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风遥
承元帝在魏苏慎开口的一刻眼神要柔和许多。女人的观察力相当敏锐,细微的变化没有瞒过不远处丽妃的眼睛,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看了看坐姿不算是很规矩的魏苏慎,垂下眼帘不知在思量什么。
三局,这样轮下来两次出题的权利都在越秀国手上,占便宜的情况下越秀国的使臣为了做面子上的功夫没有道理拒绝:“合情合理。”
承元帝余光留意着魏苏慎的动静,语气温和道:“既然是你争取来的,这一局便由你来出题。”
魏苏慎深思熟虑后对身旁的小太监道:“去把我的鸣月拿来。”
声音并不大,然而作为时刻被关注的上位者,魏苏慎这句话清楚地传入众人耳中。脸上首先挂不住笑意的是承元帝,再其次便是方杉。
其余人只依稀听说过太子擅长乐律,却没有真正见识过。倒是当日参加过赏花宴的贵女面色不约而同都有些难看。
使臣一口应下了比试音律。
承元帝眼神阴沉不定:“不再考虑一下?”
使臣笑着道:“我刚好有所涉猎。”
承元帝没有再多说,目光偏移向另一边,眼中尽是冷嘲……朕给过你们活命的机会,可惜你没有珍惜。
对身边的宫人使了个眼色,后者立马会意的找来棉花团,私底下悄悄地给承元帝。
魏苏慎亲自下场的时候使者有些惊讶:“太子殿下要亲自来?”
“有何不可?”
使者反反复复咀嚼这两个字,总觉得从中听出了胜券在握的自信,这令他的心情产生一种不虞。
宫人此刻已经将古琴取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台面上。
魏苏慎:“使者请。”
“太子先请。”使者谦让道。
先入为主并不适用在乐律比拼当中,后一个展示的要拥有更多的主动权,他可以从观众的表情中推测这些人是更倾向于柔情舒缓的曲调,还是激动人心的澎湃。
魏苏慎没有再推让,冷不丁看向已经准备捂着耳朵的方杉。嘴角一弯道:“可否劳烦陈姑娘配合一下?”
难得的,这次轮到方杉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怎么配合?”
“若能有陈姑娘的天籁之音,想必会让这首曲子更加完美。”
不知情的觉得是少年心性,这是来自太子对陈将军妹妹的示好,多种不同的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但单从外貌上来讲,称得上是才子佳人。
方杉走到他身边,咬着牙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古有舍命陪君子,今天我就舍命陪美人。”
魏苏慎挑了挑眉,丝毫不在意对方在这句话里给自己的定位是美人。
鸣月已经被修好,换了两根琴弦,少了几分原本古朴的质感。
露出一抹罕见的发自内心的笑容,魏苏慎轻轻拨动一下琴弦,满意地看见方杉抿紧嘴唇的动作。
在座的人表情同样好不到哪里去,只觉得晚宴间饮入的酒水在胃里翻滚沸腾。若不是顾及到魏苏慎太子的身份,从琴声响起的那一刹那,早就借着如厕的理由匆匆离去。
仅仅是一段前奏,已经令人痛苦不堪。魏苏慎保持着一种平静的神情,不经意间触碰到方杉算是镇定的目光,心底里忽然升起一种荒谬的念头——
已有的认知当中,系统在各方面都很擅长,说不准还真有用人鱼般的嗓音拯救这一塌糊涂琴声的能力。
方杉唇瓣微动,在这样乱七八糟的乐点中仍然找准了自己的节奏:“山雀在枝头——”
一嗓子出来,魏苏慎的手抖了一下,尖锐刺耳的程度让原本死守在枝头不愿意离去的黄色枯叶都坠了下来。
他的心思全然不在弹琴上,抬头看去的方向正好是承元帝满是勉强的笑容,就像是僵硬的劣质画作。
魏苏慎内心叹息一声,到底是高估了自己,同系统的歌声比起来,他的弹琴技巧真的算是……弱、爆、了!
方杉以前也无意识地轻轻哼唱过小曲儿,听着还好,谁能料到声音放大了后,竟然是这种效果。
“山雀飞走了,旧愁送新愁。”最后一个字唱完,方杉脸色带有几分羞红:“献丑了。”
场上一片寂静。沉默中,承元帝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很有特色的歌声。”
一件事做不好会引人嘲笑,但倘若真的差到了极致,旁人反倒不好说些什么。特别是方杉一贯的没有羞耻心:“多谢陛下夸赞,臣女愧不敢当。”
承元帝根本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活像是精神受到了极大的摧残,转而注视着越秀国的使臣:“你需要什么乐器?”
使臣觉得耳畔如飞舞着一千只蚊子,他现在只需要一个锤头,把噪音的源头给锤死。
好在本质上他是一个心思深沉的人,很快判断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理智阻止了一场血祸。
随手摘下一片树叶放在唇间,从唇畔溢出的旋律算不上好听也算不上难听,不过和之前方杉同魏苏慎合奏的那一曲相比,算是仙乐。
承元帝命人去取了一只玉笛,一看便不是俗物。把玉笛赐给越秀国的使者,侧面代表了他承认这局的失败。
“越秀国如今也是人才济济。”承元帝笑呵呵说了一句。
使者双手捧着刚刚接过的玉笛:“陛下谬赞,我们哪有你们秀啊。”
“……”
作者有话要说: 越秀国使臣:秀儿,是你们么?
第154章 一山更比一山高
这句话不轻不重砸在每个人心上, 很多大臣变了脸色。一个小国出言不逊,他们以为接下来承元帝会是龙颜一怒。然而后者只是笑了笑,稳稳坐在高位上。
越秀国使臣低叹一声, 仿佛有些失望承元帝没有动怒。
一个心机深沉的帝王显然没一个喜怒无常的帝王好对付。
方杉游离在状况外, 和魏苏慎有过短暂的视线接触, 突然就明悟了越秀国第三场会提什么比试。摩擦着杯盏转了两圈,装出有些难受的样子。
他表现的太明显, 越秀国公主就算是想视而不见也没有办法。
“还好么?”公主温柔地递过来茶, 像是要帮他缓解头疼。
方杉摆了摆手, 身子略微僵硬地坐着。
他的位置靠前, 承元帝很快就发现这份不适:“可是哪里有不舒服的?”
在场的人各个都是人精, 认为陛下对陈家的眷顾太过,不知是好是坏。
方杉额头起了一层薄汗, 瞧着是真的难受极了:“禀陛下, 怕是刚刚劈石头累着了。”
承元帝眼皮一跳:“身体重要, 你先回去休息。”
方杉盈盈一拜,带着疲惫谢过承元帝的好意, 提前离场。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在他绕过座位上的人离开时,这些人身体皆有些放松,像是送走了一尊瘟神。
这种状态同样出现在魏苏慎身上, 方杉深吸一口气,走到远处无人注意到的树荫下,透过繁茂的枝叶, 用口型对魏苏慎道:
I will be back。
魏苏慎:“……”
方杉向来是个很有主意的,撇退身边带路的宫女,称要在御花园的亭子里坐坐,等兄长一起回去。待到就剩他一人时,慢慢折去太医院的方向。
月光下,喊一句‘666变身’,哪怕是没有羞耻心的系统都觉得有些不自在。
快到太医院的时候,脸色还有些微微泛红。站在树下等着风把身上的脂粉味吹散才走进去。
宫中每夜都有当值的太医,看到方杉吃了一惊。
方杉:“殿下陪陛下接见使臣,暂时用不着我诊脉,便过来看看。”
晚上值班的多是才到太医院的年轻太医,闻言没有过多怀疑,两人攀谈起来。不多时,突然急匆匆跑来一个小太监,说是陛下召见。
年轻的太医有些吓坏了,连忙塞了些碎银子给小太监询问情况。时间紧急,小太监快速交代了几句,说是越秀国想要交流医术。
年轻的太医一愣:“那该去召赵太医入宫。”
赵太医资历最老,医术最高,如此才能不堕了太医院的面子。
小太监实则也是一头雾水,但听总管的意思,承元帝暗示找一个不起眼的太医过去。
方杉勾了勾嘴角,他倒是能够理解,虽然多数人看不上越秀国的巫医,认为他们狡诈残忍。但却不能否认,这些巫医有着极其高明的医术。
若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太医输了,承元帝面子上也挂不住。反倒是一个资历浅的小太医,就算输了也没太大影响。
“别耽搁了。”见年轻太医站在原地不动,小太监催促。
年轻太医朝方杉投去求救的视线,后者出乎意料的点了点头作为回应,对小太监道:“我去吧。”
在年轻太医感激的目光中,方杉分外淡定地跟在小太监身后重新回到宫宴。
亲眼目睹了短时间内有人若无其事的换了个马甲,陈严的心情可谓是无比怪异。
关注方杉的人不多,大部分人都在盯着一个老头手底下的小老鼠,面色不是很好看。
凡越秀国的巫医,指甲基本都是泛青,这和他们长期喜爱研究毒物有关。老头也不例外,他的情况更加严重,半截手指头都是乌青色。
被他攥在手心里的小老鼠才被灌下了毒药,嘴巴在淌血,身上的绒毛有一部分是湿的,不多时腿一蹬,离死亡只差一步。
巫医平稳地给小老鼠放血,又给它喂了些奇怪的粉末。老鼠经过剧烈的挣扎,身体一阵痛苦的痉挛,却又勉强保持着半死不死的状态。
巫医手指动了动,小老鼠按照他的指示动作。
方杉瞥见周围大臣们的神情,知道越秀国使臣一半的目的达成了,这些整日含着金汤勺的人哪里见过这样的手段,即便再会掩饰,目中仍旧残留一丝惊骇。
他没有错过任何一个人的表情,余光在扫过丽妃时微微有些凝滞。不同于其他人看见巫医的担惊受怕,这位丽妃娘娘似乎颇为感兴趣。
方杉垂眸,眉梢一扬。
承元帝的表情仍旧是高深莫测,方杉行礼的时候只是淡淡说了句尽力而为。
方杉直接从巫医面前拿走半死不死的小老鼠。
“你确定要再用它?”老头的嗓子十分沙哑,说话的音调因为拖长而变得难听。
方杉笑了笑,开始问起方才起死回生之事,暗地里却是不动声色地放出闪闪,让它钻进老鼠体内,吃掉残余的毒素。
巫医一脸得意,毫不客气道:“但凡还有一口气没散,老夫也能把它从鬼门关拉回来。”
“我怎么觉着是将原本该沉睡的灵魂推下地狱呢?”
巫医对他的出言不逊正要冷嘲,方杉已经开始施针,这个时候自然不能出声打扰。
他下针的穴位在老者看来分明就是不知所谓。
“你当真是太医?”老头没忍住,目露怀疑。
在场的就他一个懂医,方杉并不怕被拆穿,犹在假模假样下针。估摸着闪闪也差不多吞吃完毒素,干净利落地退针。
几乎在取出银针的同一时间,就见老鼠重新有了活力,从方杉掌中跳出,逃命的本能促使它冲到桌子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