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发呆的樱桃子
……那么,他们自从进入西延镇后,在街道上看到的幢幢人影,是什么?
……刚才与他们搭话的两个店老板,是什么?
……圈住自己的脖子、说要嫁给自己的女孩子,又是……
几乎是在江循冒出这个念头的瞬间,天光顿暗,明明刚才还是傍晚,可天边那轮不甚分明的日轮,竟就在短短数秒中湮灭。四周没了光源,没了一切,什么都被黑暗吞噬得一干二净,只有白色的雾气越发浓郁,每一口呼吸都带着呛人的水汽,搔得人喉咙一阵阵发痒。
一瞬间的黑暗让江循心慌气短,像是被一只巨手扼住了咽喉,他连动都不敢动,从小得来的黑暗恐惧症在这一刻完全爆发,他连捻上一个火诀的力气都没了,只直愣愣地杵在原地,浑身发冷地喊:“……玉九!玉九玉九!!”
也许是恐惧压过了感官的感知力,等到江循发现,自己的浑身发软并非只是因为害怕时,一双软凉的小手已经交叠着摸上了自己的颈侧。
一个轻轻的弹舌音贴着江循的后背响起,街旁的灯笼应声亮了一排,江循也终于看到,一排冷凉尖锐的指甲就像是削尖了的小刀,直抵着自己的咽喉。
一个稚嫩的声线从他身后传来,还带着一丝天真的委屈:“……小哥哥,你说要娶我,害怕时却叫着别人的名字,让奴家好生为难呢~”
那股类似于薄荷的味道又来了,在江循周身弥漫。江循想反抗,但身子却又麻又软,像是踩在棉花里,硬是半点力气都没,还忍不住有点想蹭痒。
江循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控制住不呻吟出声,而在灯笼的烛火映照下,玉邈的广乘已然出鞘,可周遭什么都没能改变。那女孩子笑容银铃般甜美悦耳,张嘴就唤出了玉邈的名字:“玉公子,久闻广乘剑的厉害,如果没有点儿手段,奴家还真不敢在您面前出现呢~”
江循动弹不得,整个人被那女孩当成了挡箭牌。
女孩的身量高度没什么变化,但她一双雪白的胳膊就像是伸缩自如的橡胶,缠在江循的颈间,生生打了个结,仿佛两条交欢的蛇,指甲更是直接杵在江循的大动脉上,只要他敢擅动,估计就要被放血了。
江循倒是不介意被放血,反正他现在的体质就是一头纯种血牛,如果某人要杀自己,自己站着不动任他捅。恐怕对方要先被累死。
但江循现在半分力气都没有,眼前重重叠叠的全是幻影,还有种莫名其妙的冲动,站都站不稳了,想挣脱完全是说笑。
女孩一手制住江循的要害,一手痴缠着在江循侧脸抚摸,声音娇滴滴的:“久闻秦家公子是不世出的美男子,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呢~”
江循拼命在记忆中检索主角有没有睡过一个橡胶妖,但是大脑刚开机,主板就直接给烧了,即使是咬紧牙关,他也没忍住发出了一声低哑的哼声:“唔……”
玉邈看到江循面上不知是痛还是难受,眉心一皱:“别碰他!你想要什么?”
那女孩把小脑袋歪一歪,从江循背后露出头来,对玉邈天真一笑:“我要你身边的窦追窦公子~”
窦追一怔,撒开腿就想脚底抹油……
……没抹开。
玉邈扯着他的领子,把他提到身前,问:“要他做什么?”
女孩吃吃地笑开了:“玉公子,这你就不用管了。把他交给我便是。”
窦追被揪住,逃也逃不掉,只能一个劲儿跳脚:“不行不行不行!老子不换!老子的命值钱得很老子才不……嗷!!!!!”
那声惊天地泣鬼神的惨叫后,窦追就捂着两腿间的物件满眼热泪地软了下去。
玉邈淡定收回了膝盖,把身心受到不可逆创伤的窦追往身前一架:“把他还我。这人归你。”
那女孩嘻嘻地笑:“不要。把他放在地上,后退十步。我可不敢小瞧了玉公子,等他到手了,我再……”
后面的话,她再也说不出来了。
喉咙里发出了一连串咯咯咯的响声后,江循觉得缠住自己的双臂失了力气,直朝后倒去,由于被拖着,他控制不住地随僵硬了的女孩一同仰躺在地上。
女孩的后颈处贴着一张符咒,而展懿就站在距她半米开外的地方,摇头叹道:“……也别小瞧展公子啊。”
乐礼上前来,一边尝试着把纠缠着江循脖颈的橡胶手解开来,一边不无歉疚道:“秦牧,对不起,我们也是刚刚才发觉不对的。”
玉邈抽出广乘,把还在同橡胶手臂搏斗的乐礼拉开,在那女妖的几个穴位上揉了一番,随即手起剑落,把那一双胳膊干净利落地连根剁下,血半分没有涌出,也不至于弄脏江循的衣服。
他甩垃圾似的把两条困住江循的手臂扯开,同时偏过脸去问乐礼:“……怎么发现的?”
乐礼蹙眉道:“是我大意了。……我所在的客栈里,有一种红腹蓝羽的鸟,那是上谷里特有的,名为‘雅风’。‘雅风’娇柔,非上谷云泉水不饮,在别处都无法存活……”
说到这里,乐礼顿了顿,咬紧了牙关,闷声道:“所以,我想,这里不是西延镇,也许……是我兄长乐仁所绘的西延镇——他曾经画过‘吞天之象’时期的西延镇,画了整整半年。他为这幅画起名为……‘百鬼夜行’。”
话音刚落,沿街的灯笼乍然熄灭,远方传来了纷沓的脚步声,滞重沉闷,黑暗中,仿佛有一群磨牙的野兽,一步一步,靠近着它们的食物。
夜幕降临,百鬼夜行。
第38章 新年番外
一切尘埃落定后, 江循被玉邈领回了玉家。
和上次被囚在这里的感觉全然不同, 江循蛮轻车熟路地摸回了放鹤阁, 连鞋都不脱就窜上了玉邈的床,两条大长腿交叠着在床外晃着。
啊,我要死在这里。
玉邈端着弟子们送来的饭菜推开门时, 江循正在伸懒腰,后腰凹出一个浅浅的弧度,伏挺出的姿势把本就挺翘的双臀微微向中间挤起, 像是慵懒且欲拒还迎的邀请。
他轻捷无声地将盘子放在檀木桌边, 迈步到床边,轻轻按住了他的腰窝, 俯下身道:“江循,起来吃点东西。”
毕竟还有过二十多年的进食记忆, 江循打算翻身坐起时,膝弯便从后面被玉邈压住了, 耳朵也被一只手轻轻顺着耳廓捏上来,一下一下的,每一下都刻骨铭心地舒服。江循索性老实趴在了床上, 动了点灵力, 脑袋上就跳出了两只毛茸茸的白色耳朵,一晃一晃地勾人,玉邈正准备伸手去捏,江循就迅速把两只元宝似的小耳朵向内扣住,同时得意地别过脸去对玉邈笑。
玉邈的嘴角轻轻向外延伸了几厘米, 手指耐心地从耳根开始打转,梳理着那白茸茸的耳朵,把那一片鹅绒似的小东西摸得微微发软,精心修剪过的指尖渐渐转移了阵地,轻拢慢搔着耳尖,弄得江循有点痒得受不了了,才嬉皮笑脸地收起了耳朵:“不跟你玩儿了。”
玉邈也不纠缠,只将身子前倾,就势把他翻了个身,让他坐在自己腿上,将那猪血粥引到手里,道:“快些吃,我为你准备了礼物。”
江循看着送到自己面前的粥勺,准备伸手去接:“玉九,我不是手残。”
玉邈把勺子往后一撤:“重伤才好,老实点。”
在一接一撤间,一滴粥漏了出来,洒在了江循的前襟之上,江循还没来得及抱怨,就见玉邈把勺子放回粥碗当中,俯下身,吻去了那丝粥痕。
江循眼见着他如此行事,不禁乐了:“玉邈。”
玉邈抬起头,小舌隐隐在唇畔一闪而过:“何事?”
江循:“你技巧不错。”
玉邈:“……”
江循:“搁我活过的那一代,叫口活儿不错。”
玉邈:“……什么意思?”
江循:“哈哈哈哈哈。”
江循难得见玉邈吃瘪,乐不可支地胡说八道:“下次你有机会抱我的时候我告诉你。”
上次被抱,是在特殊时期,江循血冲头脑,欲达四肢,冲动下才起了感觉,从那之后,玉邈不管怎么撩江循,江循都是笑眯眯地表示玉九你不行啊,你这样我没感觉的。偏偏这家伙对自我要求极度严格,情绪不到,绝不用强抱人,江循也乐见他食髓知味后,围着自己打转却不知道怎么下口的模样。
……爽爆了。
江循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了饭后,玉邈蒙上了他的眼睛,甚至封闭了他的嗅觉,说是为了避免他发现那是什么礼物。
江循被蒙上加了符咒的白布时,还在嘴碎地叨念:“你别是给我弄了条鲱鱼过来。我给你说,有尊严的猫就算饿死都不会吃那种东西的。”
被带出了放鹤阁,穿过层叠的枞木林,一步步向前走着,一米米阳光洒在二人的身上。
江循的手交在玉邈手心里,被他引着往前。
江循一点都不在意那是什么礼物,反正只要是和玉邈在一起,去哪里都没所谓。
终于,两人站定了。
江循笑问:“是什么?”
隔着一层琉璃色的白布,江循隐约感觉有一片阴影压了下来,自己的下巴被人抬起,紧接着,入骨的一双温柔开始紧贴着江循的,含咬吞吐,温存厮磨,把那一片唇肉吮得红嫩好看。
江循一笑,微微张开口,干脆地把一条香软生津的舌头推送了过去。
短暂的温存后,玉邈捧着他的脸,轻声问:“告诉我。你刚才说的,是什么?”
……哈?
江循怔愣间,白布被一把扯下。
两人立在一片浓郁绿荫中,漫山遍野的都是大茴香,绿色的伞状叶子迎风摇曳着,发出唰啦唰啦的轻响。
快感的脉冲以秒速冲刺到了神经的末梢,浓郁的荷尔蒙沿着他的四肢百骸倒灌而入。
还没等玉邈主动,一双手便主动缠上了他的颈部,郁郁的热气儿顺着他的颈部一下下流入他微敞开的衣襟间。
玉邈:“告诉我,那是什么。”
午后的东山后山无人打扰,温煦的阳光洒下来,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薄荷香气,带着种入喉的侵略性,一丛大茴香里结了一串果,白色的果肉,白色的果皮,在阳光下几乎透明,却在一道阴影碾过后,化为了喷涌的白色的浆液,被阳光暖暖地熏着,散发出诱人的甜香。
第39章 西延镇(四)
在绝对的黑暗与扑面而来的血腥恶臭中, 玉邈扯过江循的肩膀晃晃:“喂!秦牧, 秦牧?清醒点!秦……”
江循像是猫咪似的勾起脊背, 从喉咙里发出低沉愉悦的咕噜咕噜声,他快速咬了一口玉邈的耳尖,还抬起胯, 难耐地往玉邈身上蹭了蹭。
玉邈:“……”
断绝所有光源的好处,就是谁都看不清谁在做什么,而且这东西的效力持久度也不算高, 几乎是在蹭过玉邈之后, 意乱情迷的江循就稍稍回过了神来。
他还沉浸在刚才被劫持的那一幕中,转眼间就快进到了现在, 他实在是反应不过来,就下意识抱紧了身前的人, 含糊着小声叫:“玉九……”
刚刚唤出声来,江循便觉眼前的人要站起身来, 急忙用双腿交叠攀住他的腰身,还没安心地呼完一整口气,就有一只手托住了他的腰。
江循以为玉邈要放自己下去, 就松开了腿。
而下一秒, 他就被玉邈朝上一送,扛上了肩膀。
那边,展懿手指上已经亮起了火诀的光芒,看见这俩人结合在一起的造型,马上把光芒调转开来, 而玉邈也言简意赅地给出了个解释:“他受伤了。”
这不是当下应当关心的问题,展懿朝向乐礼,问:“有什么办法破了这个幻境?开一扇龙门,可以吗?”
乐礼摇头:“画中幻境是乐家最高等的秘术,龙门只是较初等的秘术,不可能撕开幻境。在一定时间内人会被困在画中。但要想长时间维持是不可能的——这对施法者来说是要命的事情。”
展懿一群人已经动身从反方向撤离,江循被麻袋一样扛在半空,想挣扎下来,苦于身体条件不允许,只能乖乖趴窝,但被人扛着毕竟爽不到哪里去,动来动去自然是免不了的。
玉邈掐住了肩上人的双脚脚踝,问:“若是他真的不要命了呢?”
乐礼只沉默了一瞬,便答道:“若兄长存了必死之志,定要将这画中幻境维持下去,最多只能撑住三个时辰。”
……还是时间。
自始至终,都有人在拿时间做文章。
这里仿佛有一桩已经策划了很久的阴谋,万事俱备,单等着一天之内集中完成。
他们的到来,会不会也是有人算计的结果?
江循想得浑身发凉。
如果他们进入的西延镇便是画中的世界,那么也就意味着,他们从一开始,就已经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