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卷卷猫
那双眼睛刚与他相认,就要再次弃他而去。
不行。
想都别想。
宋麒软软瘫倒在地,偷袭得逞的黑蛇耀武扬威的昂起头, 顺着他手臂上游,像是得手后想踩上猎物,耀武扬威。
它犯了一个错误。
身为风回谷的蛇, 应该懂得在江家人面前装孙子。
被一股气流卷入半空时, 这条蛇依旧凶猛, 将嘴张成几乎一条直线,毒牙寒光闪耀。
然而,一道剑光从它张开的嘴正中,将它劈成均匀的两半,两半蛇身又被气流撕得粉碎。
碎蛇肉没能再碰脏宋麒一根手指,挑衅般砸落四周,提醒周围伺机而动的蛇群让出一条道。
蛇群们眼睁睁看着不好惹的白衣少年抱起它们奄奄一息的猎物,转眼消失在夜色里。
*
自从来到龙隐山之后,南宫青洲就发现江家少主变得不太正常。
整个龙隐山都空了,段倾流和南宫青洲等人住进了龙隐山庄最大的正院里,方便相互走动。
江辞风却坚持住在山腰上的偏院里。
更可疑的是,南宫青洲每次上门找他,都发现他坐在偏院书房。
这真是奇了。
没有江宗主和江夫人的督促,江少主这是要用功给谁看?
有几次,南宫青洲走到书房窗边,暗中观察,总会发现原本正在钻研术法的江辞风忽然举起经书,一本正经地念起来,然后漫步路过窗口,风度翩翩地转头看向窗外——
与南宫青洲视线相撞的一瞬,江辞风那双瑞凤眼还是温柔的,可下一刻,他就会反手把书砸出窗外,一脸丧气地抱怨:“怎么又是你?”
南宫青洲每次都没法躲过这混球的飞书袭击,捂着被砸的脑门,气咻咻道:“我站在此地与你何干?这里又不是你们月炎山庄!”
江辞风说他妨碍自己干正事,南宫青洲实在费解,硬要他说明缘由,否则就不再帮忙卜算。
于是,江辞风神神叨叨地小声告诉他:宋家那小胖子,也许就藏身在龙隐山某处,可能看人多,吓得不敢露面,等肚子饿了,说不定会蹲在书房窗外,向他求救。
一直以来,南宫青洲的父亲都告诉他,要跟江家那帮幼稚爷们儿保持距离,直到今天南宫青洲才明白其中的深意。
但他没有多言,只对江辞风露出了长辈对晚辈的包容眼神,点了点头,任由他继续在书房守株待胖。
找宋家长子的重任,看来是指望不上江少主了,还得靠他摆重阵,卜算追踪范围。
然而,江家少主是个能够创造奇迹的男人。
这日深更半夜,熟睡的南宫青洲忽然被一声巨响惊醒,慌张起身,发现卧房的门板已经被踹成两半,一个熟悉少年身影,抱着一个晕厥的人闯进门,冲他低吼:“他中了段家蛇毒!”
换作寻常,南宫青洲是会发怒的,但这一刻,他感觉出眼前这个少年情绪濒临爆发,莫名压制了他的脾气。
南宫青洲难得好脾气地小声提醒:“中了段家蛇毒你找我作甚……段倾流住在隔壁……”
短暂的沉默对视,少年抱着那人消失在昏暗的卧房,几乎是转瞬之间,南宫青洲听见隔壁段倾流房门被踹裂的声响。
两声巨响惊醒了全院子的人。
有人认出,中毒的少年似乎是月炎派的一个小弟子,跟江家兄妹关系不错的那位。
这一夜,最难熬的就数段倾流了。
面对江辞风仿若万载玄冰的目光,段倾流百口莫辩,举手对天发誓:“江贤弟,真的不是我动的手,我跟你一同自海上而来,从何驱使蛇阵设下埋伏?”
江辞风站在床边,依旧不发一言冷冷看着他。
段倾流吞咽一口,上前小声道:“我可以对你担保,一定是我三叔的人动的手,他想嫁祸于我,目的就是挑拨你我关系!”
江辞风依旧没回应。
“不信你可以看看这咬痕,这毒牙间距,显然都是没成型的……”段倾流急切地弯身,伸手想掀开宋麒衣袖,详细解释。
“别碰他。”
段倾流冷不防缩回手,忐忑地回头看向终于开口的江辞风,委屈道:“贤弟可以自己来看看。”
“他什么时候醒?”
段倾流低下头,小声开口:“我去叫三叔的人进来看看,毕竟这是他们驯养的蛇……”
他当然知道目前情况如何,只是不敢说,想让三叔那罪魁祸首自己来接锅。
“我问你他什么时候醒。”
段倾流眼看逃不掉,只得小声回答:“毒已经解了,只是贤弟抱他上山的时候,可能走的急,震得毒液蔓延,亏损了脏腑,须得看他自身体质如何,江少主不必过分担忧,一般都是能痊愈的。”
这话不假,伤宋麒的蛇,不是毙命类的毒舌,而是麻痹类毒素,多用于活捉目标。
但蛇毒终究对身体有害,寻常人将养几月,大多可以痊愈,而宋麒此前为了拖住段三爷脚步,几次动手自伤,当真是身子骨最虚的时候,又中了蛇毒,是以此时脉搏虚浮。
段倾流就怕他伤上加伤,落下病根,只能提醒江辞风去找南宫,讨些丹药进补。
直觉告诉段倾流,如果床上这小子死了,自己可就摊上大事了。
可究竟为什么,江家这小子如此在意这么个坤门小弟子?
难道是一起长大的玩伴?
情同手足?
也没看江家小子对自己亲妹妹多么关怀备至啊。
刚刚段倾流要去抓宋麒受伤手腕的时候,江辞风脸上的表情,就好像有人要把口水抹在他最心爱的一把剑的剑刃上。
男人彼此间,对这种熟悉的领土意识很容易有所感应,所以段倾流及时缩回了手,继续缩着脑袋,陪江辞风等那小子醒来。
*
天快亮时,奉命下山支援凌长老的弟子回道龙隐山,向少主禀报:烟火符触发的地段,并未搜寻到凌子逸长老,也没有找到少主说的两个黑衣人。
但出事地点附近,有间客栈的掌柜说,昨晚客房中忽然出现很多黑蛇,惊扰了住客,幸好一位青衣道长仗义出手,将住客全都安全送出了客栈。
问那青衣道长现在何处,掌柜说自己本欲设宴款待,但那道长说有要务在身,见黑蛇散去,就立即跃身离开了,掌柜全然不及挽留。
众人猜想凌长老应该是追敌去了,不日便会上山汇合。
只有江辞风一颗提着的心无法安宁。
江辞风此刻双手抱臂,坐在宋麒床边的圈椅里,面无表情,盯着床上人消瘦的睡颜。
仍旧无法让眼前这张脸,跟小时候那只球重合。
当然这不是最要紧的事。
让江辞风快发疯的显然不是这个小胖子瘦身成功这件事,而是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庄里所有人——床上躺的就是宋家长子。
这也是江辞风不让段倾流找其他段家长老来诊治的原因。
他担心段家长辈认得出宋麒。
时隔十年,这胖子还是有办法让他时刻面对良心的考问。
而且这次的问题,可比藏匿飞龙木雕困难得多。
江辞风不想自欺欺人。
宋麒实在太可疑了。
从妹妹失踪师弟失踪,再到段倾流遭窃,一桩桩事,都能完美按在这小胖子的脑门上。
最难以置信的是,宋麒居然来到了龙隐山。
凌长老不可能违抗命令带宋麒下山。
这小胖子很可能是自己溜出来的。
就目前的嫌疑而言,足够宋麒被关进地牢严刑逼问。
江辞风直觉这其中一定有误会,他想先听宋麒自己解释,再做打算。
可是,等宋麒身份暴露后,他要怎么跟这一大帮人解释?
他可以说自己根本没认出宋麒。
谁会想到皮球会长成竹竿?
没错,他其实……也……不确定这是宋麒。
嗯,不太清楚,关系不熟。
思及此,江辞风缓缓垂下脑袋闭上眼,抬手揉了揉眼窝。
又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一碰见宋家胖子,他就会陷入不断撒谎认怂的可怕轮回,这简直像是守龙族胖子的诅咒。
这么自欺欺人,可太不够爷们儿了。
罢了,去他娘的没认出来。
除了这胖子,世上还有谁会喊他江某?
承认吧江辞风,你想包庇他。
江辞风已经羞愧得弯腰将脸埋进掌心里。
现在,就差一个合理原因了。
也不难解释。
昨晚这缩水的胖子救了他的命。
江辞风险些被段家的毒蛇咬死。
他知恩图报袒护救命恩人很合理。
可全修真界都知道江家长子十四岁就度过了旋照期。
谁会相信段家的蛇真能穿过护体气流咬伤他?
让段家家主亲自来咬,都未必咬得动。
得找其他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