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丛音
宁虞不耐道:“挥,再说废话加一千。”
易雪逢:“……”
易雪逢悲愤地开始挥剑。
切云还在睡梦中,被易雪逢硬生生晃醒,他两眼发直地感受着耳畔呼啸的风声,懵然道:“爹,你做什么呢?”
易雪逢看着一旁漫不经心喝茶的宁虞,恨不得把剑挥到他身上,但是又没这个胆子,只好满脸屈辱地继续挥剑。
“练剑。”
切云沉默了片刻才道:“我还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
易雪逢:“他是那种说说就算的人吗?我的手好酸——当年他让我练剑也没这么狠心过啊,一万次挥剑,他怎么不把我胳膊卸下来?”
切云道:“那他当初是怎么让你练剑的?”
易雪逢在十三岁那年才拿到了切云剑,在此之前用的都是宁虞给他削的木剑。
“……就差不多手臂这么长,据说是雪山寒柏木削成的,我不太懂,师尊说那木剑是绝世好剑,稀罕的不得了。”易雪逢蹙眉,“你知道我师尊那人,什么东西都觉得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那木剑根本没有他说的那么神,宁虞每日拉我起来练剑,他怕我喊疼,最多也是练两百次的。”
切云剑心道怪不得你剑术差得让人想打你。
“所以那把木剑呢?”
易雪逢想了想:“断了。”
切云:“……”
切云咬牙切齿道:“爹!你比林浮玉还要败家啊!”
易雪逢不明所以,但是懒得问,他道:“你能把身体变轻一点吗?太重了。”
切云“哦”了一声,将身体变轻:“你累成这样,到底挥了多少次了?”
易雪逢:“七十八、七十九……”
切云:“……”
易雪逢微微喘息:“这具身体简直娇生惯养。”
“你不也是吗?”
易雪逢皱眉:“我哪有?”
两人正要开始吵,宁虞突然抬眸,冷冷道:“风怎么变了,不要偷懒。切云,恢复原样。”
切云吓一哆嗦,立刻将方才减轻的重量恢复,易雪逢猝不及防,险些把手给折了。
易雪逢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冲上去把他啃了。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为何只过了百年,宁虞就变得这么不近人情,比之前在归鸿山时还要令人抓狂。
易雪逢幼时被人贩子拐卖,归鸿山秋满溪遇到他时,他才五岁,瘦小的身体被关在一座精致的进笼子里,被一群人押运着往蛮荒而去。
五岁的易雪逢极其乖巧可爱,就算穿着破烂粗布衣衫,小脸脏兮不堪,也能看出他成人后的貌美雏形,他抱着膝盖坐在角落里,像是一座精致至极的傀儡娃娃。
蛮荒同三界四境私底下有一条互通交易的道路,但是必须要穿过一片沙海天险才可进入,那处地方千百年来交换所需之人络绎不绝,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交易的东西也千奇百怪,但是这一次还是头一回送一个孩子过去。
车队众人浑身疲惫不堪,但是还是强行撑着往前方一望无际的沙海走去。
一个刀疤脸男人眯着眼睛看了看不远处,抬手抹去额角汗水,朝后扬声道:“再撑一撑,还有半日路程。”
身后仿佛没了力气的众人闻言勉强恢复了些力气。
后方的马车上跳下来一人,匆匆走到刀疤脸男人面前,低声道:“那孩子这两日滴水未沾,若是不喂给他水怕是撑不到蛮荒。”
刀疤脸男人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沙海中水本就珍贵,要他们分给一件货品,怕是谁都不愿意的,但是那孩子是蛮荒一位大人物指名要的,他们也不敢轻易让其死了。
刀疤脸一摆手:“给他。”
男人颔首跑了过去。
易雪逢抱着膝盖缩在角落中奄奄一息,双眼朦胧之际察觉到有人进来,掰着他的下巴喂给他一口水。
几乎渴昏过去的易雪逢挣扎着抱着面前的水袋,小口小口吞咽起来,一滴都没有浪费。
水流过刺痛的喉咙到了身体中,他终于恢复了些许神志,张开眼睛茫然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他微微一颔首,小奶音已经变得沙哑无力:“多谢您。”
给他水的男人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句话会从一个孩子口中说出。
他对上孩子清澈明亮的眸子,突然有种无处遁形的无措来,他不敢多待,忙转身跑了。
易雪逢看着男人的身影消失在狭小的马车中,轻轻舔了舔嘴唇上残留的水渍,才抱着膝盖再次睡了过去。
再次有意识时,车队已经到了蛮荒边界。
马车倏地停下,有人掀开帘子走进来,易雪逢认出来人就是抱他离开的人,微微仰着头,问道:“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我爹娘?”
刀疤脸男人似乎冷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孩子微微歪了歪头。
他还太小,根本不知道一个人类孩子若是被卖到了蛮荒到底会经历什么,也根本不知道他这一生都不会再有机会见到他的父母了。
刀疤脸正要将笼子打开,突然闷哼一声,胸口一阵血花散开,直接栽了下去,身体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脸上还残存着不可置信的狰狞。
一个身着黑袍的少年跃上马车,身姿潇洒缓慢进来,他看也没看地上的尸体,徒手将笼子扯开,朝易雪逢伸出手:“来。”
易雪逢脸上落了几滴鲜血,他茫然地歪歪头:“你是谁?”
黑袍少年逆着光看不见面容,他似乎有些不耐烦,没有回答,而是直接伸长了手,将易雪逢瘦弱得几乎不成人形的身体抱在怀里。
易雪逢没有反抗,他知道反抗无用,反而还会遭受更多的毒打,便安分地任由少年抱起他。
少年抱起他后,转身出了马车。
易雪逢在黑暗的马车中待了太久,乍一出来见到阳光,眼睛顿时一阵剧烈刺痛,他还没闭上眼睛,少年有些微凉的手轻轻捂着他的眼睛,为他挡住强烈的光芒。
易雪逢一愣,嗅着对方身上冷冽的香气,有些茫然地思索这到底是什么花香。
一个轻柔至极的声音响起:“徒儿,你看这酒,五十年的桃花雪,归鸿山没有的……”
少年捂着他的眼睛,对着不远处的人说话:“喝酒?喝什么酒?整天喝都没喝够?别废话,救了个孩子,你抱着。”
他说完,不等到回答直接将易雪逢扔了过去,男人连忙手忙脚乱接住他。
易雪逢这时已经适应了强光,微微张开眼睛,正好对上少年冷漠的脸庞。
少年宁虞玉冠束发,正皱眉垂着眸看着自己长剑的剑尖。
周遭已经全是马队众人的尸体,他似乎嫌弃自己剑身上沾了血,四处看了一眼,才将视线落在易雪逢身上那破破烂烂的衣衫上。
易雪逢眨眨眼睛:“嘛?”
宁虞快步上前,直接暴力至极地撕掉了易雪逢身上仅存的半块布,开始慢条斯理地擦自己的爱剑。
易雪逢:“……”
抱着易雪逢的秋满溪叹为观止,将易雪逢裹在自己怀里,感慨道:“徒儿,你还真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混账一个啊。”
第14章 师兄
易雪逢跟着秋满溪去了归鸿山。
他被人拐带了一个多月,早已瘦得不成人形,问他家中去处也记不太清,只朦朦胧胧记得自己的名字。
秋满溪性子良善,不忍让他再流落街头,便同宁虞商议着收养他。
宁虞坐在院中的凳子上擦剑,闻言一挑眉:“收养他?你养吗?”
秋满溪站在一旁,垂着手一副低眉顺目的模样,若是有人在旁边看着,还以为他是徒弟,宁虞是师尊。
“我养。”
秋满溪自小修行修坏了脑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连平日里穿衣吃饭都不会,哪怕是出个门也能迷路十万八千里,这些年将自己过得宛如野人,直到十岁的宁虞到了归鸿山他才勉强过得好一些。
宁虞冷笑一声:“你连自己都养不好,还大言不惭养别人?”
秋满溪立刻指天:“我可以养好自己的!为师发誓!”
宁虞冷笑的声音更大了。
两人交涉时,易雪逢一直乖顺地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双手抱着一块比他脸还要大的饼。
那饼太硬,他根本咬不动,只能含一会,再用小乳牙一点点地啃着,碎渣掉到他新换的衣服上,他拢着放在掌心塞到嘴里,没有浪费一点。
秋满溪无意中看到,立刻眼泪汪汪:“真乖,比你乖太多了!徒儿,我要收养他!”
宁虞也回头看了一眼,脸都绿了,他上前一把将那硬得几乎能去砸钉子的饼从易雪逢手中扯了出来,胡乱在桌子上砸了砸,发出“砰砰”的声音,怒道:“你给他吃的这是什么?”
秋满溪道:“上个月从山下带回来的饼,我尝了一口觉得不怎么好吃就放在那了,但是看其他人类孩子挺喜欢吃的,就捡回来给他了。”
宁虞:“……”
易雪逢舔了舔唇边的饼渣,吃的被抢也不护食,安安静静地看着宁虞,奶声道:“多谢您。”
宁虞眉头皱得更紧了。
秋满溪越看易雪逢越喜欢,凑到他面前蹲下来,笑吟吟地从袖中拿出一个灵果晃了晃道:“吃这个吗?”
易雪逢伸出两只手去接:“多谢您。”
秋满溪正要给他,宁虞忍无可忍地阻止他:“他才三四岁,给他吃灵果,你不怕他爆体而亡?”
秋满溪这才想起来,忙将灵果收回去了。
吃的突然被拿走,易雪逢的手一僵,脸上一直强撑出来的笑意有些消散,但是却依然强撑着,他颤声道:“多谢……”
他自从被那些人贩子带走后便一直被关在笼子里,有时有人会大发慈悲地施舍他一些吃的,只要他乖一点也许就不会挨毒打。
易雪逢刚开始时成天哭喊着要爹娘,后来不知是被饿的还是疼的,不敢再发出丝毫声音,只有在别人给他吃的时,用尽全力说出他认为最乖顺的话——多谢您。
大概是他太乖巧,车队中经常有人拿着吃的来逗他,当他乖巧地伸出手来去接来之不易的吃的时,那些人会突然将近在咫尺的吃的扔在笼子外面,看着他懵然的脸色恶意大笑。
一来二去,易雪逢早就习惯了。
于他而言,眼前这两人同之前折磨他的人根本就没有区别,但是只要他乖乖地说“多谢您”,总不会那么轻易死的。
易雪逢茫然地心想:“我好饿,真的好饿,只要他们给我一些吃的,我什么事情都能做。”
宁虞还在一旁训秋满溪:“让你养他迟早会死在你手里,别看旁边的酒,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