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州月下
可是现在的它却是战国运河中当之无愧的主角,不仅连通了黄河与淮河,更接通了黄淮之间的五条支流,整个魏国都在鸿沟的恩泽之中壮大,什么天府之国,关中粮仓,和魏国如今的土地比起来都是渣渣,这里才是如今整个华夏最大的产粮区,而且由于水路畅通,魏国商贸繁华无比,人皆富足,文化昌盛,私学盛行。
严江背着陛下游荡在荥阳附近的小城中。
魏国安城只是边境上的一处小城,但也甚是繁华,有一位姓郑的名士在讲学,求学之人络绎不绝,严江甚至看到一名十一二岁出头的少年,也排队报名求学,他衣着单薄简陋,像是贫民,背着一块瘦肉,长得非常干净俊俏,让旁人嫌弃的目光里忍不住就带上一点嫉妒。
是的,这位名士听讲是需要通过他学生的考核的。
严江没忍住,也随便拿了点礼物,也想进队前去听讲。
听着他家的考核,他听出对方这是黄老之学,这派的思想以老子的道家和黄帝的治国,吸收了其它诸子百家的观点,非常有容纳性,政治思想是顺势而为,少耗民力,尽量无为而治。
学士的考核非常简单,多是问识字和一些简单的典故,那少年用魏语对答如流,严江听不懂这话,只看考官很满意,立刻就让他通过了,上交了那块肉当学费。
这时就有士子用雅言批评说这少年不通贵语雅言,肯定是庸耕贫农,这样的人来听了也是浪费。
严江当然也过了,被允许一起听讲。
对方的黄老之学显然比咸阳学宫里的黄老派讲的更有道理,总结一下意思就是不要扰民,民自己就会发展壮大,少收赋税,庶民就有了余粮,能抗住天灾,养的起子嗣;少摇役,民众就有时间开新地,新地多了,人口就会上涨;如此一来,有了民心,他们就会团结抵抗敌人……反正一切都应顺势而为,君主不折腾,国家自然就好了。
这时正是午休时间,陛下冒起来听了一会,就大感无趣,让他什么都不做?这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于是准备继续睡觉。
严江却觉得有几分道理可以听听,抓着它的脖子按住翅膀放怀里让它好好听一会。
既然阿江难得主动,陛下便民耐着性子继续听起来。
讲学的老者是位饱学之士,见听讲者有异国之人,便以雅言讲起黄老之学,旁人听得如痴如醉,只有那名少年坐立不安,眉头紧皱,忍不住悄声问了旁人一句,只得到了对方一个鄙夷的目光。
等老者讲完一波,中场休息,少年挨个低声问刚刚没听懂的地方,但大部分人都不理会他,少有一个两个愿意回答的,也就愿意说那么一两句,不想多谈,他也不气馁,然后慢慢问到严江这里。
陛下正被投喂着,便见严江热情地给那语言不通、文字也不通的少年出主意。
他拉住在厅堂里一位看起来也很穷的士子,向他请教魏国语音,并且拿出了一块红糖做报答。
陛下瞬间不悦,也不睡觉了,盯着阿江,见他只是钦佩少年求学之心,这才勉强睡下去——他还有一车的奏书要批,抽这一会空闲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位士子倒是个识货的,见严江仪表穿戴不凡,便与他交流起来,让那少年也在一边认真听着,严江还多拿出一张纸和炭笔,让少年自己做笔记,得到对方感激的目光。
魏韩赵三晋语言出自一家,相似之音甚多,差不多就是方言的区别,甚至文字也很相似,严江记了一些常用语的对照,那少年也自去苦记。
听了一天,严江在晚上和陛下说起了白天这事。
“一小儿都如此好学,可见魏国求学之风极盛,有才之人无数,秦国该多学着点。”
陛下淡然表示,不必学,六国入秦之士,以魏国有才之人最多。
甚至还兴致勃勃地讲起一个故事,让阿江知道魏国贵族把持朝政到了什么地步。
简单说就是十年前,魏国信陵君带五国合纵攻秦,打到秦国时发现守城将领是出身魏国,就让人去安阳城把秦将的父亲找来劝降,人家父亲知道儿子上位不容易,不去,信陵君就让动武,结果安阳君不干了——我的地盘你想干嘛?
然后魏国信陵君亲自去和安阳君讲道理文武相逼,安阳君这才同意去抓人,但这么来来回回的时间足够人家老父亲想明白了,于是老父亲一头撞死,全了家国之意。
陛下嗑着牛肉干,霸气地表示,所以,魏国有才之士再多也没有用,一个人想跳出来,就有一堆胳膊把他拉回去,人不为用,能奈何之。
这话让严江几乎哑口无言,他冷漠地把猫头鹰从怀里请出去:“既如此,您找魏国人才去吧。”
陛下立刻端正了态度,上前蹭了阿江,诚恳地表示,这世间何人能与你相比。
严江依然高傲不予理会,转过头,连拼都懒得拼他说什么了。
陛下只能困难地拖出一张纸,拿可怜的长爪沾着水在纸上努力地划拉,好半天,才写出一张扭曲到变形的字迹:礼至邺城,一观。
严江看着他被打湿的半边翅膀,还是没忍住,给主子擦干羽毛,在对方的亲亲蹭蹭里败下阵来,同意回去看看。
次日,严江便收拾东西,离开安城。
没想到却被昨天的那名小少年拦住,对方用半生不熟的雅言向他道谢,希望知道他的名讳,让他学成之日能够报答。
看着少年认真样子,严江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吾名严江,若有机会,便来咸阳报答吧。”
少年点点头,恭敬地道:“陈平记下了。”
严江点点头,与他道别。
然后他才反应过来,这个陈平,是那个汉相陈平吗?
可惜太幼了,可张良一样没有长成,还需要很多生活的磨砺啊。
话说淮阴也不是很远,要不要去看看韩信?去了淮阴,沛县就不远了,刘邦萧何在那呢,如果去沛县就可以顺便去楚国逛逛……
但才转个方向,背后沉甸甸的重量就提醒了他,暂时还是不要了。
时间还长,一个个来,不要一次走太远了,不然陛下又要闹了。
……
严江带着花花一路跨越黄河,中间花花还撩了一个华南喵妹子,可惜情不投意不和,气得花花想咬死它,被严江及时阻止了。
花花依然过得有主人投喂,没事去打点野食的日子。
然后严江就知到了秦王军驾至东郡的事情。
他应是从咸阳一路乘船,从渭水至黄河,再顺大河而下,大旗飘摇,沿途戒备森严,两岸守军随行,为护王驾,把一路上遇到的游侠和混混全部抓住,等秦王过去才准放出。
严江闻此事时,专门伴晚去秦王将要路过的江边围观了一下,就成功体会了一把,以图谋不诡之名和一群游侠一起,被捆起双手牵在军队后边,一名秦军士卒还想把他包里的陛下烤了,打打牙祭。
于是陛下起来时,就看到自己被捆了爪子,旁边士卒正要烧水烫毛。
惊得它差点飞起来掉进锅里,连跑带飞地进了主人怀里。
严江险些笑声来,但还是自己轻易地挣脱了绳子,把自己的验传给士卒,救了陛下一条命。
“陛下可知道了,随意出游何等扰民?”严江摸着鸟儿微笑问。
愤怒的鸟儿闭上眼睛,睡觉去了,不理他。
严江微笑着继续等待。
几刻之后,秦军礼貌地把严子请上临时在小港处泊靠的大船。
严江随他们前去,便看秦王静坐房内,放下书简,抬眸看他,却并无怒色。
四目相对,一者略有调侃,一者微带无奈。
秦王悠悠叹息:“寡人前来,让你如此不喜么,竟意欲谋杀?”
“怎会,我爱陛下如珠如玉,最多有惊,保证无险。”严江微微一笑,坐在他身前温和道。
秦王政轻笑一声,站起身,牵他手至窗前:“如此,你我依约,同游大河可好?”
严江一时惊住。
不,等等,我约的不是你啊!
第78章 改变
把臂同游大江大河什么的是不存在的。
秦王刚到东郡,就被随之而来的各种奏书淹没, 跟本抽不出时间去玩。
更让严江吃惊的是这次跟过来的, 居然还有大王的古典乐团和燕太子丹。
不久前,燕赵和谈, 燕国用赵国代郡旁边的渔阳之地换得被占领的督亢之地,于是燕太子丹在秦国的任务算正式完成了,拍拍屁股就想告辞回燕。
然秦国岂是他想来就来想走就的,秦王政可不是个不要面子的人!
于是不但不放他归国, 这次王临河南, 秦王还把他带上,意图让他体会故国在眼前却如隔天堑的痛苦, 算是教训, 否则秦国岂不成了好欺负的?
船上条件有限, 秦王就让他们三五人轮流入殿来表演弹奏……而且还特别喜欢点高渐离的名字。
所以把臂同游变成了同案赏乐。
严江和大王坐在一起听高渐离击筑,对面的俊美青年神色不逊,眉宇桀骜,弹出来的乐调如十面埋伏般充满了杀伐之气。
那气势, 严江瞅着要是秦王政再坐近一点, 这高渐离说不定就要抡起重筑砸破秦王的狗头了。
好在秦王也有自知之名, 听他击筑时除非阿江在场,否则都有蒙毅在一旁守卫, 对方那想杀人又动不了他的样子, 甚是下饭, 有效改善了他因舟车劳顿而匮乏的胃口, 于是只要吃食,便要将他点来奏乐。
严江还被掏走了带在路上所剩无几萝卜干,看得他都担心有些担心秦王身材走形,目光忍不住总是飘向秦王肚腹——这么每天不运动,只坐着改文,将来真的会胖吧?
所以历史书真的没有黑他,中年发福是大部分男人不可抵抗之痛……
他的眼神太过于不加掩饰,看得秦王政就算有美食下饭也失了食欲,放下银箸,转头凝视爱卿:“你又在想什么见不得人之事?”
严江被揭穿也不怕,反而劝慰秦王起身多多运动,免得中年发福,如王翦吕不韦那般挺着肚腹不良于行,对身体不好。
秦王政冷漠,表示他每日与鸡同起,皆要练剑半个时辰,从无一日间断,爱卿的好意,寡人心领了。
一边轮值的蒙毅还非常适宜地夸奖大王剑术悟性惊人,不输给常年练剑的自己。
这个捧哏太及时了,一时间,秦王政看蒙毅的目光都带上了满意。
严江还真没注意过,因为有一只陛下在,他常年晚睡,早上是他睡得最香的时候,谁来打扰都会被花花咬,骤然知晓秦王也是剑术高手,目光就带了好奇。
于是秦王遣散了随从音者,褪了华服,一身单衣与爱卿练了两把肉搏。
严江的战斗技巧经过丝路诸国认证,陛下在经验上差的远,虽然很容易被摔倒压制,但他却半点不生气,几乎可以说是越战越勇,尤其是他臂力惊人,悟性更强,不少次甚至给严江造成了威胁。
打到最后,两人一起躺在席上休息。
秦王政悠然道:“卿倒是半分不愿留手。”
严江微微一笑,没有答话。
秦王政并未在意,只是回想起先前好不容易将阿江压在席下的模样,可惜就失神一瞬间,便被他掀翻反制——这种锻炼,倒比练剑更有趣味。
“若有下次,可还愿与寡人切磋?”秦王侧过身,支头看他。
严江转头地看他一眼,微笑道:“有何不可?”
……
于是秦王政喜欢上晚上和阿江切磋一场的运动,惹得蒙毅和李信两位侍卫郎官都看出有些不对。
李信当严江是好兄弟,就忍不住在晚上去问:“严兄,你和王上到底是什么关系?”
严江当时正在给陛下喂食,闻言轻笑一声,勾了下鸟儿的下巴:“来,宝贝,告诉这位,我和大王到底是什么关系?”
李信恼怒道:“严兄认真责个,别闹了,那是王上,你怎么可以每天出手甚重,给他身上留下青紫伤痕,万一大王哪天恼怒记起,你如何担待?”
严江悠然一笑:“那是前几天,这些日子不是没有了么?”
“那是我等提前在内室铺上十几层草席!”李信坐到严江身边,抓了把喂鸟儿的鱼肉丝塞进嘴里,尝了口觉得好吃后,甚至端走了整个盘子,“君侧如虎侧,你如今并非还在世外,能否有些君臣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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