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枫香
可是那一堆老少哪里肯走,瞬间就让村长认识到了请神容易送神难。
于是,村长又走了一次熊家,目的还是借狗,不是雪橇犬,而是来福。
一个冬天过去,原本还有些矮墩墩胖乎乎的狗,尽管还有些炸毛,可已经出现了成犬的体型。粗壮的脚掌在雪地上烙出一个又一个梅花印,鼻子里喷出白白的气,脸看着更丑了。
来福一露獠牙,几个熊孩子还想捡着石块扔狗,结果瞬间就被来福扑倒在地,尖锐的犬牙直接一口叼上一条胳膊。
不仅是被咬住的熊孩子,就连其他几个熊孩子都一下子嚎上了。
几个老人这时候也不说什么了,赶紧上前想扯开来福。
来福只是一跳一窜,又拖着一个熊孩子的大腿,拽到在地上。
“滚开!”
“看着干嘛?赶紧把狗撵开!”
“要死了要死了,哪里来的狗,这是要吃小孩儿啊!”
几条雪橇犬焦躁地刨了刨爪子。
这一切也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村长根本就没反应过来。来福是猎犬,攻击性强,这他是知道的。他借狗的目的就是仗着这狗凶。可来福毕竟连一岁都不到,也就是吓唬吓唬人罢了,哪里想到来福竟然直接就咬了两个熊孩子。
村长赶紧扑上去,将来福给扯开,低头一看两熊孩子,不过是扯破了衣服,连点皮都没破,就放下了心。村长平时没少往熊家跑,作为看门狗的来福当然认识村长,当下也配合,虽然被拽住了,还是一副瞪眼露牙低狺的凶相。
村长还不知道说什么,碧荷李二和翠莲三个人过来了。
“大少爷说要清点一下做的工。”
对啊,他们还在帮熊家做工来的。住在他们自己村子,哪里住在大茶村方便啊!这寒冬腊月的,到底能有口饭吃,也冻不着。
几个老头一喜,也不顾几个嗷嗷叫的熊孩子,跟着李二他们进了老庙里,你一言我一语地将自己做的活计,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村长见状,先是皱了一下眉头,立刻就松开了。熊家还从来没吃过亏,他瞎操心什么。
果然,李二他们很快清点完,将剩下的东西七扣八扣,很快就将他们的欠款余额算了出来。
邻村老头们表示不服!
碧荷三个人放下手上的东西,卷起袖子就上了拳头,完了直接将人往雪橇上面一扔:“别嚎个没完。放心,你们欠的债等开了春再算。”
等开春?等开春了,又不在一个村子,谁还管得了谁啊?
“放心,不会让你们赖账的。”
邻村人表示,他们很放心。
知道熊家能量的村长,同样表示很放心。
当初大茶村里的人又不是没到茶园里面去干过活,那满山的石头几乎都是他们搬的。熊家的便宜是好占的吗,是能占的吗?
雪橇犬一车车地将老庙里的人拉空。
至于这些人回去之后住哪里,总不见得他们村子的所有房子都能压塌,挤一挤有什么不可以?更何况,离开春剩下也就一个多月了,趁着这几天没下雪,赶紧把自家屋子里的存粮刨出来,省省也够活到春天。
在村长在搞大清扫的时候,熊大组织人救灾的时候,宋林正暗搓搓地猫在茶庄里面,和已经工匠们拿着板子在讨论。
钱夫人围观了一会儿,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茶楼的工程已经接近尾声,大部分工匠们都闲了下来。几块木板也能讨论得很热烈。
过不多久,宋林还是将温纶给请了过来。
半个月后,宋林拿着图纸下了山,蔡公公乘上雪橇,拉上了一车宽宽窄窄的木板进了深山。
往常早上下山,最晚傍晚就回来的宋林,这一次隔了三天才回到山上。
不用宋林开口,哪怕宋林的脸色如常,所有人都知道,出事了。
都是聪明人,宋林也没有什么遮掩的意思,将这次山下的情况说了一遍:“这一次死了很多人。整个齐国的北方和中西部都在受灾范围内,尤其是北方边关那边,雪情依旧严峻。朝廷已经组织了灾区的老百姓南迁,但这一路上也是……还有很多山区的灾情,目前还没办法统计,估计情况也不乐观。”
宋林说完,顿了顿,转向温纶:“另外,昨天的事情。刘同知家的孙少夫人刘温氏,今天早上被发现死了。”
说刘温氏的时候,温纶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说的是温宝淑。记忆中的那个骄纵恶毒的小姑娘,死了?
“不是说她被关在家庙里吗?怎么死的?”在家庙里虽然清苦,可总不会冻死。而且家庙供奉历代先祖排位,也不可能是豆腐渣工程,山下的雪情也没那么严重,不可能会发生被压塌房子之类的事故。
宋林咽了咽口水,哑着喉咙开口:“据说是吊死在刘家的大门口。”还穿着一身鲜红的嫁衣。
第111章 血书
雪停了之后,似乎就不打算再下了。
尽管依旧封山着,熊家仗着高手多,很快就和山下恢复了通讯。
隔了没几天,温纶就从宋林手上拿到了一份血书的拓本。
温宝淑尽管也算是贵族女子,可毕竟在文化修养方面,家里面并不怎么重视,这一份血书只能算是讲清楚了事情,并没有多么有才华。大意是说,刘家如何骗婚,明明已经有了庶长子,还将温宝淑骗进门;成亲之后,温宝淑如何贤惠操持家务,还生下了儿子,却被外室谋害;恶夫刘建茗又是如何弄死了外室后,将庶长子的病故推倒做月子的她头上;最后刘家又企图瞒天过海,将无辜的她关进了家庙里。血书不长,通篇平铺直述,偏偏字字血泪。
若不是温纶知道温宝淑是个什么德行,恐怕他此刻也要掉两滴眼泪之余,再找一下刘家的麻烦。
但是温纶看了两眼,就把血书放下了。
熊大拿过去看了看,看明白了,却有些猜不准媳妇儿此刻的心情。
血书是温宝淑的遗书,据说当时是直接写在刘家的院墙外的。刘家年前新刷的墙,雪白雪白的,一大片的赤红的血字,当时直接吓傻了许多人。刘家面上死撑着,背后一些女眷已经全部搬去别处住了。
无论温宝淑这封血书中的内容是真是假,或者说有几分真假,刘家的希望刘建茗这一回也算是彻底玩完了。
这年头的名声,十分重要,不仅能影响到一个人的声望,还能决定一个人的地位和前程。温宝淑再怎么样,到底是刘建茗的发妻,要不是刘家真有什么刻薄恶毒之处,怎么会这么吊死在刘家的大门前?
更何况是穿着一身血红的嫁衣,这分明是要化成厉鬼咒死刘家一家。要不是恨到了极处,怎么能够做到这种地步?
一条人命,而且还是以这样的形式,刘家现在是百口莫辩。
熊大捏了捏媳妇儿的手:“媳妇儿?”
温纶冷笑了一声:“刘家还真是会添乱。”他捏了捏眉头,“我下一趟山。”
熊大的眉头跟着拧起:“我们一起下去!”媳妇儿这是想自己解决吗?
温纶摇了摇头:“山上的事情,我帮不上什么忙。你现在又走不开。再说,温宝淑这件事情,是温刘两家的事情,我就是去走个过场,没我多大事。顺便再去看看阿青。”
温纶好说歹说,割地赔款无数,最后才让熊大答应了。
花了三天时间,温纶将随身的行李打包完;匠人们也将雪橇弄了个车厢出来。
温纶身边就带了一个碧荷。山上的男人们都是主要劳动力,剩下的那些还不如碧荷。
温纶坐在车厢里,碧荷驾车。
雪橇犬跑得很快,到了龙州县内,并没有如何停留,直接就去了安江城。
哪怕是在相对密闭的车厢内,离了热源的姜糖茶还是很快冷却下来。
温纶半眯着眼睛,看着裹在灰鼠皮里面的小姑娘。当初跟着他嫁进山里面的时候,也不过才十五岁,如今一晃眼也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钱家的心思简直不能更直白,但是究竟他们怎么想,还是得说个清楚。他们家碧荷可不当妾的。
然后,他也要把找小厮书童的事情,真正提上日程了。家里这几个岁数大了,得放出去嫁人。原本还想着留下来呢,现在看来是留不住了。
连夜到了安江城,温宝淑的事情已经闹得沸沸扬扬。
安江城的空气都透着奇怪。一场大雪,遭了雪灾的人们的情绪总是负面的。而温宝淑的事情一爆发出来,等温家的人一赶来,几乎全城人都将自身的情绪暂时转移走了,等着看着温刘两家的好戏。
温纶没去书院那边的宅子,而是直接去了茶楼。
茶楼里,黄真自己一天三次地往外张望,知道出了这个事情,温纶是肯定会来的。
也是茶楼这段时间几乎没有生意,黄真才这么有空闲。
碧荷累得够呛,要不是习武有所小成,这么大雪天里连夜赶着过来,都得倒下。茶楼买下的几个小丫头见状,赶紧搀着人进去照顾。
几条狗倒还是精神奕奕。黄真也叫了人去给它们喂食。
温纶的精神也略微有些萎靡,就是有个车厢,到底也是在大冬天的外面,休息是谈不上的。
黄真知道温纶没那么多考究,等温纶擦了把脸,换了件衣服,一碗面端了上来。
趁着温纶吃面的功夫,黄真开始说起近况:“伯爷和夫人都来了,住在离这儿不远的天同客栈里。另外买了个院子给大姑娘出殡。”
出殡?要说温宝淑再怎么样,毕竟现在还是刘温氏,是刘家的人。这出殡怎么也是刘家的事情才是。不过这一出闹得有够难看。温纶尽管穿过来几年,生活环境一直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如今也想不明白,干脆不去想。
黄真见温纶不出声,继续说了下去:“听说有言官弹劾了刘同知,姑……刘建茗的前程算是全毁了。本来刘家看到夫人还很硬气,结果弹劾一出,刘同知自己就没声音了。”
言官弹劾之类的事情,再怎么折腾,黄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掌柜,应该和一般的平头老百姓一样,是无从得知的。可是他经营茶楼也确实有点门道,茶楼里进出的这些常客熟客之间,被他发展出了不小的人脉。更何况,刘家如今看着是大势已去,茶楼背后的温纶已经姓了熊,说起来和温家也没多大关系,别人也乐得卖个人情。
温刘两家的事情,不管温宝淑如何,刘建茗有个庶长子的事情,在那个圈子里并不是什么秘密。在外人看来,无论温宝淑如何,刘建茗首先就是理亏。再加上年前说温宝淑恶毒,害死外室和庶长子的事情,在府城里更是沸沸扬扬,连平头老百姓都能当笑话说上两句。这在信奉家丑不外扬的人们看来,是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
可是,这样的事情偏偏发生了。
一时间,府城里头姓刘的人家,做人都低上三分。
温纶吃完面,点了点头:“这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黄真皱了皱眉:“我也不清楚具体的事情。只是大姑娘这一回应该被人害了。”
“温宝淑不是自杀?”温纶的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对温宝淑这姑娘,温纶只觉得膈应。她对原身做的那些事情,枪毙一万遍才够解恨,可是毕竟他没有多少实感,又不能真得不管不顾,直接将这几个糟心货给弄死,平时也不过是眼不见为净。反正后面每次碰面,都是温宝淑吃瘪。
穿嫁衣上吊在大门前的事情,按照温纶对温宝淑的了解,应该是真做得出的。所以他的重点一直在刘家到底怎么了温宝淑,而不是温宝淑的死因。难道刘家有什么大仇人弄得这一出?
黄真急忙否定了:“不是这个意思!但是,这里面还有其他人的手笔。大姑娘关的刘家的家庙,我之前去看过……”黄真说着说着就小声了。毕竟他虽然是温家的家生子,可现在他吃的是熊家的饭碗,不好再向着前面的主人。
温纶明白:“没事,继续说吧。”
“是。”黄真见温纶真没什么意见,才继续说了下去,“那家庙有好几个护院,院墙很高,里面有几个打扫的老仆。大姑娘在里面很……我就送了两床被褥进去。入冬前,还送了一次衣服和一点银丝炭。多的也送不进去了。”
温纶抬眼看了一下黄真:“说重点。”
黄真深呼吸一口气,忐忑道:“我是想说,大姑娘是拿不到嫁衣的。刘家的家庙那种地方,平常人根本就进不去。就是我送了几次东西进去,也只是隔着墙听大姑娘说了两句话。当时大姑娘的情绪听着也没有什么。那时候天气又冷,家庙里清苦,大姑娘才生产过后没几个月,比起一般的姑娘身体都要弱一些,怎么可能从家庙里逃出来,还写了那么长的血书,又弄了嫁衣……”
拜黄·福尔摩斯·真所赐,原本累瘫的温纶没能好好睡觉,一会儿梦见温宝淑被蒙面汉子劫出了家庙,布置后杀死在了刘家门口;一会儿又梦见温宝淑变成了厉鬼,弄死了刘家一家,转头又来找上他……
温宝淑血红血红的爪子向他的脖子掐了过来,温纶“噗通”一声连人带被子滚到了地上。
熊大走进屋子的时候,正对上媳妇儿迷迷糊糊的眼睛,赶紧将人一把抱起来:“怎么又滚下床?”媳妇儿睡相不好,这他知道,可天天被他搂着睡,已经改好了很多,就连早上他早起的一段时间里,温纶现在连踢个被子都很少了。
温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温宝淑要杀我。”
熊大的眉头拧得死紧,抱着媳妇儿直接在床上坐下,哄小孩一样拍了拍:“不怕不怕。做噩梦了?”
温纶这才反应过来熊大是真的,瞪圆了眼睛:“你怎么来了?山上的事情……”
熊大低头亲了一口,堵住媳妇儿的反对:“贾军师来了,有他坐镇,没事。”
温纶还是不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