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拆字不闻
到了次日清晨,满朝文武候在太和殿等待早朝,便见原本静王站着的地方空了一块。
众人一问殿上近身伺候皇帝的宫奴,才得知这位殿下竟是早早请了陪产假,在府上陪王妃休沐去了。
众朝臣:“……”没想到,这没想到。
素来名声过于暴戾的堂堂静王爷,竟是真栽到了一个双儿手里。
不过也有人感叹说:“若是家中嫡妻能有个诞下龙凤双胎的,我也是要告假的。”
身边人便笑他说:“可算便宜的你,同人不同命,就别妄想那些个有的没的了。”
打趣归打趣,静王府上得了小皇孙的事儿也只是给朝臣多了点谈资,倒是昨日殿试被揪出来的舞弊大案,才是今日朝堂上的重中之重!
晋元帝沉着脸坐在金銮殿上,太子谢昭长跪于殿前,沉默着不出声。
“传提刑按察使、京兆府尹一并觐见。”
参与此次科举舞弊的学子与官员在被秘密进行刑讯一天一夜后,终于将他们所知道的事情全番吐露出来,可恨身为文渊阁大学士的梁力元半生清名三十余载,临到老了竟贪念乍起,伙同两位御史大夫收受贿赂,做出如此有违读书人品性之恶事!
京兆府尹缓缓将梁力元所交代的事情述出,晋元帝听闻之后当朝大怒,斥文渊阁老不配为官,更不配做读书人,刚要下旨重判此人罪行,就听殿外一名内监着急忙慌跑进殿内,颤抖着声音道:“梁大人在狱中咬舌自尽了!”
此话一出,当朝文武百官无不哗然感叹,太子谢昭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只有豫王在暗中挑了挑嘴角,后又摆出一副震惊模样。
晋元帝一个头三个大,对梁力元的怒气宣泄则是直接上升到了整个梁家,抄家事小,诛九族事大,晋元帝念在梁力元之前教过的学生有不少都已入仕,关系到动摇朝廷根脉,便未曾轻举妄动,而梁家直系亲眷则没了那好运气,抄家问斩也不过是这几日的事。
至于其它在这件事里所受到牵连的大小的官员,更是贬官的贬官,问斩的问斩。而那些直接参与进徇私舞弊的学子就更是凄惨,不仅自己即将丢了小命,就连其家族也受到不小牵连,凡三代以内都再不得参与科考事宜。
十几道圣旨火速下达,朝中文武没有一个胆敢给受到牵连的相熟同僚求李说清的,只怕引火烧身。晋元帝心情不虞,这时再看着殿下依旧跪的笔直的谢昭,明知道太子不过是受奸人蒙蔽其中,并无什么过错,却还是忍不住迁怒道:“太子还有什么话说?”
太子跪了许久,双膝几乎快要失去知觉,他并未抬眸看向殿上高高在上的父皇,只用平静的声音道:“科举本意为聚天下英才而用之,如如梁大人这般贪贿邈法,歪曲科考本意,其劣必得以重刑相配,以儆效尤于天下百官学子。只不过儿臣同样以为,此案之重大,参与者当诛,失职者亦当诛。”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慎言!”
文武百官被谢昭所言吓了重重一跳,然而谢昭却似乎铁了心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还请父皇降罪于孩儿。”
晋元帝偏没想到自己这太子平日里瞧着优柔寡断,临到此时却仿佛生了根硬骨,怎么都弯不下去,不禁气急反笑:“你当朕不敢治你的罪?!”
谢昭缓缓抬起脸,却是一片清白苦涩。
晋元帝一愣,不知为何却想起自己那早逝的元后,他虽是被宁家人搞恶了心,却着实对自己的原配有着几分深情厚谊,而谢昭正是他与元后嫡子,便说这几年越发与太子离心,却到底在内心深处还存着一丝父子亲情。
谢昭大抵也看出晋元帝的不忍,但慈父之情少有,帝王的感情又何不是用一次少一回?心底存着一份悲叹,谢昭终于退一步,屈膝前殿前进两步,朝殿上的威严帝王叩首道:“为储二十余载,儿臣却赖于天资愚钝不及,难当大任,今有科考舞弊案督查失职在前,儿臣实在无颜堂上,顾欲求陛下隆恩,请辞太子位,得放儿臣离去朝堂,闲散归田。”
“求父皇成全。”再一叩。
晋元帝盛怒之时的确存过剥了谢昭这太子之位,但他却万万没想到,这世上当真有人会如此甘心将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拱手相让!
心里分不清是怒还是急,晋元帝狠狠瞪着殿下心意已决的太子,面色沉如墨色:“要朕成全?好,朕就成全你这一次!宣朕旨意,今有太子昭失察在先……失朕之心,故夺其太子位,择日储君另立!”
话一出口,百官哗然,晋元帝蓦地心中也是蓦地后悔了几分,可皇帝金口玉言又岂能收回,于是他只能当做怒意当头,再不敢看殿下谢昭,更不想听那些文武百官的劝词,就此拂袖而去。
……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回到寝殿的晋元帝一脚踹开身旁正欲小心翼翼为自己更衣的内侍,伸手就把近身的花瓶给挥了出去,登基二十载,他倒是还没同今日这般盛怒过。
等周围的瓷器都被摔打地七零八落,晋元帝还是觉得不解气,只叫人去宣太子……哦不,是大皇子来勤政殿前跪着。
结果小半柱香过去,大皇子谢昭没能来,却迎来了鲜少在出现在前朝的赵太后。
“我儿你这是在诛娘的心呐!”赵太后眼色通红,似是哭过一场。她本就上了年纪,身子骨差,这一路赶来,更是兴师动众,当即就扑在了晋元帝身边,哭嚎道,“太子到底是犯了什么事儿,值得你下这么大劲儿地把他往泥里踩啊!那好端端的好孩子,昨日还给哀家贺过寿,怎么今日就被作践成了那副模样……”
晋元帝自认今儿在朝堂上可一直是谢昭给自己添堵,他问句话罢了,可那边上来不是“爹你杀了我吧”,就是“我不继承家业了,我不想干了”的话,这换到哪个爹不得被气死?
况且他这也没打没杀的,充其量撤其太子位也不过是急了脾气顺着那孩子的话说,怎么就又成他作践了?
晋元帝觉得自己冤的很,他倒是想让谢昭来殿前罚跪,叫对方知知错呢,可那人不是还没来跪的吗?
可赵太后难得为了小辈出头,必是被逼急了没办法,果不其然,就在晋元帝说“朕知道,朕明白,朕看在母后的面子上,不罚昭儿在殿外跪”的时候,赵太后更是一个趔趄,发间步摇晃动不停。
“你说你还要让他来跪?怎么跪,被人横抬着来跪吗?你还嫌昭儿病得不够重是不是!”赵太后哭瞎了眼道,“皇帝你可真是好狠的心,我可怜的孙儿,你这命真是太苦了……”
“病了?”晋元帝心头一跳,纳闷儿说,“早上大殿上人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病了?”
赵太后拿着锦帕沾眼睛,嘴里只哭着皇帝心狠,这毕竟是亲娘,而且是平时安安静静不给自己添乱的亲娘,晋元帝只得好声好气把赵太后哄好了,承诺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对亲儿子打罚打骂,又仔细差人把太后送回寿康宫后,这才缓过神问起身边的老奴。
“太子……谢昭那边儿到底怎么回事?”
老奴伺候在晋元帝身侧,本就是个人精,早在赵太后气势汹汹来朝皇帝问罪时,就先一步找下面的人打探好了东宫这会儿的消息。
原是昨日殿试后太子就又发起热来,太后寿诞上早早退场还真不是别人口中所想的什么故意推脱,而今日一早太子则更是强撑着身子在太和殿上跪了许久,这不说人一回到东宫,就撑不住昏了过去,眼下还怎么也叫不醒了。
全皇宫的老人都知晓,太子身子骨不好是打娘胎里就带出来的,先后尚在人世那会儿,太子东宫先来是被最细致对待的地方,就那么无一处不精细地养了十几年,才堪堪将太子身子骨养的与普通人无异,可后来先后撒手人寰,太子更是被晋元帝以储君身份委以重任,四处奔波忙于朝事,这才又把身体耽搁了回去……
近一年太子接连病倒,皇宫上下并不是无人看到,只不过晋元帝心不在儿子身上,这才显得频繁病累的太子越发无足轻重起来,而太监宫女则更是敷衍了事。
晋元帝听那老奴小心捡着话将东宫的事儿说与他听,不禁怔了怔,问:“那昭儿现下如何?”
老奴支支吾吾道:“太医看过是伤风,不过挨着上回晕倒的日子短,所以这回……格外凶险。”
晋元帝神色大惊,冷静半晌道:“叫康太医几个去给大皇子瞧病,需要什么药材就开朕私库,只管拿了去用……”这些个不省心的臭小子,晋元帝虽不觉错在自己,这事儿也不算自己逼得,但到底还有点慈父之心,于是吩咐道,“待大皇子病大好了,再叫他搬出宫去,至于府宅……就选在离宫门最近的荣王府罢。”
第127章
“竟是把荣王府给了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