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发呆的樱桃子
……江循第一次羡慕起原主的轻松来。
江循和玉邈安睡了下来,但外面却早就乱作了一团。
兹事体大,当发现传送有误时,纪云霰当机立断,派弟子去通知各个家主。不出半个时辰,五家家主都集中在了殷氏,唯有乐家家主乐司晨云游作画去了,暂时寻不见踪影,乐家弟子正四下寻找,到现在还没有音讯。
在接到消息后,秦家家主第一时间便赶到了曜云门。独子被困在险境中生死不知,秦道元烦躁不堪,在白露殿中大发雷霆:“此事过后我非得把牧儿带回秦氏不可!我秦道元至今只得一子,不能不明不白折送在你们殷氏!”
这话一出,几个殷氏氏族的表情都不好了,有一个冲动地想站起来抢白,纪云霰眼见事情不好,便抢在他之前开口致歉:“是我体察不周,没能发现贼人设下的圈套。秦家主稍安勿躁,若是打开了朱墟之门,我必定亲自进去把秦公子和玉公子一同带出。”
旁边的玉家家主玉中源不说话,只用力握了握腰间的剑柄。
一群从朱墟逃回的子弟灰头土脸地站在一旁,几个伤重的送去医治了,其他人都心焦地守在殿内,秦秋一双眼哭得通红,可也不敢在几个家主面前哭出声来,只咬着唇埋头啜泣,乱雪有点慌地往她手里塞手绢儿。展枚眉头间的川字比以往更严重了,宫异把骨箫天宪捏在手里玩来玩去,其他几个人也都表情不佳。
正气氛肃穆间,乐礼用胳膊碰了碰展枚。
展枚扭头,乐礼对他丢了个眼色。展枚循着他目光看去,不由得眉头一蹙。
殷无乾身子不安地晃来晃去,眼神发直,一张嘴开开合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在酝酿什么。
展枚皱眉:他不会是还在琢磨着秦牧的事情吧?莫不是要在众家主面前告状?
乐礼依样碰了碰宫异,宫异按他的指示看去,也是表情一变。
随即他左右看看,蛮不情愿地拽拽身侧殷无堂的衣角。
一传十,十传二十,很快,一帮子弟的站位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一拨人往前挪动了几分,一拨人压在后面,殷无乾被围在了人堆中心。
殷无乾满心都是江循那双含着莫名威压的眼睛,越想越觉得奇怪。
为什么朱墟之门会在那里打开,到底是什么力量,能够强悍过诸位家主手中的钥匙,自行撕破时空送他们出来?
而且,在虫草堆里,殷无乾明明记得江循也是受了伤的,为什么他后来却像个没事儿人似的?!
这疑点越想越多,殷无乾再也按捺不住,开口道:“家主,我有事……”
他的话没能说完。
悄悄站在他身后的展枚异常快速地一记铁指点到了他的脊椎上,推送入一股灵力,殷无乾顿时眼睛翻了白,一头栽翻在地,抽搐两下就晕了过去。
纪云霰察觉了这边的动静,问:“何事?”
乐礼扬声答:“回纪家主,殷无乾身上有轻伤,怕是伤口发作,人晕过去了。”
纪云霰挥手:“抬下去吧。你们身上带伤的子弟无需在此苦等。”
在原著中曾和原主发生过一段风流韵事的殷氏小女出列,一拱手,答道:“我们愿意在此等候。玉家公子是人中君子,秦家公子更是温文尔雅,体贴入微,有时候送小秋东西时,也会照顾我们。我们是同窗,还请家主允准我们在此等待消息。”
秦道元闻言,面上出现了既欣慰又焦虑的神情,抬手捻了捻胡须,转而催促起来:“乐氏的人究竟什么时候能来?”
乐礼出列,俯身下拜,谦和道:“秦家主,我父亲近来确是沉迷云游,但并非难觅踪迹。我母亲已经派人去寻,也许此时他正在赶来的路上。”
秦道元颔首,随口问道:“沉迷云游,可是因为你兄长乐仁之故?”
乐礼原本温和的面容难得地扭曲了一下,隐忍着俯身答道:“是。”
这一等便是几个时辰,一个年轻的乐氏弟子匆匆赶来,捧来了属于乐氏家主的钥匙碎片,说是乐司晨发现了一片琼山美水,正画在点睛之笔上,就不前来拜会了。
事到如今,谁还在意这些,秦道元同玉中源立即要求开启朱墟,六片锁匙碎片合为一体,在白露殿广场上方,一圈赤色的涡旋开始隐隐出现。
朱墟内的时间流动与外界不同,江循和玉邈已在朱墟的正北尽头流连数日,终于盼来了空间撕裂的波动,自然是迅速投身其中。
再睁眼时,二人就已经在白露殿广场之上了。
江循一眼就看到了台阶上双眼通红的秦秋,心生怜惜,正准备上前抚慰,就见她睁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仿佛在看着一头神兽。
不仅秦秋一个,满满一广场的围观群众,看着自己的眼神都极其诡异。
脑子里刚刚冒出一句“握草这气氛不对啊”,江循便见秦道元气急败坏地走下了两级白玉石阶,满面怒气道:“牧儿,你的衣服是怎么回事?”
江循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的全套玉氏戎装时,心头浮现出了两个大字:
……药丸。
第31章 蛇瞳老者(一)
江循一瞬间脑子转速直逼win7系统, 刚想好一个借口, 就听身后玉邈用了足够众人听到的音量, 冷声道:“……既然出来了,就请秦公子把衣服还与我。”
……玉九你懂我!!
江循欣喜于玉邈与自己的脑洞交汇程度如此之高,面上却顶起一张冷漠脸, 拂一拂袖口,漠然道:“这话倒是稀奇。若不是玉公子弄坏了我的衣裳,我何至于要借你的?”
一个“借”字, 江循咬得百转千回, 玉邈果然不负他所愿,接腔道:“如果在秦公子的家教里, ‘抢’等同于‘借’的话,那这话说得倒也不差。”
玉中源听不下去了:“邈儿, 少些无谓的口舌之争!”
秦道元的表情则缓和了许多,更添了一丝微妙的得意:自家儿子能在那玉观清手上讨到便宜, 且看起来毫发无损,倒是那姓玉的,肩上衣服破损, 看上去有些狼狈, 看来这些日子牧儿的修为有了相当的进益。
不过这些内容也只能在心里想想,当着这么多家主的面,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足,于是秦道元收敛了面上得色,呵斥道:“牧儿, 不得无礼!快些跟玉公子致歉!”
江循面朝秦道元的时候一脸大写的不服,等脸一转,对玉邈就是一个风流蕴藉波光潋滟的媚眼:
玉九,你可以的。
玉邈的嘴角微微一抽,随即转过脸去,一副不想与他目光相接的模样。
此事终究成了虚惊一场,只苦了那些负伤的子弟。各家家主散去看望伤者,玉邈又被玉中源唤走。宫异站在白露殿门口,把朱墟钥匙碎片重新收入自己颈项时,余光随便一扫,就发现乱雪站在那里,表情怔怔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广场中央,仿佛不能确信自己眼前看到的人是真还是假。
宫异望去,发现乱雪在看秦牧。
那家伙正抱着啜泣的秦秋,柔声地安慰着些什么。
宫异突然就觉得特别扎眼,酸溜溜地刺了一句:“在这儿站着干什么?”
乱雪呆呆地“啊”了一声,扭过头来。
宫异抱着胳膊说:“你家公子劫后余生啊,还不去抱抱他?”
宫异死都想不到,听了自己的话,乱雪似乎是开了窍,如梦初醒地蹬蹬蹬蹿下台阶,从后面一把环住了江循的腰身。
江循正细细理着秦秋的头发,靠在她耳边不断重复“没事了没事了”,就被人熊抱了个满怀。
耳边徐徐吹来暖人的热气儿,乱雪喃喃地贴在他的背上,低声唤:“公子。”
江循前面抱着一个,后面挂着一个,根本腾不出手来安抚两只,只能挺没脾气地笑笑:“乱雪乖,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连皮毛都没伤着。”
乱雪却抱得更紧了,抽抽鼻子,嗓音变得有点委屈:“公子。”
“哎。”
“……公子。”
“哎。”
乱雪叫一声,江循应一声,把红着鼻子的秦秋都给逗笑了,她抬手狠捶了一下江循胸口,嗔道:“你若是再这样叫我担心,我就不认你这个哥哥了!”
江循被捶得哎呦一声,捂着胸口作内伤状,逗得秦秋别过脸去吃吃笑,乱雪却紧张地在他胸口摸了一圈,确认无事后才松了口气,顺便又发现了新大陆,扯着江循的衣服一阵猛看:“公子,这身衣服,和平时不一样。”
江循逗他:“我穿这身怎么样?”
乱雪笑眯眯的:“公子,穿什么都好看。公子,新衣服,要出嫁。”
秦秋顿时红了脸,瞪了乱雪一眼:“不许浑说!”
秦秋已到适婚年龄,最近秦家提起了秦秋的婚事,要她提前预备起新嫁娘的物件来,乱雪耳濡目染的,一直以为穿新衣便是要出嫁。
宫异站在原地,不可思议地看着乱雪同江循搂搂抱抱,气得一张俏脸雪白,咬牙切齿的。
一侧的展枚并乐礼也想上去问问江循情况如何,路过宫异身边时,乐礼顺口招呼了宫异一声:“宫公子,一起去……”
话还没问完,宫异一跺脚,撒腿就跑。
江循听到响动,扭过头去,只看到了一骑绝尘而去的宫异,不明所以。
此事过后,去九真谷猎兽之事暂时搁置,殷氏宗族认为此事在殷氏的眼皮下发生,大大丢了殷氏门楣的脸面,发誓定要彻查到底,但查来查去,硬是查不出什么端倪,谁也不知道是谁有那样大的本事,能在朱墟上凭空开出一个传送阵法,而在场的诸人,竟无一个瞧出破绽来。
在江循沐浴更衣后,秦道元见了江循,死活要带他回秦氏去,说在此地不能保证安全,数年前殷家殷无越身亡之事他早就耿耿于怀,如果再出这样的事情,秦氏绝后,秦氏祖先会责备他云云。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江循哪敢说自己前些年差点儿被烧死在这里的事情,急忙好言安抚老爹那颗拳拳的爱子之心,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好容易把这颗定心丸喂下去,江循又及时抛出了自己已修炼到金丹后期的事实,以证明自己在曜云门还会有更大进益,一连串组合套路拳打出来,哄得秦道元心花怒放,也终于收回了要他回秦氏的命令。
江循这边风平浪静,玉邈那边也是顺利过渡,既然爱子已然安全归来,玉中源也没有继续追究衣服的事情。不出十日,两人又能在通明殿中对弈了。
玉邈盯着棋盘,思考着下一步的棋路,江循把手指探在棋盅里,心情蛮好地把棋子搅得哗哗作响。
玉邈抬头看他:“你做什么?”
江循当然不会说自己昨夜化成猫身去玉邈的行止阁时,发现玉邈把他在朱墟里做的浴桶带出来了,还细心地在那粗糙的手制品上刷了一层桐油。他含着微笑,心情极好地问:“你的事情没有耽搁吧?十一月初一要去做的事情?”
玉邈落下一子,点头:“前日已去过了。”
江循还是按捺不住好奇之心:“到底是何事?神神秘秘的。”
玉邈答得简洁又模糊:“……是小时候同别人的约定。”
这话说得太吊人胃口,江循正欲追问,就听到门外传来足音,一听那含着暴躁气的脚步声,江循就猜到来者何人了。
如他所料,是最近内分泌有些失调的宫异,他站在殿门口,也不进来,扶着门框别扭道:“……乐礼要我问问你们,在曜云门里可呆得烦闷。今日是十五,城镇上有庙会,要不要同去?”
江循捻着棋子,转头对宫异笑:“宫公子可要同去?”
宫异哼了一声:“我要去守天阁读书,没心思闲逛。”
江循诱惑他:“……乱雪也去。”
如他所料,宫异的脸上立即绯红了一片:“他去……他去同我有什么关系?!”
江循诚实以答:“你们可是起了争执?乱雪这些日子很是苦恼,昨日去寻你回来后还闷闷不乐了好久,说不知道要如何跟你赔礼呢。”
宫异的面色稍霁,但嘴上可丝毫不让:“赔礼?我稀罕他一个小厮向我赔礼?”
话是这样说,宫异还是混入了出去闲逛的队伍里。
今日的街道格外热闹些,他们的同行的队伍也相当壮大,除了宫异与江循外,还有玉邈、乐礼、秦秋和乱雪,往日他们若要结伴出游踏青,大概也是这个阵容,只是今日有些特殊,展枚加了进来。
他这几年几乎从未出过门,看到街上的人摩肩接踵的,还有点懵,乐礼不动声色地站在他身侧,替他拦住往来人群的推撞,又指着艘画舫给他看,问:“可喜欢?”
展枚仔细研究一番后,答:“很是精致。”
乐礼笑:“什么时候我画一艘船给你。”
展枚依旧义正言辞:“实在奢侈了些。况且你要变画为真,一艘画舫,也太耗费你的灵力。”
乐礼轻笑:“那便简单些,画一支木舟两支橹,我们放舟去。”
三年同窗,几人的感情已经相当笃厚,就连江循一直忌惮着的乐礼,都在相处中慢慢同他熟稔了起来。除了醋劲有点大、偶尔颇具伪君子之风之外,乐礼绝对对得起性情温润、谦谦君子的名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