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晨欢
谭老这个人一向严肃古板,或者说像他一样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人,几乎各个都比较传统保守,却又带着想要突破创新的期待愿景。
只见这间小小的指挥休息室里布置十分简单,除了随意的几个休息闲谈用的桌椅和一张老办公桌以外,便只剩下乐团获得的一些奖杯、锦旗。
戚暮进了屋后,便直接顺手将门带上了。此时此刻谭老正在看下个演出季的表演曲目,见戚暮和杜胜进了屋子后,他将手中的资料放在了一旁,抬首看向戚暮,说道:“小七啊,这次在s市的演出挺不错的。”
最近乐团的事务比较繁忙,谭老并没有抽出时间赶去s市,但是从前天晚上音乐会结束后,就有不少媒体杂志和圈内人士大肆赞扬了百年庆演出的成功,从昨天到今天为止,更是有各大舆论媒体对此进行了大规模的报道。
自然,谭老也看到了昨天晚上华夏中央台的复播。即使通过电波传递的交响乐远远没有现场来得那般唯美震撼,但是谭老也认为,整场演出非常出色,在最后戚暮更是成功地压住了全场。
听到谭老的夸赞,戚暮笑着颔首:“谢谢您的夸奖,谭老。”
谭老也没有多拐弯抹角,他直截了当地说:“本来你该是昨天早上的飞机回b市的,昨天下午的时候,我就接到了文钧的电话,也知道了……法勒·路易斯大师和你见面的事情。”
说到这,戚暮总算是明白了谭老和杜胜找他的目的。
他也没有否认,笑着点头道:“是的,谭老,我昨天与法勒大师见面以后,他告诉我,他准备将我推荐里德·阿卡得先生做学生。”顿了顿,戚暮又补充道:“阿卡得先生现在正在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担任教授。”
虽然谭正辉早已在和祝文钧的通话中知道了这件事,但是当他真的从戚暮的口中听到的时候,还是觉得有一丝怅然和欣慰。
怅然的是,倘若戚暮真的要去巴黎了,恐怕一年到头都回不到b市几次。
而欣慰的是,这个孩子终于要开始进修了,而且是拜在里德·阿卡得大师的门下。
谭老还没开口,倒是坐在一旁的杜胜先笑着说道:“小七啊,没想到你这一次去s市,居然还有这么大的一个好消息。昨天你杜哥听到这件事的时候还当作是我听错了,那可是里德·阿卡得,你一定要好好珍惜这次机会啊。”
闻言,戚暮温和地笑了笑,说道:“杜哥,您真是想得太久远了。法勒先生只是将我的专辑带给阿卡得教授听一听而已,大师并不一定会收我做学生的。”
杜胜却是摇头说道:“法勒先生既然已经和你说了这件事,自然是很有把握了。小七啊,你可一定要去啊,不能再放弃这次机会了。里德·阿卡得能担任教授,这已经是一件非常不得了的事情了,你不能再像上次一样了。”
杜胜指的当然是戚暮拒绝卡尔教授的事情,但是这一次,戚暮却早已下定了决定。
在华夏的这半年,他已经认识了很多、也成长了很多。华夏是他的祖国,但是他现在更需要的是学习到更多的东西、让自己更为强大,接着才能让华夏的古典音乐得到更好的发展。
“请您放心,杜哥,如果我真的有这个荣幸成为阿卡得教授的学生,我一定会努力抓住这次机会。”顿了顿,戚暮又看向谭老,说道:“谭老,您不用为我担心,我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戚暮的成长,谭老早就看在眼里。他望着眼前俊秀漂亮的青年,恍然间好像觉得对方似乎变化了许多。
一点都没有他记忆里的顽劣叛逆,见面就要恶语相向、甚至直接动手,现在的戚暮仿佛是一块温润的美玉,虽然已经将光芒极力地收敛住,但是有眼光的人也依旧能够一眼就发现这块珍宝的瑰丽。
良久,谭老终于长长地叹了一声气,说道:“小七,下个月初的巡回演出第一场……你代替老杜的位置吧。”
戚暮闻言倏地一怔,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他稍稍收紧了手指,问道:“谭老,您的意思是……”
一直板着张脸的谭正辉慢慢地露出一抹慈祥的笑容,他点点头,说道:“你来到乐团已经有五个月了,与乐团也一起排练了这么久,难道让你当一次首席,你都不会了?你这个助理首席都是怎么当的?!”
说话的内容似乎有点训斥的意思,但是谭老的语气却非常亲近柔和,单纯地是在与一个小辈说话。
谭老说得是轻松随意,但是听在戚暮的耳中,却让他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戚暮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他顶尖的耳力却不容许他忽视谭老的话。
“您真的……是想让我成为第一轮演出的首席吗?”
戚暮不敢相信地重复提问,让谭老一下子板了脸,反问道:“怎么,难道你没有这个信心?!”
戚暮立即微笑着摇首,自信地说道:“不,我有这个信心!您放心,我一定会表演好的!”
谭老笑着又说了戚暮几句后,便放他出去与乐团进行练习了。
而在安静的指挥休息室里,当真的只剩下谭老和杜胜两个人后,这个刚才还严肃古板的老人一下子松了身子,视线没有焦距地望着远处的地面。
杜胜叹了口气,说:“谭老,小七恐怕是真的……要走了。”
谭老点点头,没有说话。
“当初没有与他签下长期合约就是预防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这才半年多啊……”
当初戚暮被招聘为b市交响乐团的助理首席时,谭老动用自己的人脉关系,只与他签下了一张临时合约。只要给出三个月的准备时间,双方都可以随时提出离职。
b市交响乐团的正式合约是三年,戚暮现在正处于一个人成长学习的黄金时期,谭老并不希望他将这样珍贵的时间都放在乐团排练上,因此才给他那样一个临时合约。
但是此时此刻,谁都没有想到,这份合约的作用这么快就出现了。
良久,谭老看向杜胜,笑骂:“怎么,小七去巴黎你还不乐意了?”
杜胜立即为自己反驳:“哪有,我这不是怕您老伤心吗?谁不知道您老整天都凶巴巴的样子,但是可偏袒小七了。您看,下次巡回演出的位置我都让给小七了啊。”杜胜话语间没有一点嫉妒的意味,只是笑着开玩笑而已。
谭老却眉毛一竖:“知道我偏袒他,那你还在这干嘛?还不去指导一下小七?”
杜胜又嬉笑地说了几句后,便离开了指挥休息室。一时间,小而寂静的指挥休息室里,顿时只剩下了谭正辉一个人沉默地看着手中的演出单,一言不发。
过了许久,休息室里才传来一道长长的叹息声,那声音实在太浅,很快便淹没在空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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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戚暮确认要担任下个月初的演出首席后,整个乐团的排练也渐渐进入了正轨。不少乐团成员都高兴地祝贺戚暮获得这次机会,但是与此同时,他们也知道了戚暮有可能会离开乐团的事情。
但是这件事谁都没有主动提起,大家还是像往常一样认真地排练。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半个月之久,就在戚暮都以为自己可能不会去巴黎的时候,他却接到了来自法勒大师的电话。
电话里法勒大师先是很抱歉的告诉戚暮,阿卡得教授的脾气实在太古怪了,死活不愿意使用手机、亲自联系戚暮。但是同时,却也给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安吉尔,里德非常喜欢你的音乐,他听到你的那首《梁祝》后,就已经决定要收你做学生了。戚,你知道的,里德的脾气非常坏,他听了你的几首曲子足足两个星期后才给我回复,而今天我就要高兴地告诉你——”
“安吉尔,快来巴黎吧!”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戚暮正收拾着琴盒打算回家。
忽然听到这样的答案,戚暮心中顿时涌起一阵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以至于听到“安吉尔”这个称呼后,都没有太过在意。
那里……是巴黎。
那里……有里德·阿卡得做他的老师。
那里……有世界上最顶尖的古典音乐大师。
那里,是欧洲。
半年了,他——
也该回去了!
第五十三章
虽然得到了来自阿卡得教授的邀请,但是戚暮并没有立即动身前往巴黎。
一来是因为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方面还在筹办手续,毕竟阿卡得教授是突然要收一个编外学生,虽然最多只是象征性地进行一场内部考试,但也需要一定的时间进行准备;二来是b市交响乐团今年的第一场演出还没有开始,戚暮作为首席自然不可能缺席。
当戚暮已经正式确认音乐会演出结束、就要离开b市交响乐团后,乐团里的成员们没有一个感到悲伤的,反而非常高兴地为戚暮举行了庆祝聚餐:祝贺他能够到巴黎进修、能够得到里德·阿卡得这样优秀的老师。
而在这之后,谭老也正式确认了这一场演出的具体时间、地点。
这是戚暮第一次正式以乐团首席的身份出席一场音乐会,在这样的一场音乐会上,他再也不是特邀小提琴手,也不是坐在小提琴组里平凡的一个成员,他是带领整个第一小提琴组、乃至是整个乐团的小提琴首席。
在这最后半个月的紧张排练中,不知是不是因为戚暮即将离开的缘故,所有的乐团成员们都比平常更为认真地投入到了练习中去,似乎想要给自家乐团吉祥物留下最后一场盛大完美的演出。
所有人看上去都十分欢乐和谐,但到了预演结束、音乐会即将开始的前一天,不知是谁先说了一句“小七以后在巴黎要好好练琴啊”,终于还是有人先忍不住哽咽地擦了擦眼泪。
一般太过感性的都是乐团里的女性成员,有几个小姑娘还给戚暮送上了自己做的手工饼干当做饯别礼物,还有一些上了年纪的叔叔、阿姨级别的人早已将戚暮看作了自己的孩子。
戚暮是b市交响乐团里年纪最小的成员,虽然一向表现得很成熟得体,但是他们谁都没有忘记,这只是个孩子而已。
于是在预演结束后,大家又一起相约聚了一次,等到聚会结束分离的时候,成员们都笑着拍拍戚暮的肩膀,让他好好加油。直到戚暮上了杜胜的车先离开后,他们才抹了抹眼角的水,当作是沙子吹进了眼睛。
半年的相处,让他们这些人早已习惯了这个懂礼貌、又谦虚的青年。这个长得很好看的孩子不仅拥有很棒的演奏技艺,而且非常知节守礼,让人不得不喜欢。
他们不仅仅是伤心以后可能很少会见面了,更是在担心……
这样一个孩子到了遥远的异国他乡,他没有一个亲人,不知道会不会受到欺负。
“谁敢欺负咱们家小七,让他试试看!”
“就是!巴黎我可是有好几个老朋友的,敢欺负小七先问问我们!”
……
这些话戚暮并没有听见,但是透过汽车的后视镜,他却发现刚才还说笑着的成员们有的已经开始抹眼泪。戚暮清挺的眉头微微蹙起,他长长的叹了一声气,却没有话可说。
倒是杜胜先笑着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小七啊,那些家伙可真是拿你当吉祥物了,你以后回华夏的时候可得多来咱们乐团看看啊。”
闻言,戚暮看向杜胜,笑道:“杜哥您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多回来看你们的。”
杜胜也不想提起那些分别的话题,他打趣道:“巴黎是有什么特产的不?估计也没什么好吃的,小七你自己会烧菜的吧?在那儿可别委屈了自己,多炖点猪蹄吃吃、补补颜,离开了咱们大b市的风沙,你可能一下子适应不了哦。”
听了这话,戚暮真是哭笑不得:“是是是,我一定会自己努力多炖点……咳,猪蹄的。”
两人笑着说了几句,戚暮的公寓离乐团确实是近,今天的路上又没有堵车,很快车子便到了戚暮的楼下。戚暮将自己的琴盒从车后座上拿下来以后,刚向楼道的方向走了没几步,便听到一道长长的叹息在自己的身后响起。
戚暮脚下的步子顿时一滞,良久,他还是回过头笑着朝杜胜招了招手,说:“杜哥,您还是快回去吧,天色也不早了别让家里人担心。”
杜胜仍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哪里有一点点的难过。他点点头答应了一下,但是等到戚暮再要转过头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高喊了一句:“小七……”
戚暮转首看去,只见杜胜面色平静地看着自己。
杜胜用郑重认真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戚暮一边,最后说道:“小七……你在巴黎要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事情要和杜哥说、和谭老说,不要委屈了自己,我们整个b市交响乐团都是你的后盾。”
这样的话实在是太过暖心,戚暮握紧了手指,感觉有很多话想要说。但是一切的语言临近了嘴边,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到最后,他只能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当作是对这位一直很照顾自己的大哥的感谢。
能够在这样一个乐团,是戚暮的荣幸,也是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美好回忆。
或许只有一群真正热爱音乐的人才能拥有这样的豁达,每个人都和睦地相处,没有谁想要用卑劣的手段往上攀爬。
其实在古典音乐界里,又有几个如同罗遇森那样只想着往前更进一步、却没想过提升自己实力的小人?
答案终究是少数。
这个晚上,戚暮开始收拾自己屋子里的东西。
当初租下这间单身公寓的时候他便只付了半年的租金,当初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按照房东拟下的合约签了字,却没有想到他真的只在这里住了半年。
因为后天就要乘坐飞机赶往巴黎、明天又要参加音乐会,所以今天戚暮已经帮房东将屋子里的东西全用白布盖好,以防落了灰尘。他要带走的东西其实并不多,一个大箱子便可以直接解决。
最重要的还是他的小提琴,需要好好的保护着。
当屋子里大部分的家具都蒙上了一层白布后,戚暮怔然地望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小家,忽然便感觉到了一丝不舍。
他在这里住了半年,每天都在琴房里练琴、每天都在厨房里烧炒。平常在这里的时候还没有任何感觉,但是一旦到了真要离开的时候,却觉得有一些依依难舍了。
戚暮抬步走到了阳台上,冬天的夜晚实在是不够温暖,他望着隔壁房子里一片黑洞洞的模样,过了许久,不知怎得就来了兴致,戚暮打开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了自家邻居的号码。
此时此刻,隔了小半个地球的柏林,正是下午。柏林爱乐乐团的排练厅里,所有人正在小提琴首席的指导下与各自乐器组里的成员协调着。
对于大型乐团来说,他们一般会有很多的指挥,分为首席常任指挥、客座指挥等。
当然了,就算指挥不只一个,这些大师们也并不是每次都会有时间参与乐团的排练。因此,每当到了这个时候,乐团的小提琴首席、或者助理首席、副首席就可以代替指挥,指挥乐团进行排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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