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五军
那大驴脸抚掌大笑,十分满意。
“但送多少,得靠你的本事。”齐鸢道,“我们凑个乐子,比试比试,你要是赢了,我就送你一箱。”
“好!”大驴脸问,“那我要是输了呢!”
“那就送你一块。”齐鸢道,“你再想多要就自己买去。”
众纨绔纷纷叫好,那大驴脸也觉得齐鸢还算识相,大手一拍:“就玩儿投壶!”
这投壶本是古礼,需要主宾三请三让,旁有乐工奏曲应和。然而一帮纨绔向来只顾呷酒取乐,哪还顾这些。于是一帮人闹哄哄的嚷开,喊来小二,将席面挪了位置。
店家拿来一捆箭,把投壶安置在南边,距离俩人三矢的墙角处。周嵘则拿了算筹,在一旁当裁判。所有人都左右分开站了,齐刷刷地盯着正中的俩人。
齐鸢皱眉嚷嚷:“太远了!挪近些才好进。”
大驴脸却道:“远些才好,好分胜负。”说完数了十支箭,迫不及待地抖了抖袖子先上前,凝眉瞪目,一根一根地小心掷出。
十支箭矢,投进壶口的竟有六支,另有两个投进了壶耳,两个落了地。众人纷纷大声叫好,恭维不断。
大驴脸自己也很得意,从裁判周嵘那数过筹码,得意地摆了摆手,又看齐鸢脸色,故意问:“小兄弟不会反悔吧!”
齐鸢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投壶不说话。
大驴脸又瞪眼,大声嚷嚷:“咱可是先说好的,谁反悔谁是狗!要钻桌子底的!”
一箱龙涎香少说也有百两银子,他这次投的好,只恨刚刚没按着齐鸢立个契约。这会儿忙不迭地喊旁人作证,不可抵赖
齐鸢这才道:“谁说要抵赖了,说话不算的是大王八。”
说话间也接过十支箭,随手拿出三支,在手里掂了掂,反复几次之后,突然往前一掷。
大驴脸被他唬了一跳,扭头去看,却见那三支箭矢紧紧凑在一起,破空而去,不等他明白怎么回事,就听“当啷”一声——三支箭同时稳稳地立在了壶里。
周围的纨绔反而没了什么声响,只在一边乐滋滋地看着。
大驴脸狠狠一怔,揉了揉眼,再看齐鸢,就见那小纨绔如法炮制,每次随手捏出三支,轻松往前一丢,竟是百发百中。不过眨眼的功夫,十支箭都稳稳地挤在了投壶里。
大驴脸半晌回神,再看周围众人皆无惊讶神色,唯有周嵘满脸尴尬,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齐鸢既然敢提出比试,必定是成竹在胸的。而那些纨绔更是过分,明知道齐鸢的厉害,刚刚却又起哄又鼓掌的,故意配合他哄骗自己,立什么反悔是狗的誓!
齐鸢看他脸色不好,笑嘻嘻地站起来作了个揖:“韩公子承让了。”
大驴脸阴着脸没吭气。
齐鸢也不觉得怎么,又对周嵘说:“青詹兄,我昨儿给你的那块龙涎香还在吗?”
周嵘犹豫了一下,不情愿道:“在呢。”
齐鸢点点头:“那就麻烦青詹兄转赠给韩公子了。小爷我不胜酒力,回家睡觉去了。”虽说送出去的东西没有往回收的,但今天周嵘不地道,齐鸢才不管那些。
纨绔们纷纷在一旁帮腔,开了道让齐鸢先走。齐鸢大摇大摆下楼,几个小厮连忙跟上,等出了酒楼,才气愤道:“那周二瞧不起咱家,还想哄着咱少爷给他们送香?做梦吧,呸!”
另一个也问:“少爷,青书说咱去之前,周二就跟那些人吹嘘你如何如何了。你干啥答应那大驴脸?给一块也便宜他了!”
“放屁!你知道那是谁吗?”齐鸢道:“万一给爹惹祸了怎么办?”
他读书不通,于人情世故上倒挺明白。
小厮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少爷说的对!我听说那几个都是京里的,恐怕真有些来头。”
“京里的?”齐鸢愣了下,“来扬州干什么?”
“过来玩吧?”小厮说,“不过听青书说,那几个人说京里最近要出事,有个忠远伯还是什么伯,在崖川叛军投敌了,要被杀头。”
“管他什么伯呢,杀就杀了,横竖跟咱没关系。”齐鸢一撇头,“钓鱼去!”
这边正说着,忽就听远处河边一阵喧哗,不少人跑着往那边去,好像出了什么事。他们几个都是少年心性,也不管发生了什么,争着抢着往前窜去看热闹。
齐鸢为了看得清楚,绕开人群,爬到了桥边的柱子上往那边看。正探头瞅着,突然觉得右脚一紧,他那软底小皮靴上凭空多出来一个绳索。
齐鸢心中大骇,死死抱住柱子大声呼救,然而岸上人声嘈杂,不等有人听到这边的呼声,他便被一股大力拽进了河里。桥下的河面咕嘟嘟冒了一串气泡,不过一瞬的功夫,又恢复了平静。
第2章
齐鸢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呛得他鼻子和喉咙被刀刮过似的疼。他模模糊糊知道自己是被人害了,双手胡乱地挣扎,正觉憋闷,就听耳边有人喊:“少爷?”
齐鸢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泛着霉味的木板床上,屋里光线昏暗,气味难闻,正中放着一个暖炉,火已半熄。
他愣了会儿,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恍惚感,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老嬷嬷。
老嬷嬷看他醒了,忙拿帕子给他擦了擦汗,又端了药汤过来:“少爷你又魇着了吧?大夫说你这是肝虚邪袭,且得养着呢,这药也不能停……”
齐鸢盯着那碗药汤怔了半天,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做噩梦了。
说起来,他已经重生十天了。
十天前,齐鸢落水后便昏死了过去,等后来渐渐转醒,却发现自己的眼前换了个天地,而他自己也成了陌生的样子——据说这具身体的名字叫祁垣,乃忠远伯的长子。
就是要被杀头的那位忠远伯……
说起来这一家也够倒霉的。那忠远伯祁卓在崖川平叛两年,和家中甚少联系。今年二月,崖川大军却突然传来战报,说忠远伯祁卓轻敌冒进,中了叛军的埋伏,左参将时现战死,祁卓离奇失踪。
消息传来,朝廷大震,然而不过半日,京中便有了流言,说那祁卓定是暗中投敌,做戏设套。
祁卓的夫人彭氏原本要带儿女回娘家探望双亲,闻讯只得半道折返。舟行半道,不知怎的,祁垣突然一头栽进了江里,一命呜呼。
不知是天意弄巧还是命不该绝,扬州的小纨绔齐鸢阴差阳错地在这人身上醒了过来。他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心里又惊又怕,木愣愣地傻了几天。等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又瞎想了几天的主意,一会儿跳水一会儿投井,满心惦记着要死回自己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