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晕想衣裳
六月的时候,李龙写信来说他报名了今年的秋闱,不日就会和自己的同窗一起来余川,让李怀熙在自家的客栈里给他们留几间客房,以免来了以后没有地方住。
李怀熙看完了信,赶紧让刘全下山去安排这件事,自家新开张的客栈里床单被褥都是崭新的,而且里外刚装修完,环境看着也是干干净净,再加上老掌柜的又特别会打理,所以开张以来生意一直特别好。李龙这时候来要房间,恐怕是已经没有了,李怀熙对自己的客栈倒不抱什么希望,不过他想刘全脑筋活络,找个地方应该也不难。
现在山上又是只有他和刘全了,林清在刘全回来以后就回余川林府,当时刘全瞧瞧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房间,嘎巴了半天嘴,没好意思挑人家毛病,之后可能是知耻而上进了,也可能是暗地里又起了和林家下人比试的心思,总之,刘全回来以后勤快了很多,让李怀熙终于觉得自己养的这个仆人划算了一点儿。
刘全早上下山,临到傍晚才回来,可是依然空手而回了,李龙做决定太晚了,同福客栈里的房间的确都被订满了,刘全在其它客栈跑了一圈,也全都客满,没有房间了。
“那你没问问有没有短租的房子?”李怀熙听了有些着急,他四月的时候就问过他大哥,可是当时李龙犹犹豫豫的说没想好,等想好了再通知他,后来书院里的功课太劳神,又赶上他的客栈开张,李怀熙忙起来就忘了催这件事儿,结果就弄成了如今这样,客栈老板的哥哥没地方住了。
刘全跑了一天,出了满身的臭汗,翻箱倒柜的找换洗衣服,他要去洗澡,听了李怀熙的问话气呼呼的回答,“我问过了,地方不错的都被租出去了,剩下的全是临街的,你别提了,我本来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合适的,可是愣让人抢走了,房东说我太小,怕我说了不算,当着我的面签给了后来的一个书生!多气人!我小怎么了?小就不能租房子了?!”
李怀熙知道这个时候急也没用,略微想了想,告诉刘全,“行了,别气了,明天你带着钱下去,看好了直接把钱付了,签好契书,他们总不会嫌钱的年纪小,临街的也可以,我大哥他们反正也考不上,临街的房子正好让他们放榜的时候有说辞。”
“大哥考不上?”刘全抱着衣服奇怪的问,没弄明白明知道考不上还忙活什么。
“八成考不上。过年时候说得倒是轻巧,可刚报名的时候就开始犹豫,这样你还指望他到考场能从容不迫?我可是看过他的‘英姿’,我还真不是瞧不起他,我说的这是实情。”李怀熙做完决定就踏实了,笑着背地里调侃自己大哥。
刘全点点头,想到李龙的那两场大病,也笑了,“你说的也对,我明天下山多给他买几条手帕,少了不够他擦汗的。”
李怀熙听见‘汗’字就觉得热,拿起扇子一阵扇,一边扇一边打击刘全,“也给你自己买两条,你闻闻你自己的臭汗味,这夏天到了,人家都苦夏,你怎么还这么都能吃啊,我估计你现在的体重相当于我前后各背五十斤的面,你驮着这一身的肉不累啊?”
李怀熙很缺德,他这样说,每次都能让刘管家火冒三丈,而他就能清凉很多,这是他给自己治疗苦夏的一个心理良方。
十三岁的刘全前一阵子情窦初开,看上了林府的一个小丫鬟,这家伙是个不要脸的行动派,买了胭脂水粉去讨好人家,可是人家十二岁的小姑娘十分干脆的拒绝了刘全,原因只有一个,嫌他胖。
李怀熙戳到了刘全的痛处,胖子费劲巴力的扭着脖子回嘴,“李怀熙!不带你这样的!你瘦了不起啊?竹竿似的!”刚想接着骂,刘全想到了自己如今的偶像,永远笑呵呵的林府管家,刘胖子吸了一口气说,“我脾气好,我去洗澡,不跟你一般计较,热死你!”
李怀熙不想让他‘脾气好’,笑眯眯的在刘全身后喊,“少往浴桶里放水,你一进去就没有水的地方了,扑出来浪费。”
刘全气得鼓鼓的,头也不回的说,“我愿意,我多拎几趟水,我减肥!”
刘全洗完了澡,主仆两个都已经凉快了,房间里暂时恢复了平静,他像个发面馒头似的穿着里衣躺在竹床上乘凉,闭上眼睛半天突然又诈尸了,“公子,我今天看到你表哥程安了!”
李怀熙正在练字,顿了一下笔,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在哪儿?”
“在南大街上,他一个人。”
“他看见你了吗?”
“没有,我没喊他,我们要不要写信告诉家里啊?”
“当没看见好了。”李怀熙写好了一张字,停下笔对刘全说,“南大街的房子不好,去别的地方找吧,找好了房子就回来,买一斤广福记的糕点,别贪多,夏天容易坏。”
刘全明白了李怀熙的意思,第二天早早的中午就回来了,他租下了一个临街的小院子,既然李龙左右也考不上,他就不愿意大热天的跑了,广福记的糕点他也没忘,而且买了两斤,可李怀熙只在食盒里看到了一斤,刘胖子笑嘻嘻的回答,他买了两种口味,带回来的是李怀熙爱吃的酥的,他爱吃的那一种甜的,他在路上就吃完了。
房子租下来两天之后,李龙还没到,严礼却先来了。既然刘全能在大街上看到程安,那其他人自然也能看到,程安在锦县的商人中间也算得上是个新秀,所以见过他的人很多。十多天前,一个来余川进货的客商碰见了程安,回去就把这事告诉了一直在找女儿的严世贵。
十多天的时间,程安要是想跑应该早就跑了,可刘全还能在大街上遇到,这就说明程安没跑,李怀熙猜想严樱一定是有了孩子,程安已经有恃无恐了。
李怀熙和大表哥没有什么太深的感情,不过就是年节的时候见过几面,他对那个清秀的年轻人没什么了解,最近倒是越来越觉得程安这件事办得不地道。
虽然和严樱结合,困难肯定是有的,可是完全就没有争取过就私奔,实在是让他不敢苟同,而且如今这种有恃无恐也让他觉得很不舒服,有担当的男人不应该这么干,这等于把压力全放在了严樱一个人身上,如果他是严世贵的话是不会让程安这样就称心如意的。
事实上,事情也和他想的差不多,严礼是和大姨夫严世贵一起来的,他们雇了十几个大小伙子一起过来找人,严礼画了程安的肖像,惟妙惟肖,小伙子们人手一张,而大姨夫给这些小伙子们交代的原话就是‘找到以后不管什么情况都要先把这小子打个半死再说!’。
“打个半死完了以后呢?让表姐改嫁?大姨夫这真是算计不开了,表哥,你们可别犯傻,那是要犯王法的,好好的把人领回去就完了,不声不响的让他们过去吧,反正他们俩谁都没定亲,干脆成全了他们得了,大家也还是亲戚。”李怀熙事不关己,假模假式的抹稀泥。
“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啊,我爹可是把我姐姐看成心尖子似的养大的,那备下的嫁妆堆了一屋子,就这么让程安不明不白的拐走了,你说我爹能善罢甘休?!他这次可是真气着了,在家躺了半个多月,连门都不出,这几个月下来一下子老了好几岁,连白头发都长出来了。见到程安一定得先揍他个半死,坐几天牢我们也认了!”严礼说起这件事也生气得很,语气之中都带了狠戾。
李怀熙给严礼倒了杯水,接着说,“那打完了,打残了,表姐怎么办?两个人一起出来,肯定是已经那啥了啊。”
严礼明白李怀熙说的‘那啥’是什么,脸一下红了,叹着气说,“这也是她自作自受,当日她那么一跑,我和我爹全追出去了,我娘也被我爹打出去了,家里没有主事的,那两个不晓得事理的姨娘就先嚷嚷开了,现在街坊四邻都知道了这件事,我姐早已是什么名声都没有了,那啥没那啥的也没关系了。我姐的将来,我现在也不知道我爹是怎么打算的,我也不太敢问,一问他就发火。”
“你到时候还是拦着点吧,要不然亲戚就没得做了。”李怀熙依旧抹着稀泥。
严礼摇头苦笑,“已经没得做了,哎,不说这事儿了,说起来怪烦心的。你这里倒是不错,我看你比过年的时候高了不少,快赶上我了,看来你们书院的伙食不错。”
李怀熙笑了,从善如流的转了轻松的话题,“是不错,你看我的书童就知道了,快长成猪了。对了,表哥,你什么时候走?过两天我大哥也来,我们可以一起在余川转转,我也去给大姨夫请个安。”
“我说不好要在余川留几天,要是找到姐姐就得立刻走走,要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就多留一阵子,你不是逢十休沐吗?我要是没走,过两天十九就来接你。”严家有自己的马车,严礼这次来就是坐马车来的。
李怀熙答应下来,笑着和严礼聊了一会儿自己的客栈,严礼是个经商的好料子,给他出了不少主意,下午上课的预备钟敲响之后,严礼起身告辞了。
送走严礼后,刘全原形毕露,幽幽的盯着自己主子,“你下次再说我像猪,我就和你拼命。”
李怀熙乐了,“我要是把你推倒了,你都不见得能爬起来,还和我拼命,减掉你那一身膘再说吧。”
刘全不和他探讨自己的体重问题,有些不明白的追问“你表哥既然都来了,你怎么不和你表哥说我见过程安啊,那天他提着个篮子买菜,我觉得他就住在那条街附近,不明说,提一下也好啊,他们也能少在街上转两天。”
“说了我表哥能赏你两个金元宝?他们的事儿咱们掺和什么啊,闹完了人家变成亲家了,咱们是什么?小人!傻了吧,快点收拾收拾,下午该上课了,我一会儿准备到马上试试,我腿长,没准儿能够着马镫。”
“腿长你也够不着!你整个的不够长,怀熙我可告诉你,出了什么事儿我可没法跟你爹娘交代,你不能骑马……”
六月十九的下午,李龙带着三个同窗来找李怀熙,李怀熙下课的时候正好迎面碰上。
李龙的三个同窗都是十八九岁的年纪,四个人倒是志趣相投,都留着胡子,不过谁的胡子也没像他大哥似的盖住了上嘴唇,李怀熙担心他大哥进不了考场,除非剃掉胡子,否则没人会相信他大哥只有十七岁。
“我表哥一会儿可能会来,我们等一等一起下山。你们不用着急,房子都给你们找好了,干干净净的,过去就能住,可就是地方不是特别好,临街的,有些吵,我们的客栈都已经住满了,开门做生意的也不好往外赶,实在是有负所托了。”因为有外人在,所以李怀熙很客气的解释着。
李龙同窗里年纪最长的一个叫廖德志,这个人好像是个善交际的,此时笑着说,“这怨不得你,原就怪我们报名太晚,我们的同窗都早就已经来了,我们出发是我们书院最晚的了,这还是多亏了你,才能有个地方住,要不然我们恐怕要露宿街头了,真是麻烦你了。”说完冲李怀熙拱了拱手。
李怀熙笑着还了一礼,“客气了,都是我大哥的朋友,应该的。”他出来一年,很适应这些礼节了。
李龙不善应酬,撇下自己十一岁的弟弟应酬自己三个同窗,他坐在椅子上一杯一杯的喝水,下午天气热,他来的时候出了一身汗。
李怀熙看见了,转头对他大哥说,“大哥,你去冲个澡吧,一会儿我们还要去给大姨夫问安,你这样子会失礼的。”
李龙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有些地方都被汗浸透了,于是站了起来,“那我去冲个澡,换身衣服,这天气太热了,还好考试的日子定在了秋天,要不然我可真是没法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