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浼
那工作人员一边嘟囔着，一边跟同伴往外走。
走的时候，还叮嘱陆十二，这只幻兽还在亢奋期，不需要喂它任何食物。
陆十二并没有回应他——因为直到他们离开，“呯”地一声将C区的大门重重关上，前者还是安静地站在那不断摇晃着的牢笼之下，仰着头，一瞬也不瞬地盯着笼中那已经变得面目全非的幻兽。
它似乎已经丧失了理智。
那双瞎掉的眼睛被处理了，眼睛上的脓被刮得干干净净，瞎掉的眼珠子被一对红色的人造幻兽眼珠代替，它大概是能看得见了，虽然要陆十二说，其实红色压根就不适合它——他想象中这只小狐狸似的幻兽，应该是拥有一双水灵灵的棕色瞳眸的。
兴奋剂让它疯狂地撞击着那牢笼。
金属的支架让它变得灵活有力，一瘸一拐、小心翼翼的模样不见了，这会儿，这整个沉重的金属牢笼都因为它的每一个动作而剧烈摇晃。
它看上去比以前好。
但是陆十二又觉得其实它大概还不如在A区那个肮脏的环境呆待着的时候好。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黑发年轻人站在牢笼之下，看了一会儿，随即转过身，从身边的大桶里拿过了一块带着肥肉的骨头，这一次他没有叫发财，而是亲自用手将那块肉放进了那不断剧烈摇晃的笼子里，当陆十二将手伸过去时，笼子里的幻兽发出“嘶嘶”的低声咆哮，引得这会儿蹲在陆十二肩膀上的幼年幻兽也跟着压低嗓音发出“呼噜呼噜”的另一种具有压制性的警告声响。
陆十二还是安然无恙地将那肉骨头放进了牢笼里。
那被撞击的牢笼忽然安静了下来。
陆十二眼前一亮。
却没想到几秒后，那块骨头被原封不动地扔了出来，在地面上“咚咚”地弹跳了几下，最后滚远。
不知道为什么，陆十二忽然想起了这会儿已经获得了“新生命”的幻兽昨天那凑过来无声地舔自己手心的时候；想起了它拖着疲惫的身躯，安静地凑在洗干净的铁碗里喝水的模样；想起了它托着不灵活的身躯，一瘸一拐地回到阳光之下，安静趴窝，将尖尖的嘴巴塞进还是长着正常皮毛的前爪时的模样……
正当黑发年轻人晃神之间，他只觉得自己似乎隐隐约约，听见了从那笼子里传来的一声叹息。
站在牢笼之下，黑发年轻人微微一愣。
随即，他抬起头，扫了眼面前笼子里，那已经停止了闹腾躲进了阴影处趴窝下来的幻兽，面无表情地说了句：“倒不如……死了干净。”
第48章
“……”
陆十二语落，身边的发财却并没有做出反应，只是仰着脖子同样沉默地盯着笼子里的那只小狐狸——那只小狐狸模样的幻兽在这样的目光之下，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呜咽声，随即转身慢吞吞地走进了笼子的角落里，蜷缩在阴影之中，再也不肯出来。
陆十二站在笼子底下看了它一会儿，发现它浑身还是在微微颤抖着，下巴也被口中分泌的像是机油似的唾液弄得湿漉漉地一大片，明显就是兴奋剂还没有过的模样，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它就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依靠着本能缩在笼子角落里就是不肯再动哪怕一下。
……这是怎么回事？
陆十二微微蹙眉，百思不得其解，将目光收回在周围看了一圈，却并没有看见有周围其他笼子的其他幻兽对它发出了任何威胁——事实上，这会儿它们正难得安静地趴在自己的笼子里，安安静静地呆着呢。
周围，唯一显得精神抖擞的幻兽就只有……
陆十二用颇为怀疑的目光看了一眼身边的发财，后者淡定地拧过脑袋跟他对视一眼。
陆十二压低声音，试探性地叫了声：“财哥？”
发财“喵”地叫一声，从他的肩头一跃而下轻盈地落在地上，转过头，仿佛催促一般冲着他又是“喵喵”地叫了两声。
陆十二跟在自家幻兽屁股后面转身离开了那关着小狐狸幻兽的笼子底下，走了几步，低下头一看这才发现发财这会儿颠颠儿地迈着小短腿一步一随跟在自己身边，一双金色的瞳眸之中满满都是担忧的兴趣——就好像它一个看不住，它的主人转头就会跳进C区深处的那个大水缸子里淹死自己似的。
“……”陆十二站住脚步，被发财这么瞅了一会儿，心中那些个片刻的疑虑立刻烟消云散了，忧心忡忡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他犹豫了一会儿，稍稍弯下腰更像是自言自语地对自家幻兽说，“财哥，你说是不是就算现在那只小狐狸的主人回来了，它也不会再认得它了？”
“？”发财微微眯起眼，抬起后爪挠了挠脸上的毛，那挠痒痒的动作由快到慢像是在认真地思考陆十二的问题，片刻之后，它果断放下爪子，用自己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他的腿，道：“喵。”
——废话，没看脑壳都被剥开了么，记忆肯定有损伤啊……别说主人了，大概就连它妈来到它身边它都不会再有反应了吧。
陆十二看它“喵”得一脸认真，瞬间就无语了——因为他压根就不懂发财到底想表达什么。
“……你这样喵来喵去我怎么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啊，财哥，你还真以为我脑电波和你们喵人星球对上频道了么。”陆十二露出了个无奈的表情，弯下腰将在自己腿边蹭来蹭去的幻兽一把抱起——手指之间是它那因为天天梳洗根根分明蓬松柔软的毛发，眼前是那张养尊处优得过分已经有从“小家碧玉美猫脸”向着“大饼脸”发展趋势的毛茸茸猫脸，陆十二顿了顿这才继续道，“说起来，既然你都可以变成……那样了，为什么还是还说不了人话？明明可以理解我在说什么，还会上网冲浪……”
“喵。”
——上网冲浪？这是什么老土的词，你从那个年代来的啊？
“……”
大概是感觉到了从自家幻兽那张“英俊”的脸上这会儿正露出一个鄙夷神情，陆十二总算是彻底放弃了傻乎乎地试图跟一只猫进行正儿八经的严肃对话，将发财一手夹在腰间重新回到C区的空地上，他弯腰捡起了之前工作一半的输送营养管的管子准备继续工作……期间他不小心瞥到了他之前方到一旁还没吃完的午餐，犹豫了片刻，却觉得胃部翻腾了下，明明很饿，却完全没有再继续坐下来吃东西的欲望。
打开输送管的开关，还是按照之前的模样小心翼翼地按照爱德华博士叮嘱的那样给幻兽的碗里灌输营养液，但是这一次，陆十二却并不只是单纯地完成任务而已，每当他远远地来到某个笼子跟前时，那瞬间安静下来的幻兽似乎又提醒了他方才那只小狐狸的有些反常的反应，陆十二蹙眉后飞快地放松，等他反应过来时，他这才发现自己那好不容易被分散的注意力，居然又重新开始在意起这件事来——
并且这一次，他似乎真的发现了什么不同。
比如这整个幻兽回收站的C区明明很吵，不停地有不安分的幻兽在撞击笼子，在咆哮——然而奇怪的是，无论是多么暴躁的幻兽，当他走到那只幻兽笼子跟前时，那只幻兽都会立刻安静下来，叫声也十分奇怪地从“嗷嗷嗷”变成“嘤嘤嘤”，基本每一只幻兽在陆十二来得及看清楚它们的模样前，就已经夹着尾巴转过脑袋缩进笼子角落里去。
它们的表现与那只小狐狸模样的幻兽一般无二。
如果刚开始只是一两只幻兽有这样的表现，陆十二勉强还能将它们看做是巧合，然而当陆十二一只只笼子的投喂过去，所有的幻兽表现都不约而同地如此“配合工作”时，再怎么缺心眼，陆十二终究还是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劲——
就好像，那些幻兽压根就是因为他的到来，才突然安静下来似的。
……如果仔细回想一下，似乎就连那只很可怕的初代幻兽沙巴克，不也是突然毫无征兆地挪开了自己那杀意腾腾的目光么？……虽然并没有“嘤嘤嘤”地叫着夹着尾巴逃跑，但是，对于那种级别的幻兽来说，那恐怕也是明显对什么东西做出了让步的举动了吧？
问题是它在逃避什么？
我？一个人类？怎么可能。
这也太奇怪了啊？
陆十二百思不得其解，转过头，看了眼这会儿蹲在自己肩膀上的幻兽：“财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