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河汉
这是个微妙的承认,夏渊问:“你……谢青折真的能够把沙子变成水?”
荆鸿笑道:“当然不能,那都是以讹传讹,不过是把地下水源引出来罢了。”
夏渊想想也是,这世上哪会真有什么神仙,但时隔多年还能遇上有关那场大旱的事情,让他不免有些好奇。那年他刚出生,什么都不懂,自然也不知道关于谢青折的传言,而且,一想到那人就这么去了蒙秦,他心里就很不舒服:“是他把你掳过去的?”
“……”荆鸿顿了顿,“不是,是我们自己选择了蒙秦。”
帝星临世,天降大旱,他和胞妹一路东行来到殴脱,却在踏进华晋的前一步转变了方向。不曾想,他们的一个决定,竟会带来绵延多年的麻烦,甚至牵连到了封楚的国运。
夏渊沉默良久,有些刻薄地说:“你现在后悔了吧?你是不是想,当初应该选择我才对?我告诉你荆鸿,你是该反省,但这笔账,我不跟你记。”
荆鸿抬头看他。
夏渊秉持着自己的骄傲:“那时候我太小了,什么能力都没有,我不怪你选别人,怪只怪当年……我生君已老,但是现在,我绝不会让你后悔。”
夏渊终于正式见了封楚王。
看到那个我见犹怜的小少年,他在心里冷冷哼了一声:难怪荆鸿那么热衷于给他解毒,为了这家伙都没时间去牢房看他,瞧这黑亮的大眼睛,粉嫩的小脸颊,多招人疼啊!
荆鸿明显对小孩子没有抵抗力,夏渊突然又有点后悔催自己长高了。
他这厢正在胡思乱想,那厢的小少年脆生生地唤他:“殿下快请坐呀,苏罗说你不爱吃甜的,我给你备的点心都是口味比较清淡的呢。”
装什么乖,他不吃这一套好吗!不过这松糕确实还不错,回头带点回去给荆鸿。
“多谢封楚王款待。”夏渊彬彬有礼。
跟封楚王交谈比跟苏罗斗嘴皮要轻松许多,两人说起正事,氛围渐入佳境。
连日来,苏罗借着夏渊的力量彻底铲除了大贤院的几位祭司,对于顾天正等人而言,这些人勾结华晋来使,是对殿下最大的威胁,自然不会手软。那一场大火被渲染成了“天谴”,在外围的信徒们尚未反应过来之时,就干净利落地解决了。
同时封楚王也派人暗杀了大贤院安插在朝中的余孽,四王爷死后那些人越发不安分,他必须先下手为强。
这封楚王的行事风格与他孱弱纯真的外表着实不搭,说实话夏渊还是有些佩服他的,小小年纪就能沉着应对这样的背叛和杀戮,那双手也许连铁剑还举不动,却已经沾满了血腥。
所以说,成王之路从来不是那么简单的。
“大贤院要重建,祭司人选也要重新甄选,那以后天兴祭礼还要举行吗?”夏渊问。
“当然要啊,百姓们信这个嘛。”于凤来道,“不过从明年开始,祭礼的存在只是为了给死者超度,给苍生祈福。”
“嗯,这是好事。”
“还有呢,荆鸿跟我说,神明在天,却是管不了多少俗事的,而我生而为王,才是真正该为民尽心的。所以苏罗在帮我拟定新法了,取消信徒的高低级别,所有人都一视同仁,祭礼当日,我会在祭台聆听百姓心声,并且不以任何不敬的话语为罪。”
“嗯……这也是好事。”夏渊面上应着,心里的酸水快要把他淹没了。
这回他筹划整件事,荆鸿半点意见也没给他,他知道这是荆鸿有意锤炼他,可一听他跟这个封楚王说了不少道理,他怎么就有种要被抛弃的感觉呢?
“既然殿下如约完成了对封楚的帮助,为表谢意,我们也将兑现自己的承诺。”
“如此甚好。”夏渊收敛心神,“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就照我们之前说的,届时请让两万华晋军入驻封楚。”
“两万驻军……这也不是个小数目呢。”
“封楚王大可放心,这两万将士俱是精锐,恪守军规,只在此做短暂停留,绝不会在封楚境内扰民滋事。”
“不是,我不是担心这个。”封楚王摆摆手,“只是殿下,那个华晋新王派来的使者还在这儿呢,你不怕他通风报信吗?”
“那个郭世仁?”夏渊笑了笑,“他就更加不足畏惧了。封楚王把他交给我就是,为免影响两国邦交,我不会让他在封楚出事,当然,也不会让他有命回去。”
“哦,那我就放心啦。苏罗,驻军令呢?”
“看来太子殿下是胸有成竹了。”苏罗把一块令牌递给夏渊,嘲道,“那便预祝殿下早日凯旋回朝,从自己儿子手中夺回皇位。”
“……”夏渊狠狠瞪了他一眼,拿过令牌,把桌上所有的松糕揣进袖里,朝封楚王拱手告辞,“封楚王一言九鼎,他日本王重回华晋,定会重酬。”
夏渊走后,苏罗对于凤来道:“当真放他们回去?现在华晋那个小皇帝可是容易对付多了,何必要放虎归山?”
于凤来拈了块糕点小口吃着:“不行呢,他不回去,谁能与狼子野心的蒙秦抗衡呢?让他承我们一份情,总好过让蒙秦王不费吹灰之力地拿下华晋,要不到时候我们也不会好过了。”舔舔手指上的残渣,再伸过去让苏罗给他擦擦,“苏罗,你说对不对?”
“……”苏罗忽然无话可说了,他发现自己也能体会到荆鸿的感受了。
捧在手心的雏鸟羽翼渐丰,他们要飞,真是拦也拦不住了。
夏渊把袖子里的小纸包往桌上一拍,松糕顿时碎成了粉末状。他做出一副受了大气的模样,背对着荆鸿不说话。
荆鸿撑着酸痛的腰把屋子收拾了,刚坐下没一会儿,两页书还没看完,就见这人又开始作怪,只得哭笑不得地问:“又怎么了?”
“你你你!喜新厌旧!你红杏出墙!”
“我……”
不等荆鸿说完,夏渊捏着嗓子学封楚王:“荆鸿跟我说~神明在天,却是管不了多少俗事的~而我生而为王,才是真正该为民尽心的~~啊呸!你教他这些干什么啊,他关你什么事啊!我也有很多疑惑呢你怎么不教我?”
“殿下有什么疑惑?”
“我、我就疑惑你怎么不管我了?我罚你俸禄你信不信!”
“说起来这几个月都没发给我俸禄……”
“荆!鸿!”
“哎,”荆鸿摇头笑笑,拿过那个小纸包,打开吃了点松糕碎屑,“殿下是纯粹想发脾气呢,还是真的不明白?”
“……”夏渊绷着脸不说话。
“说什么俸禄,你这一包省下来的松糕,就够买我的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