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骑鲸南去
叶既明叫他:“姓池的?”
池小池:“嗯?”
叶既明:“姓宴的老王八蛋,是怎么对夙姬和程无云的?”
上辈子,他也只是耳闻过此事,主题还是夸耀宴金华拥有着如何的雷霆手段。
池小池冷笑。
上一世,在夺取鲛人千年剑意的宴金华带领下,时雨山付之一炬,程无云遭受重创,被活活拖离时雨山范围,灰飞烟灭,夙姬被擒投炉,宴金华意外获得长生不死之药,欢欣鼓舞,意气昂扬,好不得意。
叶既明听闻,差点当场气死。
但一转头,看到宴金华远远坐着,满脸强行压抑着的不甘,面前的馄饨也没动上一口,不晓得是没胃口还是不相信山鬼他们,心中的不快立时散去。
这辈子夙姬和程无云好好的,又得到了静虚峰三师叔和小师叔的认可,他就是后来走狗运,得到什么了不得的机缘,怕也找不到下手夺丹的借口。
既宽了心,叶既明张望四周,心下不无感慨。
他没有读过那本《鲛人仙君》,只大致知道剧情。
时雨山,是原本的他该和段书绝遇见的地点。
叶既明问:“你说,那名笔者,到底打算怎么写我和小鱼的初遇?”
池小池问:“这要问你了,如果你是在时雨山,第一次见到段书绝,会怎么样?”
“我跟他不熟的话,当然会看不过他的伪君子相,要找机会教训一顿了。”叶既明说,“不过大概不会在给夙姬过生辰的时候,等下山再说罢。”
池小池饮了一杯竹酒:“那,这大概就是作者本来想写的故事了。”
酒足饭毕,众人辞行。
送走这些萍水相逢的善心人,夙姬转身回到山中,却遍寻不着程无云的踪迹。
她绕山而行,不急不慢地轻声唤着:“程姑娘,程姑娘。”
在路过当初那片二人相会的竹林时,程无云从其中竹子上跳下来,落在她身上,沙沙地带下一片摇落的竹叶,格格地笑着。
她一点重量都没有,可以轻松背起来。
过去温儒端庄的神女,趴在山鬼的背上,刚刚才梳好的头发都散了开来:“都送走了?”
夙姬背着她,说:“送走了。”
程无云说:“那现在轮到我了。”
夙姬说:“好好好,送你回家。”
她背着她,往她们共同的家走去。
程无云抱住夙姬的脖子,思念起方才离开的众人:“他们人真好呀。明年还会来吗?”
夙姬说:“那是缘分了,不必强求。听我的,以后不要抓人了,可好?”
程无云说:“不抓。”
夙姬:“生辰的时候也不能抓。”
程无云愣了愣,趴在她背上艰难思索了好一会儿,才下了决心:“嗯,不抓。”
……这就算达成协议了。
程无云乖了一会儿,又提出要求:“今天的书,你还没有读给我。”
夙姬:“想听哪个?”
程无云说:“《诗经》。”
夙姬便随便拣了一篇,轻声背起:“伐木丁丁,鸟鸣嘤嘤。出自幽谷,迁于乔木。……”
山鬼念一句,神女跟着念一句。神女不很懂是什么意思,咿呀学语,学着她的说话腔调与发音。
她时而恍惚,觉得字词熟悉,场景也熟悉。
仿佛在久远之前,再久远之前,她也这样带过一个人。
自己念上一句,她便学上一句。于是千年光阴也不显得难熬,一日一日,就这样过来了。
第166章 系统VS系统(十六)
下山后, 任听风留下几个弟子,让他们随同那些被擒上山的人们去时雨城中说明, 千年前的山鬼并未复活,人们是被流窜的山匪捉拿,现在山匪已被全歼, 请大家不必担心。
至于那事前逃过一命、口口声声说同伴被拖入地底的盗墓贼, 他身份尴尬,证词不能尽信, 说不准只是因为盗墓贼们内部分赃不均,彼此殴杀后,被人发现, 因此信口雌黄, 希望借山鬼之名为自己洗罪。
总之,他们尽量帮夙姬与程无云把一切打点妥当就是。
做下安排后,任听风本打算和文玉京一同离开, 文玉京却温和道:“三师兄, 你们先行。”
“六师弟有事?”
文玉京态度相当彬彬有礼:“萍水相逢, 便是有缘, 我们还需送这位公子过山赶考。”
他指的是叶既明。
叶既明一怔。
他这次来时雨山,只是想念小鱼, 想来看上一看, 本打算下山后就与他们分道扬镳, 孰料文玉京提出相送, 他心里有些犯嘀咕, 不过没有推却。
他倒想看看文玉京葫芦里想卖什么药。
任听风习以为常地一摆手:“去吧去吧,但莫要像以往那样,说是下山采株仙草,一去三五载,不见回转。”
文玉京一笑,目送任听风携包括宴金华在内的众弟子远去,回转身来,对池小池道:“你在此稍候,师父去送明公子一程。”
池小池微微一挑眉。
这就是有意支开他了。
池小池还想争取一把:“师父,不如我们一道……”
文玉京已经走到了叶既明身边,背手敛袖,头也未回,重复道:“稍候。”
池小池在文玉京背后歪头,对叶既明使眼色:自求多福。
叶既明亦有些莫名,但他轻狂嚣张惯了,又自认没做什么亏心事,对上这文质彬彬、弱质风流的公子哥儿,他自觉没什么可打怵的。
于是,他便一拱手:“请了。”
时雨山占地八百里,凡人不便御剑,文玉京便走在前头,带他绕山而行。
一路无话。
走出约一里地后,叶既明失去了耐心。
在剑出瞬间,叶既明书生衣冠尽数炸裂,箱箧崩毁,玄衣飘飞,一柄沉沉的黑金重剑,悄无声息,自后径直搁在了文玉京颈上。
叶既明不欲再伪装下去,冷冷道:“还要走到哪里去?”
文玉京也不惊讶,背手站着,任他用剑指颈,嗓音清澈又冷淡:“公子不去赶考了吗?”
此处既无旁人,叶既明也不必掩饰,书生意气,尽化邪气:“你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不难。”
说到这里,文玉京先是一愣,随后才意识到自己这劲儿劲儿的语气像极了池小池,不禁轻声一笑。
叶既明被他笑得不爽,又见他处之泰然,无意争斗,反倒衬得自己莽撞躁进起来,心里嗤了一声:“既猜到了,你待如何?”
文玉京绕了一圈,又将太极打了回去:“送公子赶考。”
叶既明:“……”怎么听着跟送公子上坟一样讨厌。
这一来二去间,叶既明觉出此人不是借故支开段书绝,想借机除去自己。
然而,他戒备心向来深重,即使心里有数,也不敢全然放松。
文玉京倒是安然:“公子,快些上路吧,早些将你送到,我也能早些回转,书绝还在等我回去。你也不想他等急了吧。”
一听他提到段书绝,叶既明心知不妙,马上替他申辩:“我与小……段书绝,也仅几面之缘,不算相熟。”
“我知晓。”
“你是他的师父,我不想与你争斗。”
“很巧,我也是。”文玉京温文道,“徒儿交几个朋友,是他的事情,我又何必多管呢。”
叶既明:“……”这套说辞太过冠冕堂皇,他并不很信。
不过文玉京的言辞实在恳切,在叶既明回味一番、差一点就要信了他的邪时,文玉京却主动伸手,拇指与食指轻轻捻住黑金剑尖,搓了搓,闭目道:“好剑。”
叶既明一惊,想抽开剑,可试图撤去剑锋之时,他骇然发现,在那两根修洁的手指加持下,自己甚至无法移动剑尖分毫!
他被激起了性子,握紧剑柄,正欲发力,拔出剑来,突觉一股至纯罡气沿剑身袭来,接下来掌心一震,轻微的灼痛感让叶既明头皮一麻,立时放开剑柄,低头看去——
他的掌心里被打下了一个淡金色的烙印,上书一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来”。
叶既明:“……!!!”
他第一时间调息理脉,生怕这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会对自己下什么毒,但细理一遍,除了掌心烧灼的刺痛犹存,他没有发现任何不妥,经脉未曾受制,体内也未有毒素流入,一切安然。
叶既明捂住右手,警惕后退:“……文玉京!这是什么?!”
文玉京单手拔出后背碧伞,瞬间换为软剑,反手甩缠上黑金长剑的剑柄,再潇潇然一转身,将长剑稳稳送回叶既明腰间剑鞘中。
“有用。”文玉京语焉不详道,“……但最好不会用上。”
叶既明咬牙,尝试擦掉这劳什子。
这打上的金纹若是像点样子,叶既明未必会这般生气,偏偏是一个唤狗似的“来”字,简直土得惊心动魄。
但是那金字像是长进了肉里,不仅无法抹除,反而越擦越亮。
叶既明几欲吐血,冲口而出:“文玉京,你敢这样羞辱本君!”
文玉京温柔地一欠身:“公子误会了。只是为备不时之需。”
叶既明哪里听得进他的解释,可刚才的短暂交手间,他已做出判断,此人非是易与之辈,与他交手,一来占不到便宜,二来他是小鱼的师父,哪怕是为着小鱼,自己也理当礼遇一二,不该彻底撕破面皮。
计较过其中利害,叶既明忍下一口气,把按剑的手放下:“可有人对你讲过,你看起来颇为正人君子,却着实惹人厌?”
不能动手,还不许他动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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