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州月下
杨熊一时佩服,声自己冒犯了,自罚一杯干掉。
旁边斟酒的美婢一时也有些脸红心跳,不由自主便靠地近了些,还一不小心踩滑裙角,被严江扶了一把才跪稳。
严江正想去看掉在地上的是什么东西,好像有点眼熟。
下一秒,从风雪里飞来的大猫头鹰便冷漠地落到桌案上,踢翻了酒杯。
第33章 激动
陛下的愤怒是有事由的, 它忙了一整个白天, 醒来时却要饿着肚子,冒着风雪找了仆人几个时辰, 这人却在这笙歌美酒,与美人逍遥, 完全忘记他在家里苦等的陛下。
以为它离了他就活不了么?
“额, 小陛你今天怎么醒的那么早?”严江心中一惊, 面上却是连温和的微笑都准备好了,“宝贝,我听说这里有远方送来的熊掌,所以才想给你带一份回去, 没想到你居然找过来了……”
见案前的酒菜被掀翻, 严江丝毫不气,反而伸手把旁边李信案上的一盘肉酱油煨熊掌拿了过来,熊掌的铜盘下还放着一块炭火, 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陛下冷漠地挥翅膀掀开。
严江只能小心地哄着爱宠, 李信则去给朋友介绍这只鸟,说它对江兄超重要,比儿子还亲, 你们体谅一下,还提起这鸟儿杀人如麻,可于千里之外取人性命,听得那些军二代们一脸怀疑。
蒙毅见过老虎花花,但没见过陛下的厉害, 便也作了证明,说这位先生极擅长御兽。
一时间,众二代们来了兴致,一起围观陛下,有的还想动手去摸,被严江阻止了——他说我这鸟儿超记仇,脾气比花花坏多了,一个不好你们脖子就开出窟窿了。
这让他们更有兴致,严江被烦得不行,又要哄家中主子,便开始转移话题:“我这鸟儿虽然灵性,但毕竟少见,若说御鸟,我在西方倒见过一法,极是有用,人皆可学。”
众二代们立刻便来了兴趣,也不纠缠鸟儿了,连生气的陛下都静下心来听了。
“西方有一国,每逢节日便会放一种鸟儿庆祝,那鸟名为鸽,极为恋巢……”严江缓缓讲起了鸽子在送信上的用处,说起这种鸟儿只要养熟后,经常放它出去玩,当出远门时,将其带在身边,需要通信时便放飞鸽子,那是真的一日千里,极快且不易出事,一封信从咸阳飞到邯郸,只要一天时间。
这可是军中利器啊!众二代听得十分心动,纷纷询问鸽子长什么样,要怎么训练,严江便找李信要了一张纸,拿碳画了一张鸽子,他速写一向不错,抓形又准,很快便画了好几张,每人一张。
陛下没有分到,便抢了蒙恬那张画,险些被后者掐了脖子,严江再画了一张才算揭过去。
严江一点不担心他们找不到鸽子,这鸟儿中国也是原产地之一,而且会在以后的历史里被人类如鸡鸭一样渐渐驯化,在很长时间类成为人类的助手。
只是这种事情不知道要驯养多久了,有他们等的。
言谈中,这些兵家子弟说得最多便是如何攻伐六国,其中赵国是重点观注对象,赵国与秦国是同一个祖先,后来分别打拼出一番事业,但可惜的是赵国死死卡住秦国东出六国之路,几百年了掐了无数次,同宗同祖的情分早就掐成了比深仇大恨,弄出了完璧归赵、负荆请罪、鹬蚌相争、纸上谈兵各种成语。
王贲的见解和他的父亲一样,觉得应该用优势兵力碾压过去,不玩虚头巴脑。
李信则叫嚣着用一只奇兵绕过赵长城,直捣邯郸,生擒赵王。
蒙家兄弟说要因势而行,看对方派的是哪个将领,然后把对面赵国的各个将军□□分析了一遍,得出的结果是李牧和廉颇比较麻烦,其它在他们手里都是人头,尽可用来换爵位。
杨熊比较老实,说想不出什么办法,我听你们的就是。
陛下在用审视的目光听着,一脸我就知道的模样,仿佛是早就听过他们的话了。
然后众人的目光都落向了严江。
“我,”严江努力想了一下,遗憾道,“廉颇老矣,难出,若是生死存亡之迹,赵国必然调遣李牧,这位将军大败匈奴的战绩,秦国谁去都很难占到便宜。”
“江兄,按你的说法,我们又要被赵国阻上几十年了?”李信皱眉道,好烦。
“不,战场胜负,其实在庙堂之上,”严江回忆着历史,细细分析着赵国的利弊,“赵与秦皆不缺名将,这点,大家认否?”
众人都点头,这个真不缺,相比齐燕魏韩楚,秦赵两国的名将多得数不过来。
“是以,秦赵之争不在名将,而在君王,”严江举了个例子,“长平之战前,我秦国已有倾国而战之心,粮草皆备,赵据地利,两军相持三年,百万大军,耗尽两国钱粮时,秦王让蜀地修道铺路,又远交诸国,用计谋让它国不敢干涉其中,前线秘密换上战神白起,更亲至边境拜爵征兵。赵王呢,同时无粮,他的选择,是换掉不愿进攻的廉颇,换上赵括。”
“原来我等战场之外,竟还有暗战,”蒙氏兄弟第一次听这种分析,颇觉耳目一新,“若如此,我大秦英主辈出,赵国怕是有难了。”
严江也只能无奈笑笑,赵国如被诅咒一样,出来的国主一届不如一届,谁都救不得。
这顿饭算是吃得宾主尽欢,李信叫嚣着我们兄弟今晚一起大被同眠,被严江婉拒了。
他得回去给陛下做它喜欢吃的东西,还得好好安抚,晚上且难着呢。
李信哈哈大笑,表示咸阳宫门现在已经落锁了,除非你是拿着陛下的手令,否则你是回不去的。
好,既然这样,严江无奈同意了,但陛下看起来更不开心了,顺爪把想来抚摸他的杨熊抓得惨叫,更对李信跃跃欲试——摄于陛下淫威,李信终是不敢再和它独处一室,只能认怂给严江另置屋室。
陛下霸占着床榻,高傲孤立的模样像极了帝王,萌得严江抱他在床上滚了个滚,被翅膀打了脸也要埋头吸猫。
陛下先还挣扎了一下,但立刻就被威胁“你不让我吸我就去找花花”,然后帝王猫头鹰便哼哼唧唧地妥协了——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绝不能让大猫威胁它的安全。
严江满意,于是亲自下厨,给陛下做了皮冻,一吸冻一吸猫,大家都很满足。
……
四月的这场寒冻完全出乎众人意料,包括严江,知道会冷,但这种接近零度的冷真的就很过分了,更重要的是空气里湿度非常大,阴冷的气温让体弱的老人孩子很难抵挡,在第二天,咸阳就抬出去不少人。
严江的小课堂开在宫里,他隔了一个简易地炉,支了个烟囱出房顶,既可以将柴火闷烧成碳,又可以不让学生们冻着,十分有用了。
第一天时,他的课堂很空旷,根本没有一个人来。
他也没心急,只是好奇秦王为什么会忘记了这件事情。
就他所知,这位的记忆力非常强大,都不会忘记。
他坐在案前,继续编写自己未完的教案,过了一会,便见秦王独自前来,坐在他的身边。
“又遇何事?”严江头也不抬。
也不知道秦王是吃错了什么药,心烦的时候总会来他这边坐,也不说话,坐会就走,仿佛是找到什么心灵安慰一般,但看他自我调节能力也挺好的。
“有人为她求情。”秦王淡然道。
严江懂了,却心说这事怎么还没完啊,那些给赵姬求情的人吃错药了么?人家不见就不见呗,碍着你们什么了?
他继续听着,这么一点小事,不应该让他烦恼啊。
过了一会,秦王又道:“我说,再有为太后事进谏者,戮而杀之,蒺藜其背。”
严江生生按断了那支碳笔,他太清楚眼前这位是个多能说到做到的主。
“早朝上,我杀了十七个朝臣。”秦王平静道。
“艹,”严江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一把将他扑在墙上:“你脑子抽了啊,亏大了你知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敢以太后事谏者,戮而杀之!”从蒺藜其脊肉,干四肢而积之阙下,谏而死者前后二十七人矣——《说苑·正谏》
一共杀了二十七个,就这点来说,秦王可以说是头铁的典范了,从不接受谁的威胁……
第34章 交手
不怪他冲动, 严江来古代很久了, 若说什么感触最深,除去一路上的庶民的生活艰难, 就是文化传播的不易了。
在这个年代,一个人想要读书, 那是要极大的耗费, 竹简笨重昂贵, 一个人能有一两百本藏书,就算得上是学富五车的饱学之士,这年代的识字率更是低的可怕,以秦之重教, 也不足百分之一, 更何况能上朝的大臣,这绝对是读书人里的巅峰,这位倒好, 说杀就杀, 一次十七个,都不带打折的。
“尔等求仁得仁,杀之有何不可。”秦王表现地理所当然, 并不计较严江的无礼,“以性命相挟,要寡人迎回太后,以母之礼奉之,以主君之威成其德行, 何其可笑!”
若如此,岂不是要他吞了这口恶气。
严江有些无奈地放开手,这年轻的秦王鸭:“王上啊,你杀人这是爽快了,后果呢?以后别人还敢再来秦国么?”
“是么,可愿一赌?”刚刚的一推仿佛有种神奇的效果,秦王心中的怒火已然消散诸多,好整以暇地反问。
严江被噎住了,这还用赌么,这是必输的啊,秦国为什么能得六国才智之士相助,还不是因为这里有上升的通道,相对于六国上层完全被贵族垄断,秦国的不问出身有才就用的制度才是收人最厉害的地方,所以哪怕秦法严苛至此,还是阻止不了六国人才前扑后继地入秦。
“可如此不是办法,必然还会有人求情。”严江叹息道,“你总不能一路杀下去。”
“先前被杀诸臣,皆置城阙,若还有人求情,如是处置。”他言语平淡,内容却已经有了千古一帝唯我独尊的霸道。
严江头都大了:“杀了不算,你还把他们挂上城墙,你、王上你这样名声还要不要了?”
“寡人可是会为名声妥协之人?”秦王政似乎来了兴致,说及理论更是一套一套,“与其更多朝臣前来寻死进谏,不如行雷霆手段恐吓,其行自止。”
真不是,您将来的暴名可比现在霸道一万倍,照样不妨碍你一统中国,但是——严江头都痛了:“王上,这世上其它人你可以吓到,读书人您可真吓不到……”
秦王神色淡然仿佛看穿一切:“那不过是杀得不够。”
“……”
这天没法聊了,严江隐隐记得这事后来是哪个人劝说下去的,但那人是谁怎么说的完全没印象了,唉,中学课本把陈涉世家都列入默写背诵了,怎么就不把始皇本纪列入课本呢?
严江叹息一声,坐在自己拼的小马扎上,继续写教案。
空气又陷入安静。
“不再劝我?”秦王政缓缓站到他身边,居高临下。
“不过多耗费些时间,自有人点醒王上。”严江随口回复。
“你不试,怎知点醒不得?”秦王政并得到关注,竟有一丝不悦,此事是立威之举,让朝臣尽知他杀伐果断,待需要之时,他自会在劝谏的人里找到台阶,可你也太过敷衍。
“王上啊,”秦王这句有画蛇添足之嫌,严江何等敏锐,瞬间便想通因果,眉眼间一时便有了些许笑意,“我家乡有言,假睡旁人难唤醒,此言便赠于您了。”
空气瞬间又陷入安静,双方四目相对,凝视数秒,竟同时失笑。
“严卿果真不同。”秦王略有深意地说了一句,不再停留,他还有两车竹简未批,诸事烦多,呆上一刻已经是不易。
严江看他离去,起身相送,只是莫名觉得有点不对。
他认识秦王才多久,居然生不起戒备,先前的举动还是冲动了些,下次可得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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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几日,严江决定为自己的教育打出了第一炮。
太久没搞事了,手特别痒。
他准备制经。
制经就是把各种典籍用石碑刻出,然后供人参阅,当然,这种办法耗费非常大,因为一个小小的失误就会损失整个石碑,需要重来,他小时在川地博物馆时就听说石经的大名,那位可是刻了一百三十多年才刻一千多部,他却不需如此。
直接用反文把经刻上陶土烧制,镶嵌在石墙上,刷上一层墨,贴纸就可以印出经文。
在这年代,这种就是很恐怖的大杀器了,只要典籍够多,有的是人万里前来抄录,混个什么“经公”的名声绝无问题,再讲几天学,多的是人前来投靠求学。
这就是宣传的力量,到时再搞个什么考试,前几名供应纸笔什么的——啧,想想就有点小激动呢。
严江以前见过刻书的办法,用混了油脂的墨将文字写在纸上,然后贴在木头上,将纸用水刷掉,油脂字便剩下来贴在木板上,然后拿刀顺着反字刻出就是木范,有了木范按压文字,烧陶范就非常快了。
当然,这事要秦王支持。
他找过去时,秦王正在应付十个组团来为太后求情的,正冷漠地下令要将他们丢长钉上锤死,然后挂上城墙风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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