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光船
“早,昨夜睡得晚,不再眯一觉么?”这声音落在燕华耳中,好像比平日多了些亲昵。
“不必……”刚刚开口,身体便被揽过去,额头落下一个亲吻,燕华慌张得简直手足无措,连忙往床里缩了缩,“少、少爷!”平素搂一把抱一把也是常事,不过大早上就得了一个吻……——他没醒,一定没醒!
然而王谢接下来,故意带着委屈的话,让他完全清醒了:“昨夜我可是你的人了,你想反悔不认帐么?”
——他他他,昨夜真的不是梦!
王谢就见面前的人脸上飞霞,指头绞着衣角,局促不安了片刻,结结巴巴道:“……少爷,燕华那样,是不是……太随便了些?”
王谢凑近他耳畔,低声调笑:“哪有,我很喜欢。”
“哦——哦!哦……”前一个不过顺口答音,第二个是反应过来,声调惊讶扬高,最后一个是又羞又窘,低不可闻。
“等着,我去取洗漱之物。”王谢又偷了个香,这才笑眯眯起身出去。
床边留下一个抚着脸颊,怔怔微笑的人。
裴回在后院,呆呆盯着一条孤零零晾着的被单,明显是从王谢房间里拿出来的,还滴着水,明显刚刚清洗过。早晨在灶下遇上王谢,他得到了郑重其事的道谢,也得到了一个建议,之后王谢提着热水洗被单晾被单去了,他一边晨练,一边很认真地考虑。
这条被单单独拿出来洗,再加上王谢的感谢,他也明白是因为什么。出乎他意料,明明那两个人昨日还各说各话,只隔了一夜,竟然就捅破了那层窗户纸。裴回有些了然地笑笑,两个人其实一直都患得患失而不自知,没有想到其实对方怀着同样心思,他就说嘛,平时相处就像老夫老妻,那种相濡以沫的感觉不是说有就有的。
这样的两个人,真好,虽然自己很喜欢燕华大哥,也不会想把他们拆开,妨人好事会挨雷劈!不过,王谢刚刚提出的建议,实在很得他心,很是诱人。
一直都是他孤零零一个人,巴巴地跟着别人,努力做事,想获得一点赞扬、一点关心、一点肯定、一点自己被需要、被重视的感觉。
现在他有这个机会获得——不,他已经是被关心、被重视的了,自从来到这里,他就不是一个人了。
似乎天上真的掉下一个大元宝,金灿灿、沉甸甸,落在他眼前,只要一弯腰就能捡起来。
哼,说什么“若因为我二人的缘故,你果真觉得在这里不舒服,离开也没有关系”,我裴回就是不走,哼哼。会关照你,会帮你,会给你建议和意见,会做你的后盾,谁走谁傻,哼哼哼。
一趟拳打完,裴回打定主意,看看天色,确定不是自己起早了的缘故,然而平时该晨练的王谢和燕华都还没有出来。目光不由又飘到被单上,话都说明白了,被单都洗了,今日若两个人起晚,也属正常。不过看王谢没有任何不适,反而一脸神清气爽,那么起不来的自然就是燕华了……裴回想到某方面,不禁有点害羞地,窃笑。
咦,不对啊,这两人联袂而至,脸上都带着淡淡倦意,然而很是祥和的感觉。王谢是和平时一样没错,而燕华微笑不语,双颊浮着浅浅粉红,表情稍显局促但行动利落,也与平常无异是怎么回事?他可是听说,做那件事虽然舒服,事后腰腿却要酸软好久,甚至第二日根本下不了地,现在怎么看怎么不像。
裴回正自疑惑,王谢见他眼神闪闪烁烁,在燕华身上转了又转,不由挑了挑眉,好笑道:“怎么,一夜之间就不认识了?”
“没有。”裴回闹了个红脸,“燕华大哥,恭、恭喜——我先去厅里了!”飞快地闪身溜走。
燕华望着模模糊糊的背影,心里也有些虚:“容翔他,没事吧?”
“没事,就是盯着你看太久了。他有自知之明,不会记恨,而且我给了他一个提议,他正在考虑。”
“提议?”
“你想不想多一个弟弟?”
燕华顿时明白:“他愿意?”
“估计十有八九,你不是说把他当弟弟或者子侄辈么,横竖他也一个人。”王谢想自己前世与裴回同病相怜,燕华是自己心爱之人,绝对不能让给他,不过他并不介意分一半亲情过去。况且裴回对燕华有好感,燕华对裴回也甚是喜爱,那么让燕华多一个亲人也好,一举两得的事,他何妨顺水推舟?
“可是我的身份……”燕华犹豫,“他不介意良贱之分?”
王谢这才想起来燕华身上还有一个奴籍:“我倒是忘记跟他说了,不过我想他也不介意。”以裴回一认定就死也不变的性子,王谢敢打包票。
裴回也跟他想的一样,真的没把这个看重,规规矩矩给燕华磕了三个头,然后跑过去小心拉住燕华手臂,亲亲热热叫了声“燕华哥哥”。叫完了,想起自己这动作是不是又鲁莽了,连忙紧张偷瞄王谢一眼,见王谢带笑站在一旁并无不快,这才放心。
看着这两个人亲密靠在一起说话,三个人从此便是一家,其乐融融,王谢开始盘算——他到不至于为这点小事吃味,而是琢磨接下来日子的安排。
在他心里,本来打算是将燕华当做家人,当自己是燕华的倚仗、后盾、助力,日后也将是永远的支持。即使明知自己爱上了,为防给燕华带来困扰,也绝对不能主动承认。可是谁知道竟然越来越舍不得放手呢?而且,就在他犹犹豫豫的时候,裴回的话当头给了他重重一棒,再犹豫下去,他不敢保证燕华会不会动念,是以主动试探,结果……结果他原先的计划必须要改:他是燕华的人,燕华是他的人,成家立业娶妻生子统统放到一边,他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样,省去了操心燕华终身大事的工夫,也省了自己调整两人距离时的难受,时间上充裕许多,心情上更是欢欣得多,下一步就是将医馆站稳脚跟,发扬光大,搜罗人才。
他本来打算医治燕华的时候,裴回能帮把手,可惜裴回意外伤了手臂,要完全好起来至少两个月,赶上燕华提前复明,完全打乱他的计划。然而所幸一事:他遇到了“蒺藜”,请“蒺藜”去找的两个人,同样帮得上忙。王谢当时想请人的主要目的是过来治疗,之后和来者打好关系就是了,一半算是报前世的恩,一半算是支持——毕竟那两人是一对儿声名不怎么好的师徒断袖,他怕燕华不能接受,甚至都想好了怎么遮掩。现如今,这个顾虑全然消去,到是可以留下那二位。
想到“蒺藜”,王谢颇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希望不用等太长时间——雷衍水前夜告诉他真情实话,让一直觉得成竹在胸的王谢大大吃惊了一把。
首先,并不是什么人要向“蒺藜”打探他的消息,不过是雷衍水本人听他爹雷金说春城出了一个医术如何如何的大夫,竟然要带他去求医,他当然想知道这位大夫的斤两。
其次,小柱子和另外的暗桩在春城没花几日就弄清了王谢往昔作为以及近日转变,小柱子自告奋勇要深入打探,看看王谢是不是得了什么神妙医书,结果一无所获不说,还把人搭进去了。
最后,虽说若干年后“蒺藜”名声大振,其实现今不过创立不久,只寥寥二三十人,其中少年少女小孩子就占了一半以上,更不要提什么声望。
王谢“胸有成竹”,结果忘记了这几十年的差距,闹了个笑话,还好雷衍水虽然惊讶疑惑,并不骄傲自大,王谢对“蒺藜”的一些评判甚得他心,关于对自己的帮派有利的言语,他自然接受。加之王谢花心思讲了讲自己所知一些“蒺藜”后世的作风与成果,甚至还提到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雷衍水真是觉得自己起先小看了这位王大少,试探过后,双方各有所需,除了刚开始剑拔弩张了一阵,后来虽说不是相谈尽欢,但也一团和气。
雷衍水这才告诉王谢,他的人手都在左近,若要去江南寻人请人,估摸着时间,快马来回起码也要一个月。
王谢想了想,既然现在“蒺藜”的声名不显,是不是那对儿师徒,也还没有把感情之事弄得尽人皆知,从而处境艰难?因此是不是更难打动?
他思索片刻,当着雷衍水的面,将一些药粉撒在砚台上,研了墨,提笔写了两张纸,一张上面是断断续续的句子,另一张上面语焉不详的寥寥几句,放在火上烤了片刻,字迹竟然慢慢消失不见,他叠好了纸,分别放进信封:“希望他们见到以后,能来得快一些。”
雷衍水对他的药粉更是关心一些,问:“对方也懂得如何让字迹显现?”
“大概。”王谢心知这种药的配制,是从那师徒俩身上学来的,可是他也有些说不准现今的师徒俩会不会配,“用油一浸就可以。”
雷衍水眼睛亮了。
王谢会特地带着药粉,便打着寻个机会拿出来的主意,起初他是想用这个跟“蒺藜”处好关系,方便沾沾“蒺藜”的光,不过如今识破雷衍水身份,又晓得“蒺藜”尚未壮大,他还能合作得更紧密一些。
双方都有进一步交流的念头,还是王谢看看天色将明,主动要求回去,雷衍水唤仆人进来,使个眼色——结果那人狠狠给了王谢一手刀。
等王谢被冻醒,发现自己身处城外,一身亵衣,怀里还有封信,大意讲冻你一晚是对你故弄玄虚的报复,不过去江南的人已经动身了,“蒺藜”公私分明,相信谢少爷这般人物也不例外云云。
打一棒子给个枣,王谢无奈挠头,“蒺藜”首领的别扭脾气,他是领教过,谁知又被摆了一道,雷衍水就不担心自己给他治伤时弄什么意外么。
但是那仆人确实在担心,而雷衍水挑起一边唇角,半是嘲讽半是得意:“没关系,头一次见面,你也在场,我恶言恶语刁难,他还不是会搓热了手再碰我身体,这种有医德的大夫,欺负一下也没关系,谁让他……识破我的。”双手攥成拳头,狠狠敲在腿上,“我、我不过是个废人——”
第二下拳头却落在仆人后背上,仆人早一步抱住了他:“若帮主是个废人,那我们为什么会死心塌地跟着帮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