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子绪
“唉。”轻叹一口气,唐可知息声了,他想着,若是沈默年实在接受不了,那就算了吧,大不了他多受些痛苦罢了。能在最后的时光清醒的陪着沈默年,或许也是件不错的事。
“唐可知,你怎么不说话了?”沈默年一把把唐可知搂紧了怀里,他摸着唐可知已经可以触碰到骨头的身体,声音略微有些颤抖。
“没事。”唐可知拍了拍沈默年的肩膀:“……算了,就这样也不错。”
唐可知妥协了。沈默年在松下一口气的同时,心中却升腾起了巨大的痛苦和愧疚,他知道唐可知现在有多难受,可要他就这么送唐可知上路,沈默年却觉的自己办不到。
唐可知真的很累,他将下巴抵在沈默年的肩膀上,眼睑半垂,如同一只垂垂欲死的蝴蝶。已经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活力和灵动。
唐可知吐出的那颗树种在沈默年的精心照顾下已经速度惊人的变成了一颗参天大树,根据唐可知所说这应该是颗苹果树,或许今年的秋天就可以挂满唐可知喜欢吃苹果。
但很显然,唐可知已经等不到那一天了。
沈默年去找张宇宏要安眠药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木的,张宇宏的嘴巴开开关关,说出的话沈默年却一个字都无法理解,他现在所有的心思都挂在了唐可知的身上,看着手中雪白的药瓶,沈默年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距离唐可知上次的要求,已经又过了十天,唐可知已经明显瘦的皮包骨头了,他现在只能躺在床上,睁着无神的眼,甚至已经没有办法再回应沈默年的话。
“对不起……都怪我太自私了。”沈默年最终在一个傍晚做下了决定,临走之前给了唐可知一个热烈而绝望的吻,看着唐可知失去血色的嘴唇,觉的自己的胸口破了一个大洞,冰冷的风正在呼呼的往里面灌着。
一瓶安眠药,一杯热水,沈默年坐在桌子旁,一颗又一颗的将安眠药投入水中,看着那些雪白的药片冒出小小的气泡,再最终和水融为了一体。
放了足够的剂量,沈默年面色温柔的端起水杯走近了唐可知,将他从床上扶了起来。
“可知,来,把水喝了。”沈默年很少有这么温柔的时候,他摸了摸唐可知枯黄的头发,在他的耳边低语:“喝了……就一切都结束了。”
唐可知麻木的眼神闪了闪,像是听懂了沈默年的暗示。
只是一杯水,唐可知却喝的异常的艰难,不过虽然艰难,唐可知还是坚持着喝完了。沈默年帮唐可知擦干净唇边的水渍,再看了看手中空空如也的玻璃杯。
“唐可知……”沈默年牢牢的将唐可知的抱在怀里,看着他疲惫却又满足的缓缓闭上眼:“好好睡一觉吧,醒来之后就是秋天了。我们的儿子肯定会结出好多好多的苹果,全部都留给你,留给你一个人吃。”
唐可知不说话,呼吸却变得越发的微弱。
“唐可知……”沈默年抱住唐可知的动作像是要将唐可知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他亲吻着唐可知的耳廓,继续和唐可知说着情话:“我最近老是做梦,梦到我们在一个没有阳光的星球,那里全是奇怪的动物和植物……那时候我不叫沈默年,你却还是叫做唐可知。”
“我还在那里看到了你的墓碑。”沈默年继续道:“是石头做的……如果躺在里面一定很冷吧?”
那是我们的前世么?为什么我们终究是逃不过这样的结局呢?上辈子是我杀了你,这辈子也是我杀了你,是不是如果你没有遇见我,就会有更好的结局?是不是上天已经注定了,若我们想要在一起,就一定会有一人死去?
唐可知的呼吸已经微不可闻,沈默年将自己的头埋入了唐可知的颈项,整张脸的表情都扭曲的不像样子。
第60章 日子
死亡到底意味着什么呢?是身体的腐烂,灵魂的消散,亦或者是永世的诀别?
沈默年抱着唐可知的身体,感受着自己怀中人的温度一点点的退散,呼吸一点点的消失,最终变冷冰冷而僵硬,就像一具没有生命的石像。
唐可知此时已经非常瘦了,下巴尖尖的看不到一点肉,他离开时的表情很安详,像是一个困倦许久的人终于进入了梦乡那样,脸上全是让人看了心酸无比的满足。
“张宇宏。”沈默年在感到自己怀中人身体变化的时候,整个人都表现的非常的平静,他直接对着一直守在门口的张宇宏道:“用最快的速度给我准备一张冰床。”
“……是,老大。”因为知道唐可知的事情,张宇宏很快就明白了沈默年是什么意思,他有些担忧的透过窗户往屋子里面望了望,有些担心唐可知的死亡会不会让沈默年做出什么过激行为。
“别担心。”沈默年沉默许久后,缓缓的闭上了眼:“我很好。”
听着沈默年这么说,张宇宏却更担心了。若是此刻沈默年像常人一般大哭大闹起来,他或许还没那么担忧,然而考虑到沈默年的性格,张宇宏也知道他家老大肯定是做不出什么太过失态的举动的。
已经猜到了沈默年想要用冰床来干什么,张宇宏心中涌起了一股强烈的不安。
沈默年伸手抚摸着唐可知的柔软的发丝,紧闭的双眼,惨白的双唇,修长的脖颈……和没有了起伏的胸前。
然后吻上了唐可知的下巴,再吻了吻唐可知的头顶。
按理说固执的人头发都应该比较硬,可唐可知这样的性子,却有着一头过分软的头发。他又很爱干净,就算在没有力气的情况下,也坚持两天洗一次头。涌入沈默年鼻腔的,是属于唐可知的味道,有点像雨后被雨淋湿的草地,让人忍不住亲近不过此时,这种味道却没有给沈默年带来一丝的愉悦。
虽然是冬天,但因为屋子里烧着火炉,所以唐可知只穿着一件毛衣,他的身体已经不像当初那么匀称,反而看起来有些皮包骨头。
可就算是这样的身体,依旧对沈默年充满了吸引力,沈默年在唐可知的胸膛上印着一个又一个的吻痕,就像是一个朝圣者,虔诚的让人想要落泪。
“唔。”仿佛是从身体深处发出的一声叹息,沈默年忽然顿住了自己的动作,他抬起头看着一动不动的唐可知,眼神里透露出一种浓郁至极的痛苦。
那种痛就好像是将人的骨头从身体里抽出,然后一点点的碾碎,和着模糊的血肉,再给人一口口的灌下。
沈默年的身体忽然抽搐了一下,就像是身体因为受不了这种剧痛而产生的应急机制。
“老大……冰床准备好了。”没过多久,张宇宏小声的在门外叫道,那些东西其实他们早就开始准备了,虽然沈默年什么也没有说,但唐可知的那个状态明眼人都清楚……唐可知显然是活不长了。张宇宏不知道唐可知的死对沈默年的打击到底会有多大,但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嗯。”沈默年将唐可知的衣物整理干净,然后横抱起唐可知,打开了门:“带我过去。”
张宇宏准备的冰床在一间石室里,冰床是叫专人来做的,所以看上去十分的精致,比唐可知生前睡的床还要漂亮几分。
沈默年将唐可知动作轻柔的放在了床上,然后头也不回的对着张宇宏道:“在唐可知原来的房间里打造一张一模一样的冰床,去人类那边找最好的防腐药剂。”
“……老大……”张宇宏没想到沈默年最后居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他愣了愣,还是咬牙说了:“老大……你别这样……”
“怎么样?”沈默年扭头看着张宇宏,那冰冷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没有生命的死物:“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张宇宏很明智的将嘴里的话咽了下去,他握了握拳道:“我这就去准备。”
沈默年面无表情的看着张宇宏离开——他现在十分的确定若是张宇宏将他想说的话说出了口,自己会就这么杀了张宇宏。
冷血对吧?沈默年看着躺在冰床上的唐可知,嘴角扯出了一个怪异无比的笑容,不知为什么,他现在很冷静,非常的冷静,没有一点想要爆发的欲望,他想着……如果唐可知这么一直睡下去,那么自己一直守着他,似乎也是件不错的事。
在面临最爱的人死亡的时候,哭泣是件轻松的事,因为悲伤,所以才会流出泪水。而心中的悲痛似乎也会随着那不间断的泪水而得到缓解。
看着爱人下葬,或许也是件让人肝肠寸断的事。但既然已无见面的机会,总有一天会有人发现,当初发誓不会忘掉的人,却在时光的流逝里,模糊了面容。
可沈默年却不。他不哭,因为他觉的没什么好哭的,如果他哭泣之后唐可知会醒来,那么他愿意哭瞎自己的眼,他不把唐可知埋入地下,因为他不想忘记唐可知……不想忘记唐可知的面容,不想忘记关于唐可知的记忆。他宁愿就这么看着唐可知已经没有了生息的躯体,一遍又一遍的重复那让人绝望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