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络缤
“当归,你那表弟可好了些?”赵清河看到当归走进来,不由问道。
赵清河也是后来才知道那小马童是当归的表弟,青园虽然隶属于牧马监,可赵清河有很大的权力进行调配,拥有独立财政权。赵清河向来奖惩分明,那张三儿有此一劫算工伤,因此医药费误工费还有各种赔偿颇为丰厚,也让人知晓在青园干活没有后顾之忧。牧畜不似人知道自控,又不会说话,有时候病得厉害若是一个不注意很容易出现伤人的事故。
当归脸色颇为愁苦,“被踢踹得厉害,虽说不伤及性命,可好几根骨头都断了,只怕以后不好做那些体力活。”
赵清河用笔敲了敲他的脑袋,“还跟我耍心眼了,我虽是兽医,人也是能看一二的。”
那天虽然只是扫一眼,但是瞧着也并不十分严重,且后来也让人问了大夫,自是了解。
当归嘿嘿笑着讨好,“大人明察,不过小人也没撒谎,大夫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伤了好几处这一年里是难以干重活了。”
主仆二人在一起这么久,赵清河如何不明白当归到底是何意,“说吧,想为他求什么?”
当归也没客气,“我这表弟最是仰慕大人您的医术,也想学医术,只是家境贫寒一直不能如愿。原本想多干几年攒钱,可……”
当归目光闪烁,心中颇为羞赧,这声音越来越小。赵清河虽然为人和善,可不代表没有脾气,若是发作手段也毒辣得很,尤其从要塞回来之后,行事更是干脆利落。当归知道这事不合适,可也实在无法才出声给这听话的表弟求个前程。
赵清河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大手一挥,“这有何难,直接让他去学就是,平日偶尔过来给你搭把手,工钱照付。若真是个有天分又刻苦的,我可以自助一二,以后也可以拜我为师。”
虽说能入牧马监学习医术是免费,可其中花销还是不少。张三儿家贫寒,若是没了这份工只怕供不起。当归虽说在赵清河身边颇得脸面,工钱自是不少,却也补贴不了多少,毕竟自个家里也不殷实。
当归眼睛一亮,“当真?”
赵清河瞥了他一眼,“我说话还有假?不过若他学了就得好好学,想要两边混着我可就不客气了。”
当归连连应下,“这是必然!这小子以后能不能学成个啥小人不敢说,可这小子十分刻苦不会偷奸耍滑的。”
这事让赵清河有了很大的启迪,在大佑读书学艺可比前世难上不少,穷人很难翻身。虽说牧马监收徒比从前宽松不少,也不需要缴纳什么费用,可初级班依然需要会识字的,且各种消耗依然不是穷苦人家能支撑得起的。这年头会识字的大多家里颇为富足的,真正的穷苦人家很难进入。
而大佑师父带徒弟大多都是带的自家人,其他人想要拜师学艺并不容易,一般也就是给人当杂工,然后凭借自个的眼力劲学几招,很不利于技艺的传承。其他人如何赵清河管不着,可他希望兽医能够发扬光大。他现在极少收徒是怕识不清,怕有的人学了几手也跟着他一样开膛破肚,那可就麻烦大了。毕竟这世的条件太差,手术成功一半靠运气。
可这不代表他就完全不教授他人,赵清河在思量是否可以跟前世一般开个基础教学性质的兽医学校?属于福利性质的,专门培养那些贫苦人家的孩子,让他们有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
都说物质满足了就会追求精神境界,赵清河现在还真体验到那些慈善家的心理。多有慈悲他不敢说,不过目前丰衣足食还挺喜欢干这种扶助弱小的事。前世他没捐助是因为不信任那些什么慈善基金会,又没能力单打独斗,如今倒是可以试试。
赵清河十分兴奋的将这个想法告诉给常廷昭,常廷昭望了他一眼,问道:“你想要帮多少人?”
赵清河眨了眨眼,“当然是越多越好。”
常廷昭不由摇头,直言道:“你这想法是好,只是略狭隘,不可行。”
赵清河一听顿时冷静下来,一琢磨就明白了。他自个想着要传承,结果就拘泥于让人当兽医了。可这东西是要看各人意愿的,而且他要想帮助更多的人,不可能都去学兽医,到时候还不互相抢饭碗?
赵清河失笑,拍了拍脑袋,“瞧我,咋就一定要教人做兽医。”
常廷昭想了想道:“不过你这想法不错,咱们可以学你们那开个希望小学,只要识了字开了智,这能学的事能干的活儿也就多了。若是能扶助几个有学问的出来,也是功德一件。只是这事不能咱们干,会惹来猜忌。”
赵清河明了,这些算是文臣之事,常廷昭一个武将去张罗这些很容易会怀疑他有什么不轨之心。笼络贫民文人,又手握军权,不管谁上位都会令人忌惮。
赵清河想了想道:“这事交给严家去做如何?他们财大气粗,又能给十一皇子添一份助力。”
严霸是盐枭风评毒辣,被一些文人所不喜,虽说有钱手下盐丁数千,可背景比起别人依然单薄。严妃虽说这些年得宠,可朝中不少文臣都不买其的账,觉得市侩之气太重。现在是矮个子里挑高个,所以那些文臣言官才不怎么反对,却也没有支持。现在六皇子又有回朝之意,十一皇子又这般幼小,想要上位实在太难。而且就算十一皇子以后上位,朝中没有文官支持行事必是艰难,拥有自个的文臣言官亲信十分重要。
可这书香门第、文人墨客多为清高,不愿与严霸结交,愿意的多无风骨,经常学问也不怎么样,还容易墙头草。可若严家能培养自己的势力,那可就大为不同。贫民基数这么大,还怕不能捧出几个能耐的来?就算不成,也能让严家在老百姓心里落个好,这也是支持十一皇子的另一种方式。
常廷昭立马拍板,当场书信给严恪。若真的能做出个一二,严家也会念他们的情分。况且,三家联盟,严家好了他们自然不差。
果然,严家那边很快就有了消息,这事他们揽了。不就是花点钱吗,他们最不怕的就是这个!
云熙听到这消息不由笑了起来,他之前不是没想过做点善事,可是这种事实在太扎眼,他们家可是做不得,如今倒是便宜了严家。这事虽然长久之后才会见效,却也是笼络人心的好法子。十一皇子尚且年幼,有的是时间让他们去准备。严家有钱,多做一件事并不算什么,兴许还能有想不到的效果。
严恪办事不容人操心,不过是说了一二他便能做出七八来。虽说善心占的成分兴许不大,可不管如何对于不少贫寒人家来说,却是福音。有时候,能被人利用也是一种福分,比没有利用价值被人遗忘鄙夷的要好。
天地一片漆黑,不少人已经进入了梦想,可有一处正‘打’得火热。
帐里春意暖,时不时传出令人脸红的低吟声。正冲锋陷阵要攻陷城池,可正在这时桌子上的茶具突然发出叮叮当当的碰撞声。
晃动的帘帐停了下来,赵清河睁开迷离的双眼,方才激情顿时散去,满脸错愕,“刚才是地震了?”
虽然只是轻轻一晃,且时间很短暂,却也让他感受到了。前世类似的报道看了不少,因此颇为敏感。
常廷昭用力了几下终于缴出精华,趴在赵清河身上,半响之后,才幽幽开口,“地龙翻天,风雨欲来。”
“哪有这么玄乎,不过是正常的地理现象而已。只是希望震幅不大,否则……哎。”赵清河皱眉,经过前世的轰炸,他最是明白地震的可怕。就连科技发达的时代都无可奈何,何况这世。
经过这么一震两人无心再战,搂在一起睡下。
第二天早上一大早,琉璃就传来消息,昨夜距离京城百里之外一繁华小镇地龙翻天,伤亡惨重,不少人在睡梦中被震塌的墙壁给压死。
常廷昭和赵清河不由对视皱眉,昨天果然不是他们的幻觉!
原以为是偶尔天灾,哪晓得自这场地震之后,南方连续大雨,淹没良田无数,原本就要秋收如今全都毁于一旦。上万人失去生命,流离失所,难民无数。
大灾之后必有疫病,不少人又死于疫病,整个大佑陷入黑暗之中。其实这样的天灾往年并不少,可今年接二连三的出现,时间如此紧凑却是从未曾见过,偏偏那地震之处还距离京城这般近,让人不免心中异样心思。甚至有人开始猜测这样的灾难是因为违背天意,所以被天所惩。
这种猜测一出,各种流言蜚语流传于整个大佑。甚至有谣言,某神道夜观星象得知,奸佞污秽占位,未来真龙落于他方,若是不速速归位,天崩地裂,大佑毁于一旦。
而这时明帝身子越发虚弱,一次上朝晕倒之后只能卧床,有时候还会陷入昏迷之中,说话都没了力气,强弩之末没有几日活头。明帝之前的病情并未公之于众,靠着仙丹撑着令人以为他身子骨极好,并未发现异样。可哪晓得这说病倒就病倒,又是在这么个时候,不由让人想起其他。
大佑上下各种流言越来越多,可大致却可以听到大部分人都信了那传说中的神道之语。而那言语中的天子可不就是在雪山上建行宫的六皇子,皇后虽然已经被放了出来,可后宫之事大多都是严妃把持。所有一切都如同预言中的一般,传言严妃面容姣好不似凡人,不由有人猜测这严妃是那狐狸精转世……
半年后,明帝病入膏肓,六皇子被召归朝。
☆、第92章
赵清河与常廷昭回到国公府敏锐的发现气氛不对,尤其是那冯侧夫人和常廷辉,虽是极力让自己平静,却也能瞧得出此刻心情十分舒畅,眉眼上扬。
自打六皇子回京,从前被打压的势力死灰复燃,朝中不少大臣虽说没有直接支持六皇子,却也不似从前一般反对。六皇子之前在人前倒也还算口碑尚佳,只是贺家人不地道才被拖下水,所以为朝中大臣所不喜。加之后来之事,更是让六皇子跌于谷底。
可贺家虽说早些年不显,但是胜在家族庞大,自从贺皇后上位,贺家族人与达官贵族联姻不少,也使得其势力越发强盛。虽说之前被明帝打压不轻,可朝中局势错综复杂并非这般容易,只恨明帝身子骨衰败得太快,因此虽然面上残败并未伤其根骨。
而十一皇子尚且年幼,未来如何并不知晓,况且若是现在就登上大位必是只能做严家傀儡。相较之下,与其赌十一皇子这瞧不清未来的,不若顺水推舟让六皇子登上大位。这也是矮个里挑高个,其他皇子更加不妥,这才压在了六皇子身上。虽说大佑刚大败西戎,可边关局势一直不稳,不少藩王蠢蠢欲动,这时候还是以稳为主。如今朝中可是不少有狼子野心之人觊觎那个位置,只恐没有借口。
加之常廷昭虽然支持严家,可常家军的军权并非都在他手里,上头还有个定国公压着。定国公如今依然中立,不愿意表态,这让常廷昭也无法成为十一皇子的筹码。
不过明帝尚且还在世,又未曾立诏。严家在朝中势力也不弱,加之严妃一直在明帝身边服侍,六皇子虽小却也十分伶俐为明帝所喜,因此一时之间难分伯仲。
冯侧夫人因为六皇子的回朝,从前的底气又回来了,不过一直也不敢如何。如今这副模样,莫非发生了什么事?
赵清河和常廷昭暗暗对了一眼,面上却不动声色,静观其变。
出乎意料,晚膳的时候并未有何特别之处,依然如同从前一般,这反倒让两人更加纳闷。冯侧夫人虽说颇有心机,可性格关系并不是个耐得住的,明明瞧着十分得意和愉悦,可在席间却没有表露半分,这可不似她的做派。六皇子回朝开始,冯侧夫人可是动不动就开始显摆贺家一族又重复光耀,以此抬高自个的身份,只是比从前收敛,不敢对常廷昭他们冷嘲热讽。
而饭后,定国公将常廷昭召到书房,面色沉郁。
“如今朝中形势你如何看?”
常廷昭目光闪了闪,“我常家必须有所选。”
定国公拧着眉头,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走了一道,“别无他法?”
常廷昭肯定道:“别无他法。”
定国公眉头皱得更紧了,他越年老越发不似年轻时候那般血性,尤其享受惯了锦衣玉食,如何还愿意回到从前模样。从前是忠君,如今却是为了自保,所以一直左右不偏。可这朝中之事哪有这般简单,不站队也会有人挤着你做出选择。不为自己所用,就要毁掉,这是那些上位者的一概作风。
半响,定国公才开口,“为父知你与严家交好,可这世间唯有血亲才可信任。你二娘是当今皇后的表妹,你大哥娶的妻子也是这贺家那一系的……”
常廷昭直接打断,“父亲,您这是要孩儿叛离吗?”
定国公眼眸暗沉,武将最重要的是什么?就是一诺千金,铮铮铁骨,违背约定非英雄所为。
当初他就察觉到苗头,却不曾阻拦,跟前换阵,如今再提这话十分不妥。可如今朝中之势看着两位皇子旗鼓相当,其实并不然。十一皇子与十三王爷扣在了一起,可六皇子也寻了其他藩王。原本势力确实差不离,可十一皇子亏在了年幼上,加之因天灾,流言蜚语直指十一皇子,总总形势对十一皇子都不利。
这事关整个常家未来兴衰,定国公也曾挣扎过,可在这形势面前也不得不低头。如今还尚且有机会,若是迟了只怕整个常家都要遭殃。之前他还没这般决绝,想着拖到最后时日,可冯侧夫人给他的消息让他心中惶恐起来。
面对常廷昭的质疑,定国公虽有些面热却也只是一瞬间,一脸严肃道:“事关常家未来,不可这般意气用事。识时务者为俊杰,十一皇子就要陨落,何必……”
常廷昭一怔,“父亲!你这话是何意?”
定国公摇了摇头,“具体我也不知,神道预言如此。南方瘟疫盛行,神道已经做法震住,并将其逼回妖孽本体……”
常廷昭冷笑,“父亲,您何时也相信这些无稽之谈?”
也不知道这六皇子走了什么狗屎运,自打回京再无大灾发生。这般就罢了,原本大灾之后的瘟疫,因为赵清河的提醒和消毒药水,使得瘟疫并未大面积蔓延开来,结果倒是让六皇子沾了光。还好他们早有防备,只是之前那些流言让六皇子占了先机,所以还是被六皇子沾了不少功劳。不少人虽有怀疑,却也更倾向于六皇子。
这让赵清河气得咬牙切齿,忙活了一场倒是给人做嫁衣。不过也给他们提了个醒,这场仗想要赢,舆论部分至关重要。古代那些造反的大人物里没少利用神鬼之说,六皇子如今可不就是借着这些谣言翻了身。
国公爷:“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与其信那不未知的,不如抓住能见到的。”
这话确实不假,利弊分析他们家又与皇后有这么一层关系,不管是谁只怕都会更倾向于支持六皇子。与严家也不过是刚刚建立起关系,按理自是更加信任皇后一边。若皇后为定国公夫人的表姐,常廷昭很大可能会这般选择。
可惜,他们家并非这般状况。
若是支持皇后一派,不消说冯侧夫人必会扶为正妻,常廷辉立为世子,这家中如何会有他们哥俩的地方?虽说常廷昭和常廷恩并不惦记这个位置,但是也绝对不会让常廷辉占了上风。他们如今只有一个选择,就是十一皇子,否则不管输赢都没有好下场。
常廷昭深深望了定国公一眼,“父亲,孩儿说过,孩儿只想活,想要我哥活。”
若真这般,冯侧夫人怎么可能容得下常廷恩。虽说常廷恩已经失去了世子之位,可如今身体越发健全,还开始掌管朝中要事。听闻神医所说,过两年要好身子,想要孩子并非不可能。这般一来到时候这世子之位应当如何?就算常廷辉继承了世子之位,却也依然不会放心有这么个强劲对手留于人世。
定国公十分不悦道:“你大哥也是你的哥哥,我常家绝不会出现手足相残之事。”
常廷昭笑了,只觉这屋子憋闷得很,冷冷道:“父亲想要自欺欺人孩儿却不想也不能,美梦的背后是利剑!”
定国公大怒,可最终没有发火,半响才道:“为父绝不会让你所担忧的事发生。”
常廷昭讽刺一笑却没说话,定国公觉得刺眼,想起这些年的总总,可最终没有说什么。只道:“到底如何尚未可知,今日寻你来不过是让你万事莫要做太绝,若有转机还有后悔的机会。”
常廷昭懒懒应下,不愿意再说其他。
常廷昭一回屋就紧紧抱住赵清河,赵清河见他这番模样,便是知道他在定国公那里伤了心。将手搭在他的腰上,抚摸他的后背并未言语。
常廷昭虽然难受却也没有多伤心,这些年都这么过来了,早已不期盼什么。作为家主,父亲这般做确实也无可厚非,只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若是忠义侯家,只怕就不会这般纠结了。
常廷昭松开手,想起定国公方才所说的话,心中忐忑,总觉得定国公得了什么消息才让他态度有所变化。常廷昭与赵清河提起,赵清河也不由皱紧眉头。
“莫非六皇子想要暗中毒害十一皇子?”
常廷昭摇了摇头,“这节骨眼上十一皇子若是出了岔子,六皇子也不得好。虽说朝中现在是两位皇子相争,可也有不少人在后边等着渔翁得利。”
赵清河也觉得这不大可能,别的不说,十三王爷就能趁机。六皇子再蠢也不会在这节骨眼上下手,而且想要下手并不容易,从前皇后把持后宫都没能成功,何况现在是严妃把控,皇后在后宫势力大不如从前。
“这倒是奇了,这事都能让父亲相信,说明六皇子笃定能让十一皇子有些什么,否则这谣言破了之前的谣言就不为人相信。”
从谣言起的时候开始,云熙也开始出手与之进行舆论大战,虽说一时半会儿压不住六皇子,却也没有恶化下去。现在只需一个时机,就能逆转。可这时候六皇子却敢放出这样的谣言,只怕十分有把握才敢如此大胆。难道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六皇子既然之前闹出这么大动静,不可能没有设防,况且定国公也知晓,这流言应该就是六皇子所传。
两人想不明白,便是书信一封给十三王爷和严恪让他们警惕着。虽不知是何事,却也要提前防范的好。尤其这段时日务必照顾好十一皇子,不能让他有任何闪失。
未过几日,宫中传来消息,十一皇子竟是染上了天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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