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拆字不闻
“雨薇同你讲的?”何氏抬抬眼皮,拨弄着手上的指甲套,也不避她,只道:“她是侯府大姑娘,太后娘娘下来懿旨给陛下选秀宫妃,身份上自然再合适不过,况且我是她母亲,还能害了她不成。”
“夫人的嫡姐是当朝惠妃娘娘,若再叫雨薇进宫,岂不是乱了辈分?”李氏轻抿唇瓣,意有所指说,“况且,夫人就不怕大姑娘进宫会分了娘娘的宠爱?”
何氏笑了,摆手屏退周围杂役,只留几个心腹丫鬟,起身俯视李氏说道:“那不正好,左右一个是本夫人的嫡姐,另一个是养在本夫人名下的庶女,雨薇进宫不过是亲上加亲罢了,若再说远了,到时不论是谁诞下皇嗣,都能给咱们侯爷增加站队的砝码,这也够了。”
李氏只从绣凳上下来,咬咬牙,跪在何氏脚边,轻声道:“可如今宫内高位嫔妃空缺,陛下恐怕还不能将区区一名侯府庶女看在眼里,况如今圣上正值壮年,膝下皇子均已长成,侯府等不等得起那不存在的小皇嗣诞生还是未知。”
何氏问:“那要你说,大姑娘不去,谁去?”
李氏说:“妾妄言提一句,大公子不是还未许配人家?”
那野种?听到“大公子”这称呼,何氏这才想起人来。
若说嫁进侯府让她最忌惮的,其一莫过于眼前的李氏,其二就是前头那早死原配留下的儿子。白果虽是个生育低下,地位不高的双儿,但偏又占了这侯府里嫡长子的位子,若非自己肚子争气,前几年又诞下一子,早早便被侯爷请封了世子,只怕如今这侯府还不知是何光景。
须知在大晋之前,双儿的诞生曾还被视作不祥之兆,但大晋自立代以来,初代君后便是双儿出身,这便也让双儿的地位随之水涨船高,虽仍不及女子,却也不再被视作敝履。再后来,晋朝几代帝王更迭,世家中又出现了几次双儿被请封的例子,虽只寥寥几桩,却也足够让世家夫人们警惕非常。
“大公子身负顽疾,进宫只怕冲撞贵人,不妥。”何氏抠着甲套,轻轻瞥一眼李氏,拒了。
李氏便说:“大公子不过是口齿不如旁人利落,不善言辞了些,夫人又在担心什么?且大公子是嫡长,身份不低,若入了陛下的眼,说不准还能帮惠妃娘娘固些宠爱,毕竟……双儿的身子本就难以怀胎。”
何氏听到这里,皱着的眉像是在权衡些什么。
之前没想起白果,不过是她以为,唯有将人放在眼皮底下看着才能安心,等过两年对方年纪熬大了,再随便指个夫家给他,便就彻底没了威胁。
可眼下这会儿让李氏一说,何氏又免不了多想一些。
双儿身体不易怀胎,若是将人送进宫,再跟嫡姐通通气……
毕竟,在宫里悄声无息弄死个人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送走李氏,何氏回屋靠在榻边,让玉枝给她捏腿。
捏到一半,何氏半阖的眼突然睁开:“叫人去把大公子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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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里的院子大多都有各种名儿,但太过偏僻的院落,府里下人为了叫起来方便,便统称偏院,最多提起的时候,在偏远前头加个东南西北,也就知道说的是哪间了。
白果在侯府府里地位尴尬,当初何氏进府,便占了他与生母原先住的院子,又因着侯爷不重视,何氏也拿他做不讨喜的眼中钉,便打发他住到南边的偏院里,一住便是十几年。
“我是好系统,不害人!你别扔我!”
“好、好系统是什么妖怪?”
“……妖怪?不不不,我可是神器!”
“那你、就、就是神仙?”
清晨,白果揉着肚子从梦里醒来,脑海里还混沌想着昨夜那枚被自己拿回屋里并且还会说话的神仙耳,屋门就被人用大力推开。
一个穿着花袍子的老嬷走进来,面带不愉之色:“这都日上三竿了,大公子竟还未起身?世家子女历来行止有度,不提勤勉二字,只像大公子这般的懒人,倒还真闻所未闻了!若是传到府外,怕侯府的脸都要被您给丢净了!”
屋门口大敞着,正对外面的院门,白果这时只穿了一身里衣,外头便是随便一人经过就都能瞧的清楚。
皱了眉,白果只装作听不见老嬷嘴里那些令他难堪的话,拿过身边的长衫虚虚披在肩头,光着脚趾下地把门关上,转身问站在屋里的老嬷说:“嬷嬷,来找我是、是有何事?”
一张嘴连句话都说不通顺!老嬷嫌恶地瞥开眼往另一边看,却又见偏院小屋内墙角竟然肮脏到挂上了的蛛网!
铁青了脸,老嬷在屋里待不住了,阴沉着脸说:“大公子快些收拾,夫人唤你去正院请安。”
去给何氏请安对白果来说并不是什么高兴事。
拧眉想着自己又在哪里冒犯了这位侯夫人,白果被老嬷盯着,更衣的动作不敢慢下。
他换好衣衫,还来不及洗漱,就被老嬷伸手抓住。
“洗什么洗。”老嬷自上到下地打量他,满脸的鄙夷之色眼看都要掉地上了,“夫人要等急了。”
白果被她大力一拽,脚步踉跄几分,老嬷低头看他,又待骂他几句,却皱着眉,狐疑问,“大公子耳朵上的东西呢?”
白果下意识摸摸左耳垂,那里本该扣着一枚耳,此时却空了下来。
心头一慌,白果低头四下看去,焦急说:“耳不、不知掉在哪、哪里了。”
双儿的身体于外同男子无异,但下身却会有一花纹胎记,因胎记极为隐秘,故自双儿出生之日起,便需在左耳扣一枚耳,以区分同男子间的区别,且统一将其姓名记录在府册之中,以防混淆。
若有人家以双充子,一经发现,便是牵连全族的杀头之罪。
“丢了?”老嬷看他表情不似作假,便强忍着偏院的简陋与四壁蛛网,浑浊的眼珠逡巡在角落,直到看见桌角放着一枚小巧朴素的白玉耳,便伸了指头捏起来,转身不顾白果瞬间睁大并拒绝的表情,狠狠按在了他的耳垂上。
“唔。”灼热刺痛的感觉蔓延在耳尖,白果闷哼一声,就想伸手去摘。
可那枚耳却仿佛生了根一般,怎么都弄不下来了。
老嬷看作弄自己耳垂的白果,掐住他的手腕,恶狠狠说:“大公子这是对夫人心生怨怼,想要拿整个侯府给你赔命?”
白果惊恐地睁大眼:“我、我没有!”
“老奴可不管您是怎么想,有些话还是亲口去到夫人面前说去吧!”
过门槛时,老嬷故意推搡白果一把,白果脚下不稳,头连着身子一起向前倾。
可就在这时,老嬷不知怎的双腿抽筋似地一疼,浑圆臃肿的身体就控制不住地往后倒,前面白果胡乱往后伸手一抓,“咚”地一下,整个人都坐在了老嬷膘肥的肚皮上。
“哎哟!我的娘啊!命没了,我的命没了!”
一个刚过十七的少年人就算再瘦弱,一身筋骨加起来也轻不到哪里,更何况是白果将全部的重量都压在了老嬷的肚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