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浇愁 第128章

作者:priest 标签: 幻想空间 强强 穿越重生

微云猛地站了起来,从看不见的剑灵身上穿了过去,嘴里念叨道:“一试便知……对,我有血誓,一试便知,若我不死……”

微云发过血誓,不能背叛人皇,所以他的话盛灵渊一般听得进去,因为如果他欺君,谎言出口时,自己就会遭到血誓反噬。

除非血誓认为他的欺骗是为了保护主人,不算背叛。如果血誓不反噬,就证明他的猜测没错。

血誓……终于没有反噬。

丹离说得对。

但盛灵渊不信,他坚如磐石的理智被他的剑灵熬得一渣不剩,于是微云只好托付毕方一族,私下弄来了一团赤渊火,在最后一次重炼时,把赤渊火掺进了剑炉里。

赤渊火污染了剑身,曾经被天魔剑灵一一镇压的赤渊怨魂在剑身里嘶吼挣扎,三尺的青峰像是一处浓缩的人间炼狱,逼盛灵渊不得不亲手断剑。与此同时,他梦里那个“放我走”的声音越来越频繁,几乎到了青天白日也会幻听的地步。

他终于……亲手封了剑炉。

心如炉灰。

盛灵渊几乎不想再看到任何人,他抬起头,林间枯枝弥漫在他的视线里,只有长青的松柏苟延残喘出一点绿意,死气沉沉的。

难怪……难怪微云要躲开他自尽,难怪微云不肯把唯一炼成的知春刀交给他。

那个一辈子窝窝囊囊的男人,竟有胆子撒这样一个弥天大谎。

“他那时……就在我身边。”盛灵渊想着,眼前的晴空仿佛旋转了起来。

他诛微煜王后,迅雷似的杀回朝中,与宁王里应外合,以伙同高山人叛乱的罪名,连夜抄了十几位老臣,不审便斩,株连甚广,在帝都城南下了一场血雨。随后一步一步地踩上了权力的巅峰,清算所谓“功臣”,宫变逼死太后,最后是一手将他养大的帝师丹离——

当他在特制的天牢里见丹离最后一面的时候,两人隔着一道铁窗,简直仿佛在照镜子。除了脸,神态、腔调、眼神、坐卧行走……都太像了。

丹离被斩首,只为示众,他是朱雀神像之灵,砍成几片也死不了,处斩的只是个身材差不多的死囚,真正的丹离死在一个寒铁打的天牢里。

他七窍被钉死,泡在一个血池里,四下是密密麻麻的符咒,那些血气会侵蚀他的身体,直到世上再没有朱雀神像。这是后世传说中,武帝的暴政之一,禁止民间供奉任何神像与人像,胆敢窝藏神像者诛九族,见而举之赏金,不举,以同谋论处,一时人心惶惶,谈庙色变。

这道强制令席卷全国,整整一年多,启正五年年底,最后一座朱雀神庙付之一炬,从此以后,即便世上再有人搞这些巫蛊之术,所造神像也都是后世臆断,没有原版了。

“世上……并无完全之法,陛下未免太贪心了,什么都想要,最后什么都留不住。赤渊火不灭,那些埋在各族血脉里的种子终会……”

“赤渊火会灭的。”年轻的人皇长袍曳地,轻轻地打断他,丹离艰难地睁开几乎只剩个血窟窿的眼睛,愕然地看过来,发现人皇的笑容同过去有微妙的不同——那种竭力藏着自己的心的活气和灵气不见了,他的眼神空洞、幽深,没有了人味。

“你……做了什么?”丹离在血池中轻轻挣动了一下,忽然,他感觉到了什么,“你把你的朱雀血脉……”

“扒皮抽筋,剔掉了。”盛灵渊不咸不淡地说,“朱雀通魔,不是么?千妖图鉴上写了——以前就是他们一族镇着赤渊,既然这样,这一点遗脉,就留给赤渊吧。”

剑炉封了,太子活下来了,这朱雀血脉……于他还有什么用呢?

“你疯了……你疯了吗?朱雀血才能镇住天魔的魔身,你要断绝……”

人皇冲他露出一个平静又诡异的笑容。

“声色触味、七情六欲……还是喜怒哀乐?老师,我要那些干什么?”

他用三十六根朱雀骨,重新搭了架子,剖出自己的血脉,投入赤渊火中。

此后一年,五官六感渐次丧失,他问毕方一族要了个小人质——毕方族长的幼子,有时用那鸟的眼和耳,有时用随身带的一只通心草,听必要的话、见必要的人。

他的世界里无滋无味,苦辣酸甜经口,一概平淡如水,于是干脆辟谷。

七情麻木,清净极了。

一开始他点惊魂入梦,还能掀起一点波澜。

后来惊魂一点点一宿,还不如蚊香艾草有存在感。

埋在赤渊深处,第一次被毕春生唤醒的化身,就是那只被毕方偷偷收殓的通心草……直到他被阴沉祭文唤醒,又机缘巧合地找回自己化在朱雀骨里的躯壳。

六感回来了,一并苏醒的,还有那些没用的希望与旧情。

然而他们告诉他,那些心灰意冷,原来是一场……自以为为他好的骗局。

可说呢,人皇要是死了,换个人上台,可就没有人能顶住人族里那些诛灭四方的声音了。那些惶惶不可终日的外族靠谁庇佑呢?

人皇金贵死了,怎能祭了剑炉?

他的剑灵幽魂一样地跟着他,眼睁睁地看着他放弃自己,封剑炉,满手血,最后断绝人性……亲手斩断了修复天魔剑的最后一点希望。

三千年了,被他亲手抛弃了三千年的剑灵……在哪?

他还无依无着地徘徊在人间吗?

一个熟悉的声音倏地穿透了迷雾似的过去与现实。

“我不出声,你是不是就不能看我一眼?”

第80章

盛灵渊是把自己忘在赤渊里的人, 埋了三千年, 他已经冻成了一座清楚明白的冰雕。

滚滚红尘, 他初来乍到,格格不入,还没来得及试探性地融化一点, 坚不可摧的冰层就连个预警也没有,先从里面炸开了。

飞溅的冰碴如刀与剑,把毫无准备的肉体剜得千疮百孔。

东川、阿洛津、老族长、宁王、丹离、度陵宫。

他的师与友, 他背叛的、背叛他的, 为他而死的、被他手刃的。

他原本隔着冰河,远远地望着他们……可是刹那间, 冰河断裂,他被一把推进了那些故人与故事之间。

隔岸的火从天而降, 灭了顶。他像个被突如其来的大天灾压在下面的蝼蚁,没来得及眨眼, 已经被烧成了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