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眠琴柳岸
因此那些面具人,要么是晋国人,要么便是文姬的人。
至于明然所说的将太子转移走的人,便有些耐人寻味了。小国不会参与进来,而大国,这附近最近的就是燕国了,更远的指望不上,除此之外,便只有周王室。
据姜羽所知,去年周王室迎回一位王子,能力出众,被周王立为太子,此人颇有手腕,也有救下齐国太子的动机。
因此,昨天姜羽就让公孙克去查查这几位最近的动向。
庙会前一日,公孙克回来了,告诉姜羽:“周太子人还在王室,但是贴身的护卫已经离开多日了,想来就是到这里来了。”
姜羽:“如此看来,那天引我过去的,便是周太子的护卫了。”
“此人很不简单,听说才十九岁,使刀,轻功也很了得,你若遇上他,定要多加小心。”
公孙克不解道:“大人,周太子既然想救齐国太子,那与咱们的目的是一致的,为何要交手?”
公孙克说完,见姜羽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灵光乍现,突然明白了什么,旋即羞赧道:“是属下想错了。”
姜羽弯了弯唇,轻轻道:“谁说我要救齐国太子了,救他有什么好处?这样的废物,还是死了干净。”
第5章
“那国君那里……该如何交待?”
姜羽道:“睢阳君也会有完不成任务的那一天啊。”
“是,属下明白了。”公孙克说,“柴房里那个,大人打算如何处置,他已经关了好几天了,无缘无故就这么关着,也说不过去。”
“是崔大人要关的,可不是我要关的。”姜羽说,“前两天我去审他时,屋里有别人来过,窗户是开的,地上沾了新的泥土,可能是有人来救他,但不知道是没来得及,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他没能被救走。”
公孙克:“多半是那个戴幕篱的男人。”
姜羽又想起明然看自己的眼神,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蹙了蹙眉,似回想起了什么,问公孙克:“你说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他?怎么觉得有点眼熟呢。”
公孙克对明然是没有丝毫印象的,而他多年来都和姜羽寸步不离,因此说道:“世间之人总有相似的,这人是周太子的人,大人又何处去见过他?”
会帮助姜直的,除了周太子姬重,想来没别人了。
“也是。”姜羽想了想,说,“明儿个就是庙会,咱们既然来了饶县,又赶上这时候,就去逛逛吧。”
公孙克一愣:“啊?逛庙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
“兴许在庙会上能有什么发现呢?”姜羽笑着说,毕竟姜直信道啊。
翌日清晨,姜羽打着要找线索的名头,去了庙会,崔满这几日请求尹平封锁了城门,正带人挨家挨户地搜。姜羽就没跟着掺和,只把人借给了他用。
这是个笨办法,但有时候还是有效的。
饶县是个小城市,但庙会却还是热闹极了,从清晨起白云观就热闹起来,满城的人都往这儿跑,白云观外的杏花开得正好,一大簇一大簇,雪似地堆砌在枝头,衬着那些少男少女如花的容颜,煞是赏心悦目。
姜羽穿着便装,身边只带了一个公孙克,混在人群里头。但他身量高,相貌俊朗,一路走过来,还是得了不少少女的青眼,频频暗送秋波。
公孙克常笑姜羽不解风情,在京城时,向姜羽投怀送抱的人便不在少数,许多也并非贪恋姜羽的权势,而是真心倾慕他,姜羽却从来不假以辞色。甚至有人怀疑姜羽是不是好男风,送了秀美可人的少年给他,姜羽也还是不碰。
因此,大家也就渐渐死了这条心,相信睢阳君是真的在悼念亡妻,一颗心都托付给了她,再装不下别人了,就渐渐少有人来投怀送抱了。像今天这样的场景,公孙克也有许久没看着了。
见公孙克在暗笑,姜羽抬手赏了他一个板栗:“别想些有的没的,给我注意点儿形迹可疑的,说不定就有人藏在这里边儿呢。”
姜直自去岁冬,从齐国国都临淄逃出来,几个月来,他餐风宿露,朝不保夕,吃尽了苦头,身边的随从、侍卫一个个减少,不断被追兵杀死。那些追兵好似附骨之蛆,不要了他的命便不甘心,一茬儿接着一茬儿,前仆后继,要来杀他。
起初,姜直并不相信自己的父亲会如此狠心,可随着时间推移,姜直也渐渐怀疑起来:文姬那个妖妃,惯会蛊惑人心,齐侯被她蛊惑多年,难免会迷失心智,被她利用,来杀自己。
有了这个念头之后,姜直就再也不敢往回走了,甚至生不起重返国都当太子的心,他只想保住自己的小命。
晋国是二弟的母国,势必会帮着二弟对付他,燕国……与齐国不和,未必肯帮他,因此姜直原打算去洛邑投靠周王,但由于追杀,他逃亡的路线不断偏离,最后偏到了这三国交界处。
幸好周王并没有放任乱臣贼子作乱,派了人来救他。然而谁能想到,晋国的人也来了。
这些日子,姜直过得惶惶不可终日,姜直子信道,赶上这场庙会,他便想来白云观祭拜祭拜,反正庙会人多,也不一定就有人会发现他。姬重派来那人本是不支持的,人多易出乱子,姜直信道这事,举世皆知,难免有人会想到,提前埋伏在那儿。
但腿长在姜直身上,他还是来了。
观外人山人海,人声鼎沸,逛庙会不仅仅是来祈福,更重要的其实是踏春出游、玩乐。观外摆满了小摊,小贩们有卖各式吃食的,有卖小摆件儿的、胭脂水粉的、小孩子的玩具的,游人络绎不绝,叫卖声不绝于耳。
观内,也有来往不绝的信男信女,几个蒲团往那儿一摆,道教几位天尊的雕像立在前头,信徒们便依次来参拜。姜直来时,很是低调,穿的是破旧的布袄,身上那些玉扳指啊、玉佩啊等物,早已典当卖了,只留了件能证明身份的玉佩。
因为逃亡,他早已没了当初那个一国太子的气度,面黄肌瘦,眼里都是惊悸,藏也藏不住,短短几个月瘦了数十斤的身体撑不起衣物,衣袖看着空荡荡的。
看到他信奉的天尊,姜直的心难得安宁下来,他闭上眼,在心里默默祈求着,希望能早日到洛邑,希望父亲能早日识破妖妃的真面目,希望……
想到这里,姜直突然觉得身旁的蒲团上,跪下一个人,那人却没看着天尊,而是看着他,目光很直白。姜直心下奇怪,睁眼看过去,只见一名陌生男子正看着他笑,男子凤眼微挑,薄唇微动,低低说了句:
“外臣姜羽,见过太子。”
太、太子……?姜直一听到这两个字,顿时脸色煞白,见了鬼似地跌坐在地上。
“我、我不是……我不是什么太子,我只是一介庶民!庶民!”
姜羽的名号,姜直听过,是燕国有名的贤臣,此人来此,分明是奉燕侯的命令,来捉他回临淄的,他不要回临淄!
“太子殿下,请冷静一点。”姜羽一抬手,便按住了姜直的肩膀。姜直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起不来了,那只手如有千斤重!
“放开我!”姜直尖叫道。
他这一吼,立刻惊动了周遭的百姓,众人纷纷用惊诧的目光看过来。
姜羽道:“太子殿下,您小声一点。”嘴里说着小声,他自己却没多小声。
太子?姜羽一语惊起千层浪。
“闪开!”几个蒙面人手持兵刃,从观外冲进来,吓得百姓人人失色。
姜直面如土色,病急乱投医地抓住姜羽的手,道:“睢阳君,救我!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
“放心,太子殿下,”姜羽说着松开手站起身,挡在姜直身前,“姜某不会让您有事的。”
蒙面人见姜羽护着姜直,不由分说便持刀砍过来。
“公孙克!”姜羽喝道。
公孙克铿然拔/出手中长剑,与姜羽一起同这群黑衣人打了起来,场面一时混乱至极。姜直吓得肝胆俱裂,那一把一把明晃晃的刀刺得他眼都快睁不开了,他可是尝过这刀剑的滋味儿,身上的伤到现在还没好呢。
“救命!不要我杀我!不要杀我!”姜直抱头鼠窜,一头扎进观内,浑身抖如筛糠。这时,头戴幕篱的男人冲了出来,将姜直一把拎起,像拎鸡仔似的,提着他便要跑。
“站住!”戴面具的那群人这时才出现,追着幕篱男子冲了出去。
“公孙克,拦住他们!”
正在公孙克打算去拖延面具人时,崔满的人竟然到了,崔满一挥手,手底下便有人要去夺幕篱男子手里的姜直。
崔满沉声道:“放开太子,把太子还给我们!”
幕篱男子劈手打在那人肩上,骂道:“蠢货,现在打他们要紧!”他指着那群面具人。
幕篱男子被拖住脚步,一时也走不得了,来自各方的势力在白云观打成了一片。小道士们都是方外之人,何曾见过这等阵仗,都躲在观里不敢出来。
姜羽虽然一直在同蒙面人交手,注意力却一直没有离开姜直,看到崔满也来了,姬重的人也在,心知这回的事还是得不了了之,打不出结果来的。
想到这里,姜羽陡然发了威,甩手投出几道暗器,将身边的人都打退,攻向缠幕篱男子最紧的面具人,给他争取到了几息时间。幕篱男子立刻抓紧机会,带着姜直远遁而去。
为了拦住追杀者,姜羽和公孙克以及崔满的人,都卯足了劲儿,直到姜直消失在了人海里,不见踪影。
饶县是姜羽的地盘儿,这两群见不得光的老鼠,自然不敢久战,见姜直已跑,无心恋战,且战且退,抓住机会就跑。不过他们人多,总还是夹杂了几个杂鱼,被公孙克抓了两名蒙面人,为了防止自尽,先把他们下巴卸了。
庙会本是极喜庆的事情,被搅成这样,百姓们已经顾不上庙会了,只顾着自己的小命,大部分都逃了个干净。原本还喧闹的街道突然冷清下来,摊贩的摊子还没能收完呢,地上落了很多小玩意儿,一片狼藉。
姜羽转头看着一切,不由得叹了口气。
“公孙克,把人抓回去,先审审,看能审出什么。这里留几个人帮百姓收拾残局。”
“其余的,都回去吧,地毯式搜索也不必了。”
“睢阳君,方才您为何要放走那贼人?!”崔满好容易才看到自家太子的踪影,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人掳走,如何能甘心!
“放走?”姜羽说,“不让他把贵太子带走,你家太子能不能活过今天都是问题。崔大人,就算你救太子心切,也不能罔顾太子性命!”
崔满愤怒地握紧了手里的剑:“姑且认为那戴幕篱的男人是帮我们的,可就这么让他把太子带走,下次又何时才能见到太子!”
“稍安勿躁,崔大人,”姜羽放缓了声音,“姜某方才与贵太子接触时,在他身上留了东西,我有办法找到他。”
崔满大怒之后又是大喜,不敢置信地问:“当真?!”
“睢阳君不愧为睢阳君……那现在我们怎么办,我该去哪儿找太子?”
姜羽:“现在他们并未安定下来,位置很难确定。况且,崔大人,姜某想问一个问题。”
崔满:“什么问题?睢阳君请直说。”
第6章
“姜某想问,方才我在观内与贵太子打了个照面,可当我报上名讳时,贵太子为何如此惊慌?就好像追杀他的人是姜某似的。”
崔满没看到刚才的情形,闻言也是诧异不解:“果真如此?”
公孙克:“属下能为大人作证。”
崔满凝眉:“这……”姜羽自然不可能是追杀姜直的,否则根本不用等到他来自家太子就性命不保了。
姜羽名义上代表的是燕侯,或许姜直是因为对燕国存了误会?
姜羽一看便知道崔满在想什么,也没有解释,反正他本来就没打算救姜直。但也不打算亲手杀他。
带着两名俘虏回到驿馆时,县令早已得知白云观发生的事。作为饶县的衣食父母,尹平实际上是比较合格的,已经帮着姜羽手底下的人,一起在白云观收拾残局,并向百姓大致解释了原因。
生活在边境上的人,大都有一颗强悍的心,毕竟在这战乱时代,边境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生战争,百姓们倒不会惊慌失措,反而在听说有奸人要杀害齐国太子时,都义愤填膺,请求睢阳君尽快解救齐太子,捉住奸人。
如今,虽然各诸侯国之间多有不睦,但礼不可废,这是深入所有百姓心中的观念。打仗可以,不能使些狡诈不合规矩的手段,太子是国君之子,国君奉王命镇守疆土,这是天命所归,残杀太子是要遭人人唾弃的,即使太子不是自己国家的也不行。
审问俘虏的事情,姜羽没有插手,只派公孙克处理,他则去柴房里探望了那位不幸被关的明然。几天下来,明然在柴房里吃得好,睡得好,不吵不闹,不打算逃跑,审也审不出什么,姜羽拿他没辙,总关着不合适,崔满又不肯放人。
推开柴门,日光从门外照进来,简陋的柴房里,明然正躺在稻草上,嘴里叼了一根稻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地面上正在搬家的一群蚂蚁。时不时捣个乱,让蚂蚁群惊慌失措,如临大敌,玩得还挺有劲。
听到开门声,明然抬头看了姜羽一眼。
姜羽见他这么个小玩意儿都玩得这么兴起,颇有兴致地在明然身旁坐下来。
“你怎么这么无聊?”姜羽说。
明然不吭声。
姜羽笑了一下,抬手摸到明然后腰上,明然身子猛然紧绷起来,刚想躲,又被姜羽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