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朝邶
李鱼摇了摇头,“她让我把日记本烧了,然后就不见了,应该是去投胎了。”
阿旺的身体晃了晃,绷直的身体像是被突然抽走了脊骨,轰然软塌,眼睛里透着茫然和无助。
亲眼看见阿姐魂飞魄散的那一刻,他的心就被仇恨充满了,全然不顾权衡局势,贸然拿起刀刺向罪魁祸首。
在警局装疯卖傻,为的也不过是在就医途中寻机逃跑,再找到姓盛的报仇。
而如今,眼前的人却告诉他,盛易明没有杀死他的阿姐。
“你真的没有骗我?”阿旺声音模糊,视线没有焦点。
李鱼说,“这种事玄之又玄,我没办法证明,但我能向你保证,我没有撒谎。更何况,向你撒谎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怎么会没有!如果阿姐真的投胎转世,我就不会再找姓盛的报仇,你们俩不是一对儿吗?你当然要护着他。”阿旺斜眼看过来,最后一句略带讥讽。
李鱼讪讪的摸了摸鼻子,问系统,“这么明显吗?”
1551,“别问我,问我就是情商低,不知道。”
李鱼,“……”
回忆了下那天在病房的场景,确实挺明显的,直男可不会两个人搂抱在一起,枕着睡觉。
他清了清嗓子,毫不留情的指出,“报仇?以你的能力根本报不了仇。”
武力值没有,社会关系为零,只空有一身骨架和恨意。
阿旺眼神变得晦涩,低落的喃喃自语,“是啊,就是阿姐的仇,也不是我报的,是她自己动的手,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会……”
“你会旁门左道啊。”李鱼凑近,小声问,“我知道,你不肯离开红月亮,是因为你姐姐曾经死在那儿,她的魂魄留在红月亮不肯离开。但那根指骨又是怎么回事?”
阿旺愣了下,只以为是那天把指骨丢到卢家栋病床下的时候,被小领班发现了。
“指骨被我浸过鸡血,又整天和牌位供在一起,时间久了,它就成了一个小小的容纳阴气的容器,可以让阿姐暂居在里面。”
他说着从兜里掏出那节被神不知鬼不觉捡回来的骨头,温柔的摩挲着,仿佛那是一件极其珍贵的宝贝。
李鱼,“所以用鸡血淋人骨,可令死人起死回生的传言是假的?”
“你居然听过?”阿旺有片刻的惊讶,“是真是假,只有试过才知道。”
“那你现在知道了吗?”
“假的。”阿旺自嘲的笑了,年纪不大的脸上,布满了不符的沧桑。
李鱼看得出他交谈的欲望变得很低,扫了眼他被绷带包裹的手臂,“你的伤怎么办?”
“不怎么办,也算是报应了。”阿旺抬眼,意有所指,“丁哥,我之前拿出来请你品尝的萝卜干味道其实不好,对不起。”
李鱼摆了摆手,“不好就不好呗,没什么好道歉的,反正我也没吃。”
他知道,阿旺这是相信阿香已经入了轮回。
该说的已经说了,两人相顾无言,病房里陡然变沉寂。
李鱼把剩下那半橘子吃完,又给剥了一个放在床头,手顺势在柜子上轻轻敲了两下,“我走了,你安心养病。”
阿旺闭上眼睛,一句话也没说,直到确定对方彻底离开,才睁眼坐起来。
偏头看向立在橘子皮上,被剥得光溜溜的橘子,他忽然感觉眼睛酸涩,下意识抿紧了嘴唇。
这一刻,他切切实实的发现,当初的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丁哥对他这么好,当初到底是着了什么魔,居然会起了歹意想害他。
阿旺伸手拿过橘子,一瓣接着一瓣塞进嘴里,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酸甜的汁液混着果肉,结结实实的堵在嗓子眼,难受的却不是咽喉,而是心。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守在走廊里的便衣忽然听见隐隐的啜泣声。
他放轻脚步,从门外探身进去一看,病恹恹的少年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居然捂着脸放声痛哭。
李鱼离开医院,按照记忆坐车回了原主爹妈家。
那是一个高档小区,出入都需要登记。
他写下原主的名字,刚停笔,就听见有人在背后喊了一声,“丁先生?”
开口的也是一名保安,只是比让自己登记的这位更年长。
保安摘了帽子走进来,冲着年轻的小保安训斥,“这位是咱们这儿业主,记好了,下次进门不用再登记。”
小保安连连称是,扭头还跟李鱼道了个歉。
“没事。”李鱼说完看向年长那位,顿了两秒从记忆力搜出对方的资料。
“赵哥,好久不见。”
姓赵的保安是小区的保安队长,平日里工作敬职敬责,处事周到,曾经还和丁联一起凑头斗过地主。
“是挺久不见了……”赵队长寻思了下,“有三个多月了吧,丁先生这是出远门了?”
“嗯。”李鱼含糊应过,“我先回去了,回头再聊。”
小区里的房子都是跃层结构,顶楼的空间比楼下的户型还要大,挑高足有七米多,好几户人家直接将其改为了三小层。
丁家就是这样。
丁家算是观念很传统的家庭,儿子没结婚前,谁都不许出去住。跟女人确定恋爱关系前,必须先让家里人透彻了解一番,父母点头首肯过后,才能继续交往。否则就是两人私下领证,家里也不会承认。
原主当初那一出,不但打破了家里几十年不变的规矩,还砸碎了爹妈的三观,难怪最后会闹得离家出走。
李鱼站在丁家门口,心里怵的慌。
母亲心软,孩子又是她身上掉下一块肉,时间长了,自然会忍不住念想;丁家那位父亲可不是这样,老爷子年轻时当过兵,过后又创办企业,严于律己也律他人了大半辈子,没那么容易妥协。
李鱼怕一进门就被扔拖鞋。
连续抬了两次手,都没下定决心按门铃。
叹了口气,青年背靠着墙蹲下来,“1551,家里有人吗?”
“有,原主的大哥二哥,父亲母亲都在。”1551说着突然啊了一声,“你爹正在说你呢,说你做事还是以前那样没长进,回个家也推三阻四,畏首畏尾,没出息……哦,他还骂人呢,说你不思进取,混在夜总会当个小领班,不成体统……”
李鱼,“他说的不是我。”
1551一盆冰水浇下来,“别瞎找借口给自己壮胆了,原主死了,你现在就是丁联,他说的就是你。”
李鱼只在米月身上感受到的母爱是宽容、柔然、无微不至的。
而像原主家这样宠溺纵容型的母亲,和刻板严肃型的老父亲,实在让他措手不及,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
这其实是缺爱的孩子的通病。
因为没有得到过,突然得到,就会不知所措,像是捧着一个烫手的山芋,想丢,想逃,又忍不住想试探着去触碰,感受。
李鱼呼出一口气,抬手按下门铃。
门铃声响到一半时,门开了,露出一张保养得宜,化着淡妆的脸。
女人愣了下,随即眼眶一红,二话不说一把抱住门口的青年,嚎啕大哭起来,“我的宝贝儿子,你总算是回来了,想死妈妈……”
李鱼被这份热情灼傻了,僵硬着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紧跟着,两个成年男性出现在玄关,一个带着无边框的眼镜,手里拿着一份报纸,另一个目光凌厉,两手插兜,有点叼的样子。
戴眼镜的是从政的大哥,性格稳重,继承了父亲的严厉。
插兜的是从商的二哥,性格尖锐,是个心机货,继承了母亲的圆滑和对弟弟的宠爱,当初家里闹成那样,就属他骂原主骂得最少。
老大抿着嘴唇,看了门口抱紧的母子俩,扶了扶眼镜,“快进来吧。”
老二侧身让路,同时目光悠闲的打量一番最小的弟弟,四肢完好,似乎还胖了点,看来外面的日子过得不错。
丁妈妈攥着小儿子的手,抹了把眼泪,“看我,一时间给高兴坏了,都忘了你刚回家,要休息休息。”
李鱼偷偷捏了把被箍麻的胳膊,摇了摇头。
丁妈妈差点又哭出来,她觉得儿子对她的态度有些生分,不像以前那样爱撒娇了。
这么一想,立刻把事情前怪到了顽固不化的老公身上。
李鱼跟在三人身后进门,看见如同大山一样耸立在客厅里的丁爸爸,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慌乱得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
丁爸爸气归气,但这么久没见过儿子,心里多少有点想,可又拉不下脸主动说话,就那么僵立在原地,呼吸都粗了几分。
记忆中,原主被打的那一巴掌可不轻。
李鱼的肢体动作越发僵硬,嗓子被无形的东西堵得结结实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老二走过来圆场,“都六点过了,老幺饿不饿?要不今天出去吃得了。”
吃饭好啊,饭桌上好说话。
李鱼忙不迭点头,“饿,我老早就饿了。”
老大把手里的报纸放到茶几上,从沙发上拿起西装外套穿上,“那就走吧。”
丁爸爸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是家里的老泰山,顶梁柱,居然谁也没叫他,这口气咽不下去,打死不肯挪动半步。
最后是丁妈妈怕他又把小儿子气走了,用力在丈夫胳膊弯里揪了一把,压着声音警告,“行了,有气先憋着,要是又把人气走了,你今晚别想进家门。”
丁爸爸心里苦,委屈,挤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提着气势越到众人前方。
一家五口,坐的是商务车,路上谁也没敢提出柜的事,怕提了会翻车。
李鱼坐在后排,被两个哥哥夹在中间,时不时就感觉后颈被咬一口,若有似无的凉意一直盘旋在脖子上。
“挨这么近不热吗?”有声音贴着他的耳朵问。
李鱼看了向左右两边,老大和老二谁也没有听见那道声音。
他松了口气,有手机打字,“亲兄弟的醋也吃?老公你家的醋缸炸了吗。”
位于左边耳朵的声音,换到了右边,耳垂被咬了一口,“炸了,今晚火就烧到你身上。”
李鱼,“……”
算了算了,骚不过。
收起手机,假装没听见任何暗示性的言语,同时紧紧并拢两条腿,避免和左右两边的哥哥有肢体接触。
用餐的地点是某高档酒楼,一般来说都要预定,否则很难有空位,不过今天丁家运气好,恰好碰见窗边还有一座没被预订的空桌。
李鱼随意选了个位置坐下,刚拿起菜单,就看见大门口走进来一拨人。
他眼睛微微睁大,迅速扭过头脸低头喝了口茶,“1551,我好像看到我老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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