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浼
“唔,乖。”
话题风云息变,从腥风血雨转瞬成了商讨晚饭,而此时,白初敛人都已经到了堂外,一星半点都没有回头要继续跟蝶扇门父女俩继续探讨“江湖大义”的意思。
等顾念清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走得人都没影了——
同样没影的还有白毅白少侠。
徒留少女一人站在原地,尴尬又难堪,恨不得咬碎了一口银牙。
……
晚上,白初敛跟白毅在一个屋歇下。
白初敛没告诉白毅其实明天他没打算走,送走白毅他们就算了,如果连他也走,日后玉虚派不定要被诋毁成什么样……不跟白毅说,是因为他知道他说了白毅肯定死活不肯走的。
白初敛准备明天只管在城门口把人打晕了塞进马车里就是。
一晚上相安无事,白毅很有眼色的完全没提白天那岔,就好像白初敛那么大个人了还欺负小姑娘是一件多正常的事似的……总之白初敛很满意,在白毅爬上他床榻时,还相当配合地动了动自己的腰,往后挪了个位置。
少年的手臂立刻缠了上来,在他腰间。
他的呼吸靠近,喷洒在白初敛下巴,有点儿痒。
“别靠那么近,”白初敛道,“你这样我怎么睡?”
“有点儿冷。”白毅小声抱怨。
白初敛不说话了,心想能冻死你么?
心中刻薄着,却也没吭声,拉了被子闭上眼,在白毅越发靠近的气息中自我别扭了一会儿,只是没一会儿也心很宽地睡着了。
……
白初敛于丑时惊醒。
黑暗之中,原本熟睡状的黑发青年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眼中竟不见一丝睡意——周围过于安静了。
平日半夜,城中总有打更人或者夜归醉汉发出响动,最近几日淮安气氛诡异,这类人消失不见倒是可以理解……但是蝶扇门,正是戒严时刻,门中几百人,值班守卫,外加丫鬟婆子,怎可能一丝动静都没有?
江南多雨水,晚上临睡前下了一场雨,现在大约是停了,外头像是陷入一片死寂,连风声都没有。
白初敛动了动,小心拿开搭在自己腰间的手臂,半撑起身子探出床榻,轻轻嗅嗅空气中的气息,随后,心中咯噔一下——
他闻到了几乎要隐没在雨水混着泥土气息之中的一丝丝血腥。
白初敛身体微微僵直。
白毅也跟着醒来,迷迷糊糊地问了句“师父”还想伸手去抱他……睁开眼见白初敛深色不对,他愣了愣,嗓音还带着干涩地问:“怎么了?”
白初敛微蹙眉,没回答,直接越过白毅,只着中衣,推开紧闭的窗户就跳了出去——而人一到外面,空气之中浓烈的血腥味,呛得他脚下几乎一软。
蝶扇门隐藏在静谧月夜之下,唯见两三盏澄黄灯笼如鬼灯凝固。
翻过几道墙,当白初敛翻越过蝶扇门主楼,落在地上的那一刻,哪怕是心大如他,也叫眼前一幕刺得头皮发麻——
尸海。
早上他才在那与顾德凯争执过的大堂门前,顾德凯坐在那里,只是脖子之上空空如也,一身中衣被动脉喷出的鲜血染成了另一种颜色……他微微屈膝靠坐在门边,右手死死地抓着他那把玲珑玉珠扇,左手则呈环抱状,怀中抱着的是他的头颅。
周围地砖尽数被血水染红。
蝶扇门从门主到门人,下至丫鬟和婆子,横七竖八躺在院落每一个角落,无声无息……
一阵风吹来,澄黄的灯笼摇曳,投影在尸体上的光拉长又缩短,犹如人间地狱在眼前。
灭门。
两个字钻入脑海时,白初敛几乎忘记了正常呼吸。
他手脚冰凉地往前走一步,却差点被粘稠的血液滑倒,他踉跄了下发现这院落里当真已经没有下脚的地方,正四处环顾,却看见了院子中央,跪着一个人。
她发丝凌乱,身上还穿着睡觉时的小衣,那衣服这会儿被血水湿透贴在她的身上……她低着头,左肩处衣服被撕裂露出一截雪白的肌肤和手臂,碧色肚兜凌乱地露出一个角。
白初敛心中一紧,顾不得脚下,三两步飞快走到那小姑娘跟前,看她身上其他衣物虽然全是血却还算整齐,伸手一触发现还有体温,整个人放松了一些——
抬手卡住她的下颚上抬,对视上她那双无焦距的双眼。
白初敛目光发沉,喉咙发紧,下意识看向她被撕裂了一块布料裸露在外的肩,却看见在那如凝脂般稚嫩肌肤之上,血淋淋地像是用铁烙烙着一个赤红的弯月牙。
白初敛微微蹙眉,正琢磨这是什么意思,此时听见身后,有兵器落地之声——
他条件反射似的回头,随后看见追随他而来的白毅手中剑落在他的脚边,他人却如雕像立在原地,目光灼灼盯着他们这边,却是看向顾念清,他的目光落在她肩上那露出来的一块雪肌,眼中如有火在烧。
白初敛来不及反应过来,又见他那徒弟弯腰捡起了掉在脚边的剑……再抬起头时,眼中是他从未见过的阴沉与冰冷。
“他们在哪?”
白初敛听见少年用他那近乎于晦涩喑哑问道。
少年握紧了手中的素雪剑,就像下一秒就要撕碎任何人。
泠泠月光仿佛印在他的眼中,少年站在血海之中,面美如玉,如今却如地狱里爬出来恶鬼罗刹。
第22章
白初敛第一反应就是,他的小徒弟要冲冠一怒为红颜。
真他娘奇了怪了,你说他这徒弟要真对顾家小娘子上心了吧,在他面前又总是乖乖的……可是眼下这副对顾家小娘子“伤在你身,痛在我心”的样子,却过于刻骨铭心,那愤怒至极的样子,就好像那捧着脑袋坐在门口的,是他亲爹似的。
想了想,白初敛也没想明白这到底怎么回事,叹了口气,脚下一步一顿的走到白毅面前——
强行忽略了那血水黏在他鞋底发出的“吧唧”声,来到白毅面前,白初敛伸手戳了下他的脑门:“赤月教大约是给咱们院子下了药,摆明此番意在藏宝图,不愿明面招惹玉虚派……不管你现在怎么想的,给我老实待着。”
白毅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底红的仿佛能冒出血来。
白初敛却莫名他情绪如此激烈。
然此时再也管不了那么许多,威胁了白毅,他这就又脚下轻点翻墙了回去。到了原本出来那个院子,便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弟子揉着眼睛,披着件外套出来。
一抬头便正好看见翻墙落下来的掌门大人,女弟子愣了愣脸下意识地红了下,随后看见了白初敛身上的血,瞬间又白了脸:“掌掌掌门?”
白初敛扫了她一眼,见她一脸懵逼却好胳膊好腿地站在那,松了一口气……叫她“圆圆”,又沉着嗓音道:“把你别的师兄弟叫起来,蝶扇门没了。”
通常什么人去世,咱们都含蓄地说,“谁谁走了”“谁谁没了”,圆圆长那么大第一次听到某个门派“没了”,初还没反应过来,想了一下又嗅到空气中的血腥……
脸上的红润褪去,少女那张脸瞬间白得像纸。
玉虚派弟子都醒来后,那沉寂如鬼域的蝶扇门再有了一些响动……圆圆还有另外一个女弟子扶着像傀儡似的顾念清去梳洗换了衣服上药,白初敛见她们将人一边一个架进浴室,这才走出来。
出门就看见白毅抱着剑,低着头,像是鹌鹑一样缩着身子乖乖守在门前。
他一动不动,听见白初敛出来了,这才伸手捉住他的袖子。
白初敛:“……”
白毅:“这便是赤月教所为?师父,他们在哪,我要去……”
他闭上嘴,后面的话不说了。
白初敛:“……”
白初敛简直是想仰头对着天空来一声无比嫌弃的叹气——
这他娘白毅和顾念清中间是牵了月老红线怎么着?
自大他们认识,白初敛就没少搞破坏,以至于两人连话都没说上几句,怎么这会儿他就要为了她上刀山下火海了呢?
啊?
讲不讲道理了?
“去什么去,你不许去。”白初敛沉着脸,“就你这点本事,还不够给人家当下酒菜的,你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
白毅捏进了白初敛的袖子,抬起头对视上他的眼睛,斩钉截铁道:“师父,你不懂,我非去不可的。”
非个屁!
被气了个仰倒,白初敛伸手把自己的袖子扯回来,撂了狠话:“什么非去不可,不去能怎么着?你以为自己多大能耐独闯赤月教分坛?真当自己武学有成了?你去了折进去了,师兄弟姐妹能放着你不管么——然后大家还得去捞你,再把自己折进去!你要发疯自己去,别连累你别的师兄姐妹!”
白初敛压低了声音骂完,两人之间一下子陷入了尴尬的死寂。
隐约可以听见屋里圆圆和另外一个女弟子在悄声交谈,还有时不时传来的水声……
而屋外,空气却仿佛凝固了起来。
白毅面色紧绷且阴沉,此时被骂得面色发灰,不复往日那般骄傲……他眼底闪烁着固执和倔强,这让白初敛认真地想了下自己是不是说得太过分了——
到底是个孩子,应该循循善诱的。
白初敛又发挥了自己的优点,那就是很容易顺着台阶就下……如果没有台阶,他自行天人交战一番,然后自己给自己架一个台阶。
思及此,他已经准备勉为其难地开口说软话了。
然而没想到的是,还没等他开口,却看见他这小徒弟,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里,有太多复杂的东西,仿佛决定赴死之人,临行前决绝的目光。
白毅抓紧了手中的素雪剑,看罢师父一眼之后,目视前方,坚定地迈出去了一步。
“……?”
白初敛愣了下,惊呆了。
完全没想到这小崽子居然真的敢给他抬脚就走。
在白初敛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条件反射一把拎小鸡仔似的把白毅拎了回来,后者还想抵抗,拼了命的挣扎……他越挣扎白初敛越气,气极了,抬手便给了他一巴掌!
“啪”地一声。
极响。
身后屋子里,姑娘们低语的声音瞬间都消失了。
白毅不动了,白初敛自己也蒙了,他的手掌心飞快变得滚烫发麻……被他摁在墙上的少年偏着头,月光之下,那张英俊的脸肉眼可见迅速红肿起来。
白初敛抿了抿唇角,有点儿不知所措——
完了,他可能要成玉虚派头一份徒弟主动要求“恩断义绝”的师父……反正白毅真没什么舍不得的,毕竟白初敛对他一点都不好。
总是呼来喝去的,也不教他武功,高兴了欺负他,不高兴了还是欺负他,对于他的武功指点,从来都是以嫌弃为出发点的指点江山。
他不是一个好师父。
只是一个随时可以抛弃的人。
他白初敛,要没有徒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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