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眠琴柳岸
看完奏折,燕侯脸色更差,看着姜羽道:“你当日是怎么跟寡人说的?你说不求快,但求稳,现在呢?你自己看看!”
燕侯将折子扔到姜羽面前。
姜羽打开来看了看。一个国家地域广阔,人口众多,旧贵族遍地都是,改革遇到的阻力难以想象。因此,出现一些像卓义这样的情形,无可避免。
“殿下。”改革派心里觉得不妙,上前欲为姜羽求情。
“不必说了。”燕侯抬手止住他们,问姜羽,“你还想说什么?”
姜羽低头道:“臣无能,有负君恩,请殿下惩处。”
要说姜羽无能,这燕国就没几个有能的了。
燕侯有些疲惫地摆了摆手:“摘了你的委貌罢。”
“来人,将睢阳君带下去,看押于天牢之内。”
至于关在天牢之后该如何处置,则没有细说。
“其余几人,也都一并关起来罢。”
“是!”侍卫应声而来。
姜羽摘下头上的帽子,放于地上,接着站起身来,又向燕侯行了一礼,便由侍卫们带着出了金殿。
“殿下!”申大人有些不满,他怎么看怎么觉得燕侯如此安排,像是要把姜羽关两天就放出来,“臣……”
“申爱卿,你也不必再多言。寡人已然罚了姜羽,把他关进天牢去了,你难道真要让寡人斩了他才罢休?”
“不,殿下言重,老臣并不是这个意思,老臣……”
“寡人乏了。”燕侯闭上眼,又揉了揉太阳穴,“没什么事,便退朝吧。”
起身前,燕侯看了一眼从头至尾沉默地站在那儿的姬春申,姜羽与姬春申打小一起长大,姜羽待姬春申何等忠诚?然而如今姜羽有难,姬春申竟一句话都不说。
燕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起身回后宫了。
燕侯一走,众改革派官员都追上姜羽,将侍卫们拦了下来。
“睢阳君!”
“睢阳君,都怪我等……”
“睢阳君放心,吾等定会求殿下放您出来!”
“这几日只好让睢阳君稍稍忍耐些许了。”
姜羽笑了笑,向众官回礼:“无妨,我确实有过,殿下罚我也是理所应当的,你们不必担心。”
“可殿下都将您关入天牢了,怎么不必担心?”
姜羽看了看戚然明。
戚然明跟在众官之后,远远地看着姜羽,眼底藏着心疼与哀凉。
本是尽心尽力,为国为民,本也可以空享着荣华富贵,不图求其他,却生生要选择这样一条艰险的路。今次只是关进天牢,那下一次呢?
燕侯是否永远抵得住压力,护得住姜羽?
在戚然明望着姜羽出神时,姜羽却穿过众人走到戚然明身前。他笑着倾身,当着所有人的面抱住戚然明,用仅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说:“别怕,我会没事的。燕侯还要用我,不可能处死我,不出半月我就会出来。”
戚然明低声道:“……那下次呢?下下次呢?你能确保自己能一直不被处死吗?”
姜羽沉默,旋即又笑了,放开戚然明,抚着他的脸说道:“放心,我没那么无能。”
这两人举止亲昵,抱在一起窃窃私语,旁人虽没听清他们所说的话,可看着姜羽的举动,便觉得有哪里说不出的怪异。
这眼神,这动作,未免太深情了一些……
“好了,我走了。”姜羽道,“你不要进天牢看我,知道么,以免被人抓住把柄说我结党营私。”
戚然明蹙起眉头,觉得这理由有些牵强。但鉴于是姜羽所说的,必然有他的道理,戚然明便只好点了点头。
和戚然明道了别,姜羽又回头对其他官员拱手道:“在姜某不在的日子,只好劳烦诸位大人多多费心了。改革决不能停止,但也请诸位大人以此事为戒,切记勿要贪功冒进,急功近利,否则只会适得其反,还容易被抓到把柄。”
“吾等明白,睢阳君保重身体,吾等在此等候睢阳君归来。”
与那几个官员一起被押去天牢时,贾大人都哭丧着脸,一路上都在说:“是下官连累了睢阳君,让睢阳君也跟着下官受此牢狱之灾……”
进天牢时,那几人关一间,在姜羽隔壁,姜羽单独一间。
姜羽不耐烦听贾大人絮絮叨叨翻来覆去那几句,便道:“贾大人若真这么想,不如他日出去之后,切记小心谨慎,再也不要冒进了。”
“还有出去的时候?”贾大人说,“下官、下官做了这等事,恐怕难有活路了……”
姜羽隔着墙对他说:“只要贾大人牢记教训,日后改进,姜某自然不会让大人就这么死在狱中。”
贾大人又惊又喜:“当、当真……?”
姜羽颔首。
贾大人抹抹眼泪,当即起身向姜羽深深作揖:“若睢阳君真能救下下官性命,下官出狱后,一定牢记教训,绝不重蹈覆辙,不负睢阳君厚望。”
姜羽点了点头,便没有再多说。他知道接下来他的日子,会比这几个人难熬许多。
天牢里阴冷潮湿,虽然此刻已是五月,天牢之中却仍像暮春初夏的温度。姜羽衣衫单薄,不免有些冷。
地面上堆着一些干稻草,隐隐能听到老鼠的吱吱声,不知在啃着什么东西。靠墙的位置有张两尺宽的小床,比学校里的单人床还要窄些,底下就是硬木板,被褥也十分单薄,但比起这牢房之中其他地方,还算干净。
姜羽掀开衣摆,在小床上坐下。
那些旧贵族们难得让他落到他们的手里,此刻他手脚都戴着锁链,完全就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这些旧贵族们怎么可能不做点什么呢?
当天姜羽没等到自己的牢饭。
但也没等到来找麻烦的人。
看来他们想玩心理战术,先饿姜羽两天,把他晾在这儿。
翌日,姜羽等来了自己的第一顿饭:馊了的馒头和清得几乎只有水的粥,一小叠咸得要命的咸菜。
这让姜羽想到自己当年上学时,离异的父母都不愿要他这个拖油瓶,他寄住在姑姑家里。姑姑为人有些刻薄,他寄人篱下,也不愿问姑姑张口要钱,上学时没有饭吃,便自己做些兼职,赚不了多少钱,经常就吃个馒头喝碗粥当一顿饭。
这牢饭倒是比他那时候的伙食更差。
姜羽嫌弃得不想吃,只喝了口水,以免缺水。
他拥有内力,不会像普通人一样不禁饿。但水是必须的。
到第三日,找麻烦的终于来了。
这三日姜羽吃不好睡不好,精神当然远不如平日,但神情仍是从容不迫的。看到申大人带着人来,也面无惧色,反倒笑着道:“申大人年老体弱,怎么还跑到天牢这种地方来了?这里头阴冷潮湿,申大人当心自己的腰腿。”
“大胆!”申大人身旁的狱卒道,“竟如此和申大人说话!你以为自己还是从前那个睢阳君吗?”
姜羽一哂:“你才大胆,用的什么身份和我这样说话?”
那狱卒面色一窒,想到申大人在旁,底气又足了,狐假虎威道:“见到申大人,竟还不向他行礼?你可别忘了,你现在已被殿下夺了职,是个庶人了!”
姜羽笑了笑道:“姜某这两日吃不好睡不好,没力气,就不向申大人行礼了。申大人一向宽以待人,想来不会计较这些小事吧?”
“呵,姜羽,”申大人冷笑一声,“你别太得意,早晚我要要了你的命。”
姜羽挑眉,讶异道:“申大人,您这话,难道是在暗示,您也要像董大人毒害我舅舅一样,杀害我么?”
“嘴皮子再伶俐也没用,”申大人道,“现在国君可不在旁,没法子袒护你。况且,你用了什么样的肮脏手段污蔑董大人,还需要我来告诉你么?”
“申大人这话我就不懂了,”姜羽说,“董大人的案子是国君亲自查的,我若做了什么手脚,难道以国君的英明神武,竟会看不出来?”
申大人眯了眯眼:“你还是省些力气,想想该怎么活着走出这天牢吧。”
“难道还有人敢在这天牢之中行凶杀我不成?”姜羽不以为意,“这可是在国都,在国君的眼皮子底下,申大人真觉得,国君会任你们如此胡作非为?”
“睢阳君自知有罪,在天牢中自尽,与我有什么干系?”申大人道,旋即抬了抬下巴,“带走。”
姜羽笑了笑,颔首道:“劳烦两位狱卒大哥了,姜某身上实在是没什么力气。”
姜羽越是笑,申大人便越是觉得这人可恶得紧。他想看到姜羽恐惧害怕,痛哭流涕的模样,而不是看他依旧嬉皮笑脸。
申大人一拂袖:“待会儿便让你笑不出来。”
第130章
姜羽被申大人带去了一间密室, 密室只有一道小门, 上头一个小小的天窗, 能照进一丝阳光来, 稍微驱散一些石室里的阴森。
姜羽四下打量了一番,觉得这屋子里阴气重极了, 地面上有洗不去的血迹。不知道多少人在这儿死去,也不知这屋子听过多少人的惨叫。
四面都是厚厚的石壁, 看起来隔音效果很好。里面无论做什么,外面都不会听到。
不过姜羽心想,这申大人算是小看他了。
“这屋子可是为那些穷凶极恶,骨头很硬的囚犯准备的。”申大人解说道,“还从来没一个人能竖着走出去。”
“姜羽惶恐。”姜羽道,“这屋子我怕是消受不起。”
行刑者便是那两个狱卒,不消申大人吩咐, 便取出了一个由竹板编成的书袄,形似书简。
他们将姜羽的手绑着, 吊起。而后将书袄围在姜羽的身上胸部和腹部的位置, 两头的绳索握在两个狱卒手里。
申大人冷笑道:“这竹节夹身, 能让你痛不欲生, 但过后却看不出痕迹, 你便是叫到国君面前, 也没什么用。”
姜羽低头看了看,说道:“能轻点儿么,这东西还挺疼的。”
“现在知道怕了?”申大人说。
“一直很怕, ”姜羽诚恳道,“自从开始推行新政,每天都梦到自己会像秦国的商君一般被车裂而死,我一点也不想死。”
“开始吧。”申大人吩咐了一句。
那两个狱卒便开始用力,将绳索向两边拉。
竹板紧紧捆住姜羽的身体,勒得他胸腹剧痛,几乎喘不过气来。
“既然怕死,便知趣些,早早地停下这劳什子新政,你做你的睢阳君,没人会招惹你。”申大人说。
狱卒一个个都身强力壮,虽然比不过武学高手,手上的力道显然也不是普通人可以比的。竹板宽且厚,随着狱卒的用力不断收缩,压迫着姜羽身上的骨骼和内脏。
姜羽垂着头,额头上出了些冷汗,却硬是一声没吭。闻言竟还笑了一下,低声道:“……申大人,您太天真了。”
“您以为,新政是我舅舅,或者是我要推行的么?您错了。新政是殿下要推行的,我和舅舅都不过是为殿下分忧而已……”狱卒愈渐用力,姜羽连说话都有些困难了,“……即便没有我舅舅……或者我,国君也会找其他人,来、来……替他做这些事的。”
“国君是受了你舅舅和你的蒙蔽,才会想要推行新政。倘若没有你们,国君当然不会推行!”申大人道,“只要你死了,那些下贱的平民、奴隶,没人给他们撑腰,自然也该滚回自己该去的地方!”
“朝堂之上,岂是他们这等人站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