错过了那个家伙的生日,那个家伙到底会怎么闹?容裴看着自己映在车窗上的影子,微微地笑了起来。
有时候看到恋人跳脚心情也挺愉悦的,这不知道算不算是恶趣味的一种?
正想着,高竞霆的通话邀请就发了过来。
容裴笑着接受通话,安抚道:“我刚忙完,正在回云来港的路上。”
高竞霆沉默半饷,说道:“……我在去海州的路上。”
这时两辆列车错身而过。
然后往相反的方向驰去。
第130章
容裴沉默片刻,很快就反应过来:“你别急,直接去海州。”
能不急吗!这可是最后一班车!
高竞霆心里很郁闷。
他等到最后一班车即将出发都还没听到容裴的消息,以为容裴太忙了抽不出空回云来港,这才会听顾云归的话往海州跑。
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高竞霆毕竟不是当初那个傻子,现在的他很明白闹腾也改变不了什么心里,于是只好闷闷不乐地切断了通话。
顾云归坐在高竞霆的位置旁边,见高竞霆按捺不住跑出去和容裴通话以后就垂头丧气地回来,不由问道:“怎么了?”
高竞霆还是很不开心:“阿裴回云来港了。”
顾云归想了想,说道:“他也确实该回去了,毕竟他离开云来港那么久,许多事也要回去处理一下。”
高竞霆反驳:“阿裴是准备回去给我过生日的!”
顾云归微微地笑着,像是认同了高竞霆的话,又像是不以为然。
高竞霆心里没来由地生出一丝不确定。
这时候容裴走到前边跟列车员商量了两句,在下一个站点下了车。
他对西部非常熟悉,尤其是海州和云来港交接处的这些城镇他更是跑过许多趟。
容裴驾轻就熟地找到了可以租用车辆的车行,这都快到了休息日的禁行时段了,车行正准备关门。
老板是个中年人,眯着眼睛坐在门口啜着小茶哼着歌,看上去好不悠哉。
等车行老板瞅清了逐渐走近的容裴,小眼睛一下子睁大了:“老婆快出来!出来看看我有没有看错!”
车行里钻出个中年妇人,长着跟丈夫相似的小眼睛,瞧见容裴后两颗眼睛瞪成了豆子:“容秘书长!”
车行老板搁下茶激动地站起来:“傻女人,不是容秘书长,是容执政官啦!”这个长得有点圆的中年人上前招呼,“容执政官,我们可是响应你的号召从云来港过来的呐,这几年云来港市场越来越景气,我们反倒插不上手了,过来这边以后果然好赚得多。”
容裴想起自己调任西部之前的确做过一些动员,顿时微笑起来。不过这不是长谈的时机,他简单地问了几句后就直入正题:“我想要一辆车,快一点的,能在禁行前回到海州。”
车行老板马上让妻子去准备,自己转头问:“容执政官您有急事?是不是海州那边出了什么事儿哪?如果有需要一定要对我们说一声,我们保准全力支持。”
听出了车行老板毫无保留的信任,容裴心里有些感动,坦言道:“海州没什么事,只是一点儿私事而已。本来准备赶着最后一点时间回云来港给一个人做生日,结果他也坐了最后一班车去海州找我,所以我只能中途下车往回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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