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百夜
文禛心里一直忐忑不安,宁云晋掉入河中时两人的那一眼对视,让文禛实在不知道如何面对他才好。虽然知道宁云晋肯定是误会了自己,以为当自己面临选择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先去救鸿明。
可是那时候宁云晋的同心结在秦明身上,又是那样一副打扮,自己是真的以为躺在地上的才是他!那一刻两个大宗师都堵在鸿明身前,自己才会那样做……
文禛心里拼命做着建设,想着该如何对宁云晋解释。宁云晋从来都是个懂事的,即使他和自己在一起,也从来没对自己有过分的要求,有非分的想法,他更是十分聪明的从来不会对两人感情之外的事有所过问……
再多的想法在宁云晋将视线从他身上毫无留恋地划过,最后满是眷念地落在宁敬贤身上时崩塌了。
只听宁云晋用慵懒软糯地声音,带着几分撒娇道,“父亲你怎么瘦了、老了这么多?发生什么事了?咱们这是搬家了么,怎么儿子一觉起来房间就便了样似的?不过瞧这花式摆设倒蛮不错的,得花不少银子吧!”
宁敬贤与文禛震惊地对视一眼,兴许是有秦明的例子在先,两人虽然表情有异,却总算没有失态。宁敬贤坐到床边,抓着宁云晋的手,紧张地道,“小二你还记得父亲?”
宁云晋撅嘴道,“父亲逗小孩呢!儿子自然知道你是父亲,那是姨夫。”说着他还歪着头看了一眼文禛,将头贴在宁敬贤胸口蹭了蹭,“姨夫表情好可怕呢!父亲,是云晋不乖让姨夫生气了么?”
宁敬贤看了一眼如遭雷劈的文禛,搂着宁云晋拍了拍他的后背,柔声哄道,“没有!云晋最听话了,姨夫只是心情不好而已。”见宁云晋乖乖地点了点头,他才谨慎地问,“小二你还记得睡觉前的事情吗?”
“记得呀!”宁云晋连连点着脑袋,歪着头回忆道,“姨夫到咱们庄子来玩,还住了半宿,不过夜里好像出了什么事吵吵嚷嚷地要离开,再然后儿子醒来就到了这里。”边说他边好奇地打量了一下,满脸疑惑地道,“真是奇了怪了,睡前我记得明明是夏天,还热得紧,怎么这一下就到冬天了呢!?”
宁敬贤连忙抚着他的后背,哄道,“小二自己不注意在庄子里受伤了呢!这不,就睡糊涂忘了点事,等伤好了就自然能够记起来了。”
文禛望着那两父子间亲昵的对答,却只觉得心若死灰。
那是与自己只有一面之缘,还莫名其妙甚为讨厌自己的宁云晋;那是只有五岁,小小世界里只有宁敬贤,宁家亲人的宁云晋……
如今的自己只不过是他世界里的一个陌生人而已,眼前这个孩子再也不是那个和自己一起生死与共的宁云晋,也不是那个和自己曾经琴箫合奏的宁云晋,更不是曾经在自己怀里酣睡露出恬静笑容的宁云晋……
那双曾经拿得起刀剑,开得了硬弓,更是批阅了无数奏折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手上的瓷碗在文禛失神之下跌落在地上。
若说宁敬贤这些天熬得瘦了倦了,那文禛显露出来的则是憔悴,甚至连头上都冒出了几根银丝。
头几天宁敬贤可以因为儿子病危而告假,虽然一直陪在这里守着,晚上却还是可以稍微休息打个盹。可是文禛因为一个大臣连续罢朝几天却是不可能的事,即使那是攸关国家的祭天者这话也说不过去。
即使不说那些重要朝政事务,光是文禛不给任何说法就下令让士兵们围了一个阁老府,就已经惹得京城里谣言四起,他不得不提起精神来处理杨立功这次可以被称为叛国的事情。
偏偏杨立功这事做得十分隐蔽,文禛事先根本没有想到一个位居阁臣的人会叛变,手头上连确凿的证据都没有,只能先撒出一些官官相护、贪污受贿等无伤大体的案子拖着,然后安排人彻底密查。
文禛倒是想用太子生病的事情拖个两天不上朝,偏偏太医们查出来鸿明就是风寒,而且总是时好时坏,说他病得重吧,精神好的时候却又能吃能喝,但是一恶化起来就整个人昏睡不起,查不出任何原因的一直低热发烧,整个人显得病恹恹的。
这样的症状文禛都不好意思作为借口,只能多去看他几次,宽慰鸿明好生养病。
朝廷、鸿明的事情夹杂在一起,着实让文禛烦不胜烦,甚至让他第一次起自己的身份,在宁云晋身受重伤的时候他多想能任性的扔开一切不管不顾,只是安静的守着他,陪着他。
除了那些事,文禛还要抽空为宁云晋传功疗伤,只能抽出晚上亲自守着宁云晋入睡,这样一来他简直如同两头烧的蜡烛似的。即使他的精力再好,可毕竟还有内伤在身,当他的内力渐渐消散的时候,消耗的就是身体的元气,这又让他如何不憔悴。
守了这么久、等了这么久、坚持了这么久……文禛只不过是想尽量做个好皇帝、好父亲、好情人,证明自己事事能够做到最完美而已,可是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为什么俗话会说“人之不如意十有j□j”,并不是所有的期待都能够换来好的结果。
眼前这个眨巴着双眼的孩子既是宁云晋,却又不再是自己的宁云晋,没有那十年的朝夕相处,自己不会爱上那样的宁云晋。同样的,没有那十年的相濡以沫亦师亦友,宁云晋也不会接纳自己,自己与他永远只会是君与臣。
文禛的脸色实在太过难看,他的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宁云晋,只盼能从上面找出一丝是在演戏的痕迹就好。即使是欺骗自己,想要逃离自己的手段也好,只要不是真正的忘记了那十年,自己终究还是有机会可以挽回。
宁云晋被他吓得朝宁敬贤怀里埋头,感觉到父亲在自己背上轻轻的拍着,这才小声道,“父亲,姨夫为什么一直用好可怕的脸色瞪着儿子?明明是他在发脾气,为什么还一副要哭了的表情?大人真是奇怪呐!”
对于一个劲撒娇的宁云晋,宁敬贤没有察觉到丝毫不对,毕竟儿子在当初这个年岁的时候,就一直是这样的表现。他心里叹了口气,“小二不怕,姨夫对你没有恶意的。他只是担心你而已。”说完,他朝文禛望了一眼,问道,“皇上,要不还是请太医来看看?”
像是突然遇到了救星一般,文禛从恍然中回过神来,他喃喃道,“对,是的,找太医。李德明,赶紧的,传太医。”
门外的李德明连忙拿了牌子安排人去太医院,房里的情况他也看到了,不知为何竟觉得这样的孤单形影的皇上有些可怜,那样子如同溺水之人,只想抓住那救命的稻草。
作者有话要说:果然要有压力才有动力啊!今天居然恢复了6K的节奏,而且还这么早!明天就是平安夜了,大家有活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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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然而太医的诊断却让文禛无比的失望,几位圣手都被叫来一一检查之后,一致宣称宁云晋的身体并无大碍,需要做的只是调养而已。
即使是在医疗发达,拥有各种脑电波、CT检查仪器的现代也没办法说得清楚脑域的问题,更不用说是在这个全凭把脉的时代。
最后洪院判在文禛的逼迫下对他交了个底,只说宁云晋的情况与秦明有些类似,一来都长时间处在过无法呼吸的境地,二来又都失去意识在水墓场那样的地方毫无保护的暴露了许久,谁也说不清楚他们有没有办法恢复记忆。
也许只是一两个月他们就能恢复记忆,又或许一辈子也不可能再想起以前的事情,还不如做最坏的打算,从现在就开始教导他们接受新的生活,反正两人都还年轻,更重要的是未来。
洪院判说得倒是轻巧,可是对文禛来说那些曾经和宁云晋在一起的记忆才是最宝贵的经历。更严重的是如果失去了那些在一起的过往,现在的自己只会是宁云晋避之不及的皇帝而已,又怎么能创造机会让他再次接受自己。
被文禛压迫得没有办法,洪院判左思右想之下,最后只给出了两个主意,一是看看血脉之力中有没有类似的术法,二是去寻找民间的神医,毕竟民间的那些圣手们能够遇到的病例多,不像御医们服务的这些达官贵人们平时多是富贵病,比较擅长的多是内科、妇科、外伤之类的分科。
如今已经是大年边上,就连衙门都已经封了印休息,有天大的事都留到明年解决。不过文禛作为皇帝这个时候需要忙的事情却实在太多了,不但有各种国宴家宴、仪式典礼等杂事缠身,还要安排人解决杨立功的事情,让他连真正休息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专门抽空一直陪着宁云晋。
原本宁敬贤还想将宁云晋接回宁府调养,毕竟只要文禛不把宁云晋认回来,就没办法扣着他不回家过年。以宁云晋的伤势,只要能出宫,至少就能在宁府住上几个月,那里不但是宁云晋熟悉的环境,也还有人能精心照顾他、陪着他,更能用时间和空间让文禛慢慢的断却那些念想。
可是文禛却哪里会让宁敬贤如愿,暗地里暗示了太医,让他们斩钉截铁地说宁云晋的伤势如今不能动弹,想要将他在宫里多留一段时间,好好相处。
虽然太医们都夸大了一些,不过说的也是事实,宁云晋腹部的伤口确实不方便移动。再怎么说宁云晋的身体情况都是第一位的,宁敬贤最后也只能妥协了。
知道回不了家之后,宁云晋虽然很不开心地撅嘴表示无声地抗议,却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接受了这个事实,但是在那以后的一整天他谁都没给个好脸色——包括文禛。
转眼就到了新年的头一天,文禛身为皇帝要进行赐宴,临行之前他特地绕到宁云晋这边,想要看看他的情况。他走进宁云晋房间的时候,发现宁云晋正望着房间外头翘首以盼,满脸不高兴的样子。
文禛心里颇不是滋味,坐到宁云晋床边,柔声问道,“怎么,宫里不好吗,知道不能回家居然这么不开心?”他环顾了一眼周围的宫人,“是不是有人侍候得不周?”
宁云晋乖巧地摇了摇头,“没有的事。大家都很好,照顾人也十分尽心,皇上您可不能冤枉他们。”
文禛何尝不明白他的性格,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宁云晋的乖巧懂事就是为了不给家里惹事。虽然距离他清醒也不过一天多时间,可也足够宁云晋弄清楚自己的身份。
他抓着宁云晋的手,在手背上轻轻地拍了拍,“你不喜欢住在宫里么?”
宁云晋低下头,将脑袋埋在胸前,赶紧摇了摇。
文禛能够清楚感觉得到他的手有些僵硬,这样警惕地反应让他只能在心里叹气。揉了揉宁云晋的头,“跟朕说话不用拘谨,说实话就好。我是你姨夫不是么,你之前那种淘气捣蛋的气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