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眠琴柳岸
“然明!”姬重皱眉道,“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怎么,或者你想说,出了意外也有你来保护他?”戚然明讽道。
姬重从没向任何人低过头,除了那些年迫于生计与各式各样的人虚与委蛇,他从不会对任何人服软。也从来只有人主动归顺他,凡离开就是背叛,背叛者只有死亡一个结局。
姬重深深蹙起了眉头:“就当我错了……你别跟我赌气了,跟我回去吧,我这次是特意来找你的。父王本不让我来,我特意求来的。因为展夏跟我说,你跟着睢阳君不肯走,我就想你或许会跟他到这里来。”
“殿下,你什么都没错,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而已,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你以后也不要再派人来找我了。”戚然明嗓音冷淡,抬眸瞥了姬重一眼,视线又迅速地离开,落到桃树下零落的花瓣上,微讽道,“除非你能把我抓回去,这个倒是可以一试。”
姬重:“你知道我不愿意对你动粗……”
戚然明打断他:“便是动粗,你也抓不住我。”
姬重咬了咬牙:“然明,你一定要这样跟我说话?你现在倒是跟那个睢阳君很亲近,怎么,他比我还要好么,值得你这么衷心地跟随?”
戚然明不耐地皱起眉:“算了,跟你说不通,他说不要让我乱跑,我走了。”
戚然明说罢转身便要走,才踏出一步去,便被姬重一把攥住了手腕拉回来,戚然明神色微冷,刚想拔剑,姬重便一掌轻轻拍在了他的背上。
戚然明闷哼一声,手上的力道一下子软了,背上的伤太致命了。
戚然明一头撞在了姬重的怀里。
“你还为他受了伤。”姬重按住戚然明的肩膀,不许他动,低头轻轻在戚然明耳边说,“我都听说了,这是你为了保护他伤的。”
姬重嗓音低低的,说话时的热气扑在戚然明的耳朵上,唇还狡猾地擦过戚然明的耳尖,透着几分暧昧。
“滚开!”戚然明忍着背上的疼痛,一掌拍在姬重胸口上,总算把两人的距离拉开了些许。
疼痛让戚然明唇色发白,额头上挂着少许冷汗,脸上却因羞恼而浮起薄红。
姬重被击中了一掌,也不恼,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戚然明的脸,轻轻道:“你明明还是那么怕疼,逞什么能?”
戚然明握住剑,“铿”然拔/出半寸,冷冷道:“殿下,还请您自重,纵然我受了伤,想引几个人过来还是很容易的。”
姬重眼神阴鸷:“你现在可是睢阳君的护卫,引来别人对他有什么好处?”
戚然明冷笑:“殿下,你想要逼我跟你动手?还是说,让他替你动手?”戚然明抬起下巴朝展夏点了点。
展夏不是头一次看见哥哥跟主子吵架了,吓得噤若寒蝉,缩到一边也不敢说话,老大的个子委委屈屈的,看着有些滑稽。听到戚然明的话,连忙摆手表衷心:“不不不,哥,我绝不会对你动手的。”
“有你什么事,走开。”戚然明道。
姬重:“——是你在逼我对你动手!”
戚然明:“我逼你什么了,殿下?”
姬重:“你为什么非得做得如此决绝?”
戚然明闭了闭眼:“我说了,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当初我们相遇于江湖,你救了我,我也用这多年的效忠报答了你的救命之恩。如今恩怨已绝,合该再相忘于江湖,有什么不对?”
姬重不可置信道:“救命之恩?就只有救命之恩?”
戚然明轻蔑道:“不然呢,还有什么?”
姬重一时失语,又答不出来了。
戚然明料到他说不出来,摇头笑了笑。
“也罢,既然殿下定然要个说法,那我便给个说法。”
戚然明拔/出剑来,拉着自己的衣摆,长剑一划,便将衣袍割破了。
“此地无席,我便割破衣袍,权当割袍断义,日后你我便不要再往来了。殿下乃是储君,麾下豪杰无数,想也不需要我鞍前马后效劳,自此别过。”
戚然明说完,扫了一眼满脸耻辱的姬重,又看了一眼惊愕的展夏,转身便要走。
“哥……哥?”见戚然明要走,展夏恍然惊醒,刚要追上去,却见戚然明“铿”地对他拔了剑,剑尖正指着展夏面门。
戚然明没看他,眼眸微垂,目光落在地面上:“带着你的殿下,走,别来找我了。”
“哥……”展夏还有些懵,这还是戚然明第一次对他举剑。
戚然明看也没看他,动作流畅地收了剑,利落地跳到假山的巨石上,看那动作,全然不像是受了伤的人。
“殿下,哥、哥他走了……”展夏无措地回头。
“我知道!”姬重红着眼,罕见地有些失态,“走就走,我们回去,不必再管他了!”
“啊?殿下?”
“回去!”
他就不该来这一遭。
姜羽在驿馆内左等戚然明也不回来,又等戚然明也不回来,等来等去,天都快黑了,他有些丧气,心道人估计是被姬重又拐回去了。人没等到,先等来了舅舅的回信,姜羽从信鸽的脚上取下小竹筒,心道这信也没什么意义了,人都走了。
然而这时,门突然被敲响了。
姜羽以为是公孙克,扬声道:“进来。”
门开了,公孙克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走进来,姜羽回过头:“怎么……”话没说完,一愣。
原来门外的人是戚然明。
姜羽倏然笑了:“你没跟他走啊?”
戚然明摇了摇头,看起来情绪不太高,慢慢地走到姜羽身前来。
姜羽蹙起眉,嗅了嗅,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你伤口裂开了?”
戚然明点头:“和太子交了一下手。”
姜羽有些诧异,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戚然明拉起自己的衣摆说:“对不起,把衣服弄破了,你得再给我买一套。”
第29章
“嗯?”姜羽顺着戚然明的动作看过去,见这人衣摆上有一道整齐的断口,以为是和姬重交手时被划破的,便问,“姬重亲自朝你动的手,你没受伤吧?”
戚然明摇头。
姜羽:“没受伤就好,一套衣服而已,明天让人去给你订做几套。”
戚然明:“谢谢。”
姜羽:“谢什么,都算在账上的,订做成衣花的钱都算在欠款里,你有得还了。”
“我知道的。”戚然明说,眼睛扫到姜羽手上捏着的一个小纸卷,心知自己来得好像不是时候,打扰对方的正事了。
姜羽却主动问了起来:“伤要紧么,我给你重新换药包扎?”
下午姬重贴近他说话,唇暧昧地擦过他耳尖的画面不知怎么地蹦了出来。戚然明蹙了一下眉头,道:“不必,我去找驿馆内的大夫便可,不劳烦睢阳君了。”
姜羽没强求,笑了一下:“我看你这么久没有回来,还以为你跟他走了,不会回来了,没想到打起来了。上次咱们见到的那个戴幕篱的男人在么,他要是在,你受伤了恐怕就不是他们对手了。”
戚然明又扫了一眼姜羽手上的纸条,淡淡道:“他不在,太子不是我的对手。睢阳君忙着,我就先出去处理伤口了。”
说罢没停留,转身出去了。
直到戚然明走了出去,掩上门,屋内姜羽才慢慢笑了一下,轻声自语道:“呀,生气了么?跟这人打感情牌也不好打啊,稍微多试探两句就生气。”
姜羽摇摇头,借着夕阳的余晖展开手里的纸条,大致将信里的内容看了几眼,便点了烛火,右手食指中指夹着纸条放到火上。“嗤”的一声轻向,火苗迅速点着了纸张,迅速燃了起来,火苗边缘纸张迅速变黄变脆,上面的蝇头小字隐约可见。
姜羽松开手,燃了一半的纸条带着火焰落到地面上,很快燃尽了,只剩下一片灰烬。
据舅舅荀书所说,他跟公子喜确实是有交集的,但是并不多,他也不知道姜羽跟公子喜之间有没有什么更亲密的接触。说来说去,没提供什么有用的信息,但荀书在信中写了另外一件事。
荀书说,晋侯寿宴之后,让姜羽尽快回蓟都,近日齐侯病体愈重,朝中可能有事,要姜羽早做准备。
荀书说得含糊其辞,姜羽大致猜了一下,如果齐侯真的薨逝了,以燕侯的性格,可能会发生大事,如此一来,曲沃就不能久留了。
但这边行刺他的凶手都没找到呢。
此事晋国定然不愿宣扬,查了这么些天,在他走之前,肯定会找一个似真似假的主使者来顶罪,让姜羽帮他们把这事压下来,不然传出去多不好听。
果不其然,寿宴第二日,就有人来传唤姜羽。
到达王宫时,廖公公把姜羽带到了一间比较偏僻的偏殿门口,低声道:“睢阳君,国君就在里面。”
姜羽有些诧异,把他叫到这儿来,怎么有种做贼的心虚感。
“国君,睢阳君到了。”廖公公说着,冲里面扬声道。
里头传出姬孟明年轻的少年音:“进来。”
廖公公替姜羽推开门,走进玄关,有一道金线绣龙虎纹的屏风,绕过屏风,姜羽便看见姬孟明、石襄、赵狄都在里面。
姬孟明坐在主位上,赵狄和石襄垂手立在两边。石襄微胖的脸盘好像比前两天更圆了,下垂的眼角透着几缕得意。赵狄脸色看着比平时更黑一些。
“见过殿下。”姜羽朝姬孟明施了一礼,笑道,“睢阳君到这边来。”
这时姬孟明身旁一名正在斟茶的内侍,好奇地抬头朝姜羽看过来,却也因为这一走神,手里的茶壶倒过了头,茶水从杯子里溢出来,瞬间洒在了姬孟明的朝服上。
“殿、殿殿下!”内侍吓得面如土色,连忙跪下来,没来得及求饶,姬孟明勃然变色,抬起一脚踹在内侍胸口。
“没长眼睛吗?怎么做事的?”
一边骂,一边拎起茶壶,将滚烫的一壶水浇在了内侍的身上。
“啊!!!”内侍被烫得惨叫出声,满地打滚。
姬孟明宛如见了什么有趣的事,唇一弯刚要笑,仿佛突然想起还有外臣在场,敛住笑意,沉着脸道:“笨手笨脚的,还不滚?”
“是!是!奴才这就滚!”从地上爬起来,连滚带爬地走了。
姬孟明收回视线,重新端起一张亲切的笑脸:“让睢阳君看笑话了……这奴才这两天才调到寡人身边,谁想做事三番四次出错,真是蠢钝如猪!”
姜羽面色不变,心想刚才这少年诸侯的模样,才更像传闻中的模样,是个实打实的暴君啊。
姬孟明叫人给姜羽看了座,道:“今日叫睢阳君来,是想和睢阳君说说前几日行刺之事。”
“石卿这些日子弹尽竭虑,总算找出了主使者,寡人心想,既然睢阳君是苦主,理应让睢阳君来决定,如何处置他。”
姜羽起身施礼道:“姜羽多谢晋侯殿下,多谢石大人。”
石襄摸摸自己嘴唇上方的山羊胡,呵呵一笑,真有大员风范:“这是老臣应该做的。”全然看不出那天喝醉时的模样了。
姬孟明道:“我们便先把主使者叫上来,让睢阳君看看吧。”
姜羽道:“一切全凭晋侯做主。”
姬孟明抬起手,“啪啪”拍了几声,道:“把人带上来。”
姬孟明话音落下,便有两名身披红甲的侍卫,拖着一个奄奄一息的男人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