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浩然
裴英尔最先反应过来,将红衣男子抱在了怀里。他睁大了眼睛,也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卓仪死了?”飞花派辛焘语气飘忽,他也确实觉得像是在梦里。避之不及的大魔头,以一人之力将五位前辈震慑住的魔教卓仪,竟然这样草草的死了?
“小心有诈!”陆书言道。
苏韶瘫软在裴英尔怀中,生息全无。
裴英尔转过他的脸来,试探了一下鼻息,对褚昭摇了摇头。
众人清楚地看到他嘴角流出的暗色血迹,先前有面具遮挡,谁都没有发现。
“你也有今天!”陆书言举起剑,想着苏韶走来,即使人已经死去,他依然没有放过的意思,“魔头作恶多端,今日更是杀害无数生灵,就这么死了,岂不是太容易!更何况是真是假难以辨别,便让老夫先给他几剑,彻底绝了他的生机!”
裴英尔摇头,“恐怕不行。卓仪裴某先带走了,诸位后会有期!”
听到这话,褚昭终于反应过来,挡下陆书言之后,不顾他的喊骂,向着裴英尔追去。
是生是死总得有个说法。
裴英尔没有走远,他了解好友的秉性,停在半路,将苏韶的尸体送进马车,等待褚昭到来。
褚昭没有让他久等。
苏韶对于他来说意义非凡。
“昭然呢?”褚昭没有闲心废话太多,沙哑地问道。
短短一刻钟的时间,他的眼眸变得赤红,明明没有泪意,痛苦与绝望却那么明显。
“原来他叫昭然。”裴英尔叹谓,伸手对着马车门,“他就在里面,褚兄请。”
褚昭没跟他客气,掀开帘子坐到进了车厢,苏韶果然在里面安稳静躺。胸口的血液颜色发黑,流淌出来的不多。
马车开始移动,他没有在意外面驾车的人是谁,将要把他们带去哪里,只是静静地守在苏韶身边,默默擦拭掉脸上的血迹,却不敢去触碰他的身体,仿佛这样,苏韶便有生还的希望。
他抚摸着苏韶的头发,愧疚道,“是大哥不好,早该猜到你便是卓仪,却迟迟没有行动。”
“你恨不恨我?明明近在眼前,却没有认出你。”
“昭然……”
“昭然……”
【攻略总进度:75%】
马车行走了很长时间,停下之后,天已经完全黑了。
裴英尔掀开车帘,“褚兄,先把他带下来吧。”
褚昭转头,愣愣的看着他。
裴英尔敛眉,软下声音来,道,“想不想救他?”
“他……还有救?”
“有没有救,便要看天意了。”
即便是这样,褚昭心中还是燃起了一分希望,他小心翼翼地把苏韶从车厢内抱出,跟在裴英尔身后,自侧门进入一所宅院,又顺着小道拐了几拐,来到了偏僻的厢房之中。
房里的烛光点燃,里面人的身影映照在窗柩上。
裴英尔推开门,向人行礼,“王爷,人带来了。”
魏王轻轻应了一声,“伤的可重?”
“非常重。”
褚昭把苏韶放在床榻上,焦急地看着裴英尔施针,他从来都不知道,这位好友除了情报消息灵通之外,竟然还精通医术。
魏王坐在一边,神色复杂地看着苏韶,瞧上去并非无动于衷。
房间里沉默,只有几人的呼吸声,许久之后,魏王转头看向褚昭,带着他来到外室,“想问什么便问吧。”
“王爷肯说?”
李长泽道,“看本王心情。”
褚昭苦涩地笑了一下,“今日见到昭然时,他也是这么回答的。”
苏韶并非强势之人,呈现在众人眼前的“卓仪”不过是个虚无缥缈的幻影而已。他接触最多的就是魏王,作为卓仪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思量魏王的性情。
李长泽没有说话。
褚昭问道,“昭然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这句话往近了说,问的是苏韶为何会突然性命垂危,往远了说,便是苏韶当初经历了什么,被魏王拐走,变成了魔教教主。
李长泽对苏韶怀有一分愧疚,闻言神色恍惚了片刻,才道,“你弟弟天资出众,是习武的好料子。”
褚昭以为他不会透露更多消息时,魏王又道,“本王以为自己够了解他了,现在看来,倒是鲁莽了。子修人如其名,听从本王之命做了这么多事,终究初心不改,果然真君子……楚既明,若是他能活下来,你好好陪陪他,不要让他再寻短见。”
“什么?”褚昭惊讶问道。
“他是个善良的孩子,纵然手染鲜血,也不是他的本意。”李长泽道,“你该想到了,朝廷对于正道的看法。你弟弟是我的人,统领魔教也是本王的意思,今日便是收局之时。可惜……本王不该把这样的差事交给他。”
“这么说王爷是为了昭然好?”听到李长泽的话,褚昭反而咄咄逼人,“既然如此,为何不将身份告知于他,让他自己做出选择?”
“他与你不一样。”魏王的软弱稍纵即逝,恢复到冷硬的模样,“楚既明,子修与你不同。你不过是个被仇恨吞噬的可怜人罢了,子修心怀天下大义,与你完全不同!”
褚昭道,“我管他什么天下大义!当年楚家灭门时,又有几人给楚家一个公道?”
“本王与子修,都给了楚家公道。”魏王冷笑看着他。
“什么意思?”褚昭问。
裴英尔的声音从里面传出,“王爷,他醒了。”
褚昭与李长泽对视一眼,停下了争论,向里面走去。
第78章 6.13
方一进门, 浓浓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苏韶就着裴英尔的身体, 匐在床边不住地呕血, 凌厉的眼眸微微眯起, 太过用力让他的眼角沾染了水色, 染血的红色衣衫脱下,白色中衣也随着剧烈的动作洇湿变红,任何人都能看出苏韶的颓丧, 在微弱的烛火中呼吸微弱, 窗外风声呼啸,说不出的压抑悲凉。
他干呕许久,吐出的血液终于变成正常的鲜红,脸色却也以明显的速度苍白下来。苏韶失去力气虚软地靠裴英尔支撑才勉强坐稳, 裴英尔扶着他重新躺好。
“怎么样?”褚昭问道。
李长泽看了他一眼, 见褚昭面色惶然,便没有出声。
裴英尔道, “毒已经解了,楚公子失血过多又心存死志, 照现在看来, 恐怕有些困难……”
“可能听得到声音?”李长泽绕过地上的血液, 坐到床边, 低声问道。
裴英尔知道他是在问自己,“楚公子虽然虚弱, 此刻意识清醒, 自然可以。”
李长泽闻言冷下语气, 用力握住苏韶的手腕,狠狠道,“楚子修,谁允许你自作主张服毒寻死的?你怕不是忘了,这条命是本王救下的,是生是死由不得你!你对得起本王对你的教养栽培吗?”
他语气虽重,动作倒是轻柔。
系统屏蔽了痛觉,苏韶没觉得多难受,就是胸口闷闷的,而且头脑有点晕,应该是失血过多的缘故。在听到魏王的话之后,他手指颤抖了一下,紧接着费力睁开眼睛,喃喃道,“殿下……对不起……对不起……”
“若觉得对不起本王,就给本王好好活着!”李长泽把他的手放下,站起身来。
苏韶意识渐渐模糊,可他仍旧嘴唇微张,如呓语一般,低声说着“对不起”三个字。他的眼角慢慢溢出泪水,顺着流淌下来。
他对不起的人岂止魏王?
纵然不是本意,纵然为了大梁的苍生,直接与间接死在他手上的人都不在少数。
何其无辜!
李长泽不愿再呆在这里,拂袖离去。
裴英尔知道,褚昭想与好不容易找见的弟弟相处,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魏王的话于他来说,还是有分量的。只是他太过虚弱,应当多多休息。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事情,喊一声便好。”
褚昭现在也反应过来,裴英尔去山顶上找苏韶,就是奉了魏王的旨意将他带回,只是终究完了一步,没能阻止他服毒。
他看着这位相处了近十年的兄弟,诚恳道,“多谢。”
魏王离去后,受伤颇重的他重新陷入了昏睡,与之前不同的是,胸前多了淡淡的呼吸起伏,有了几分生气。
褚昭坐在刚刚李长泽的位置,默默看着床上的人,试图从他身上看出些年幼时的痕迹。
苏韶脾气很好,素来温和雅正,他扮作卓仪时是极累的,就算面上不显,内心也过不去自己这道坎,所以才会寻短见苦&短&甜&长。褚昭回想起在府上相处的那十日,想来便是他的真实性情。在他看来,弟弟这般乖巧,做什么都是好的,可是又忍不住酸涩心疼。
“昭然……”不知道苏韶是否知晓与他的关系,不过这都已经是无关紧要的事情,褚昭看着他脸上的烧伤,情绪更加低落,“你应当很痛吧。”
“幼时你最怕痛了,连稍烫一点的吃食都不敢碰,摔个小骨碌都跑到娘怀里掉金豆豆。”他比苏韶大了六岁,楚家灭门时,已经是个半大少年。自离家后,褚昭先是忙于隐藏身份,又为了生计奔波,一直到现在,他最常回忆起的,还是那个漆黑的夜晚,全家人惨遭毒手,他静静地被仆从尸体掩盖,一动都不敢动,远处的大火刺痛了眼睛,年幼的褚昭压抑着自己,决不可发出声音。除此之外,便是满满的仇恨。
他本以为,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生活,可是对着弟弟回忆往事,却又恍如昨日。
“魏王对你很好,哥看的出来。你听他的话好不好,别再……”他实在说不出口后面的话,褚昭微微哽咽,“我以为你没有活下来。你知道一个人有多难熬吗?好不容易遇到你,就不能……好好的过日子?”
“我放下了,你也放下,好不好?”
苏韶早已陷入沉睡,对于他的话,完全没有反应。
褚昭伸手拨开他额前的头发,触碰到的部位柔软冰凉,“是不是冷了?我这就喊人过来,再加两个火盆。”
……
屋里暖意融融,到了后半夜,苏韶开始发热。
陆书言那一剑太狠,虽没有伤到要害,伤口却不小。单是损失的血气就够他受的,更何况这个时代医术有限,没法阻止伤口发炎。天亮之后便有了更高明的大夫过来,魏王不知去了哪里,一直没有出现。
裴英尔与大夫一起,试了各种法子,终于在第二天傍晚让苏韶退了烧。
苏韶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放下了所有的思绪,安详地像是回到了目前的怀抱中,什么都不用再想。
他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查看任务进度。
褚昭并非铁石心肠,守了苏韶一夜,苏韶身体的变化带动着情绪的大起大伏,短短时间内,任务进度达到了百分之九十。
苏韶思考了一瞬,觉得接下来的十点刷起来不会太容易,必须要折腾点什么事才行。
想的差不多,他动了动眼珠,慢慢睁开了眼睛。
依旧是昏暗的烛光,与睡前没有什么区别。苏韶看了熟悉的布置便知自己是在魏王府中。尝试着动用身体的力量,却因为大病初愈太过虚弱,连自己做起来都困难极了。
半晌后,裴英尔与褚昭过来,才发现苏韶已经醒来。
他们谁都没有提之前的事,裴英尔问道,“可有感觉好些了?头还晕不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