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priest
“刀剑灵”三个字让半昏迷的燕秋山拼命挣扎了一下,竟把眼睁开了一条缝。
谷月汐惊疑不定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这些小孩是高山王子收养的孤儿吗,怎么会变成刀剑灵?”
宣玑抬起眼,他的眼皮像有千斤重,沉沉地压住他的视线,让他近乡情怯似的,不敢看见那人的脸。
天魔剑断,当年被强行封在其中做了剑灵的朱雀幼雏却没有跟着灰飞烟灭,他落到了一个妖不妖、鬼不鬼的境地,像只没了壳的小龟。
一开始,他本能地跟着盛灵渊,浑浑噩噩地飘荡了不知多久,才渐渐恢复一点神智,却发现世上没有人能看见他、感觉到他了。
他是灭族的朱雀神鸟最后的遗孤,没来得及出世就被强行扒出,不知道能不能算是“活”,因此也难说怎么样算“死”,他是一笔生死之外的糊涂账。
天魔剑可能真的是惑人神智,砸断之后,人皇性情果然“平顺理智”了,对断剑的事也并未追究,甚至坦诚地承认,自己先前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曾因天魔剑一事被他获罪的,人皇一一安抚,政务勤勉有加,为人处世也井井有条,再没有像之前一样喜怒无常过,于是皆大欢喜,臣工们也觉得自己一片苦心没有错付。
高山微煜王自觉立了大功,曾经的“英雄壮举”更是受群臣拥戴,得意极了。又或者是他觉得没了天魔剑的人皇真的没有了爪牙,于是胆大包天地袒露了自己的野心,想要趁机壮大高山人,几次三番狮子大开口,朝帝师要钱要地,日渐骄狂,甚至为了延年益寿,不知听信了哪里民间术士的蛊惑,居然还练起了邪术。
“他用一种邪术,从这些被他扣为人质的孩子身上吸取精气,”宣玑说,“为了驻颜还是长寿的……不知道有用没用,也没见怎么青春靓丽了。这事不知怎么被微云听说了。”
两年后,盛灵渊突然翻脸发难,以勾结妖族、堕入魔道、背信弃义等十大罪状为由,迅雷似的包围了高山人王城,长驱直入。
“……那个帮着里应外合的‘带路党’好像就是微云。”宣玑说,“但没能救出那些孩子,微煜王迁怒人质,死也要拉垫背,最后把他们都毒死了——用的是提炼鲛人血,炼制‘鸩’的毒气室,所以每一具童尸身上都充斥着大量鸩。将活物用鸩填满,是他们这个古法炼刀剑灵的第一步。”
“什么?!”在场风神一集体震惊了。
“刀剑灵当然是活物炼的,”宣玑不知从哪摸出一根烟,叼进嘴里,有些漫不经心地一笑,“不然你们以为那是什么,人工智能?我说,咱局外勤是不是也该多读点书啊,三千年前就能通过图灵测试,诸位想什么呢,是不是还打算给这帮人颁一堆菲尔茨奖啊?”
燕秋山用力挣动了一下,触动了伤口,整个人疼得缩了起来。
他想:“知春也曾经是个活人吗?”
他也曾经在绝望歹毒的鲛人血里挣扎,最后被囚禁在一把刀里吗?那么自己自以为待他好,甚至在他刀身销毁之后,千方百计地幻想修复他,到底算什么?
木偶女:“所以……所以当年高山人被灭族之后,他们下落不明的最后一批神兵,一直是人形,一直在高山王子墓里?连清平司也一直被蒙在鼓里,还以为……”
“防着你们监守自盗嘛,唔,果然防对了。”盛灵渊以为这些事是后世史书上记的,反正宣玑方才的话他基本没听懂,也没多想,切回普通话,还顺口夸了宣玑一句,“好记性——我运气不好,最使不惯弯刀,这把刀你们谁要?”
快艇上,只有盛灵渊和宣玑能听懂古语,在其他人耳朵里,那就是时而和声、时而轮唱的一团“鸟语”。
高山微煜王好像就没把其他人放在眼里,所有的童尸都冲着盛灵渊一个人,王泽作为风神一的现任队长,从来没遭到过这种“冷遇”,一方面因为燕秋山的伤而心急如焚,一方面又火冒三丈:“给我!妈个鸡的,这帮九年义务教育没毕业的孤儿,普通话都不会说,到底是瞧不起谁?”
宣玑却朝那把弯刀一招手,刀身顺从地落到了他掌心里。
“不好意思,”他含着烟,轻声说,“让我截胡讨个债吧。”
盛灵渊以为宣玑是说他本命剑的事——因为自己征用了剑身,宣玑现在连个趁手的兵器都没有了,比赤手空拳就多一把钢镚,也是怪过意不去的。
于是陛下大方地一摆手,顺口开了张空头支票:“理当如此,以后若有机会,再赔你一把好的。”
宣玑背对着盛灵渊,无声地笑了一下,弯刀的刀身上突然长出繁复的火焰形纹路,刀锋“嗡”一声轻响,那些上蹿下跳的童尸倏地一顿。
紧接着,刀刃上起了一层雪白的火光,一刀劈开了夜色和深海,那火光就同他在海底烧穿了阴沉祭结界的火一样,非但遇水不灭,还顺着海水一路扩散了出去。
弥漫在深海中的阴沉祭文就像遭遇天敌,成片的后退,刀剑灵们牙齿“咯咯”作响,以快艇为中心,围成一圈,退了二十多米。
“你们先走——研究生,你怎么又开始嚎了,别哭了,赶紧把伤员送医院,”宣玑背后伸出翅膀,从快艇上腾空而起,鼻子里喷出一口烟圈,“联系肖主任,明天我科要改名‘断后科’。”
就在这时,重伤员燕秋山却挣扎着爬了起来。
谷月汐忙叫道:“燕队,你别乱动!”
下一刻,她发现燕秋山正直直地盯着某一处,眼睛里像是快要滴出血来。
谷月汐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被宣玑逼退的阴沉祭文收缩成一线,汇聚在不远处一个人影身上,将他凸显了出来。
无数童尸刀剑灵中间,有一张同样毫无生气的熟悉面孔——知春。
第62章
微煜王见来者不善, 上来就砍, 有心想显摆自己的本事, 于是不再装神弄鬼。一时间,数不清有多少童尸同时在海水中化作刀剑,雪刃如霜, 劈头盖脸地朝宣玑压下来。
一百多具童尸说话不同步,嚼出了七嘴八舌的效果:“盛潇,经年不见, 你怎么越发没有血气了, 哪里捡来个小妖,乳臭未干, 也敢同我……啊!”
宣玑手里弯刀如满月,一刀劈出去, 火舌卷出足有一米来长,就像刀身凭空伸长了好长一截。而刀锋未至, 旌旗似的火苗已经同那些童尸变的刀剑短兵相接。
将碰未碰的刹那,火焰纹路就像活的一样,顺着那些刀剑身爬了上去, 一百多块微煜王可算是“占了大便宜”, 顿时感觉到了一百多份灼痛,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所有的童尸一起放声惨叫,那些刀剑像钢花一样,往四周迸溅开,映得海面一片波光粼粼, 煞是壮观。
“不可能,你是什么人!这是什么火!”
“辟邪镇宅火,居家旅行必备,食之壮阳。”宣玑手腕“喀拉”一声响,他仿佛已经蜷缩了几千年,从未痛快地没拉开过筋骨似的,他低笑了一声,“正适合帮助您这种‘死儿童’长高个,要不要试试?”
他们这些长了翅膀的,可能都有一种特异功能——不管嘴里叼个什么,都不耽误说话,难怪嗑瓜子都比别人利索。
盛灵渊却是一愣,他记得宣玑不太会说雅音。
他本来是被童尸围攻的核心,突然被这小妖抢了活,一时没事干了,可能是沾了水又被海风吹,这会闲下来,他一边的太阳穴开始不安分地跳起来,似乎是头痛症发作的先兆。
偏头痛怕光,宣玑那一对比风火轮还灼眼的翅膀晃得他难受,于是低头别开了眼。
这时,宣玑也看见了海面上那个被阴沉祭文包裹的男人,他弯刀一转,直指那人——这里一百零八个童尸,他感觉一时半会砍不完,于是决定先砍了那个跟别的尸体不一样的,试试效果。
可这一刀还没落,就听王泽一嗓子喊道:“知春?!”
宣玑微惊,倏地把手腕抬高了半寸,劈出去的弯刀生硬地拐了个弯,擦着知春,沉到了深不见底的海水里:“什么?”
燕秋山脖子上的金属碎片滚烫起来,谷月汐紧张地避开他身上的出血点,半扶半按住他,觉得燕队抖得像一片将落的枯叶:“燕队,你冷静点!”
海水中都是童尸,只有正中央被阴沉祭文包围的是个成年男人。宣玑皱眉看过去,见这人长得不太起眼,五官舒展而清淡,温柔得没什么存在感。但气质很独特,此时,他腰以下都泡在海水里,头发是剑身被毁之前久未修剪的模样,湿淋淋的,浸在一大群童尸之间,身上长袍似的,裹着诡异又可怕的阴沉祭文,可即使是这样,他看起来依然很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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