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山犹枝
命都不要了, 他能怕什么, 大不了再死一次。
然而此时此刻,对上夏琛那双含着请求和疑问的清澈瞳孔,温束莫名怂了。
难怪他看着顺眼, 原来是自家小骗子找来了, 所以现在装瞎还来不来得及?
温束表面不动声色,脑中念头急转,不对, 别说装瞎了,回忆一下他今天做的事说的话,顿时觉得这个问题要比再死一次难太多了。
他也没想到, 怎么就运气差到这种程度,十来年没下山, 出了趟门就撞上来找他的小骗子, 还把人欺负了一通,差点气哭了。
见到自家小骗子是很开心, 小骗子也很看重他,可是这个初见,实在不太美妙啊。
温束难得的有一种束手无策的感觉, 表明身份就不用说了,小骗子正在气头上,再晓得他根本不瞎, 他可能真的要完。
但是不表明身份,难道要让别人顶着他的名字去当小骗子最好的朋友吗?他不甘心。而且骗是骗不住的,迟早会被揭穿身份,到时候恐怕更没有回旋余地了。
“你怎么不说话?”温束愣在原地,夏琛察觉不对,怀疑地看他一眼,道:“你是不是不知道子笺?那算了,我走了。”
“等等。”温束连忙把人拦住,边想办法边组织语言:“子笺嘛,我怎么会不知道,他在这里住了很久,我们......我们是邻居。”
“真的?”夏琛不太相信,这人性格恶劣,搞不好说的话也是假的,“那你说说子笺有什么特征?”
温束沉默片刻,小心试探道:“跟我差不多年纪,差不多性格......”他巴不得夏琛忘了眼盲这茬,所以根本没提。
“你瞎说!”夏琛立刻大声反驳:“子笺才不跟你一样性格,他可温柔了,学识渊博又不恃才傲物,性格温和但不软弱,对人特别和善,跟你这种纨绔子一点儿都不一样。”
被自家小骗子一记直球打得晕头转向,直白的夸奖让温束心里满是甜意,可是再接上后面的评价,顿时有种哭笑不得的难言尴尬。
“或许他的性格并不像你知道的那样。”温束讪讪道。他的能力怎么就不是分.身呢?上一世就有个人,可以分出另一个自己,要是他的特殊能力是这个就好了。
然而温束话音刚落,就被猛推了一把,夏琛气得眼睛都红了,瞪着温束怒道:“你欺负我就算了,要是再说我朋友坏话,我要揍你了!”
如果温束说的是真的,子笺跟他是邻居,子笺性格那么温柔,又看不见,不知道被这个恶劣的家伙欺负成什么样了,或许子笺搬走,就是因为被欺负狠了。
夏琛光想一想子笺受的委屈,就觉得难受的不得了。
看着夏琛像只炸毛兔子一样冲他扬爪子蹬腿,温束不但不生气,心中反而升起一股奇妙的兴奋感。两世为人,该护着他的人从来没有真正保护过他,手下人跟着他,是将他当成倚靠,在他身上寄托前途。
只有他家小骗子,什么都不图,给他讲个故事就能开心半天,心心念念要护着他,明明自己软乎乎一小只,还张牙舞爪的要替他揍人,怎么就这么乖呢。
这一刻,温束清楚的意识到,他真的不是孑然一身了,上一世无趣到选择**,未尝没有再无牵挂的原因,他死了,没人会记得他,更没人会为他伤心。
但是这一世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他有一个将他放在心上的人,他家小骗子如此看重他在乎他,忧他所忧痛他所痛,这是温束从未感受到过的,与另一个人紧密相连的感觉。
温束的呼吸急促起来,心中突生一股贪欲,他想要更多,想让小骗子再多在乎他一些,最好他的心里眼里,自己是最重要的,不,最好只有自己......
“喂!你到底说不说!”夏琛气还没消,怒气冲冲道:“你要是不愿说,就别耽误我时间了。”要不是这人知道子笺下落,他早走了。
温束:“......”
温束顿觉头痛,眼前的麻烦解决不了,不说让小骗子更在乎他了,怕是搞不好得跟他断交。
“他有事离开了。”温束一通瞎编,他决定先把夏琛稳住,先用温束的身份跟他交往一段时间,努力让夏琛改变对他看法,然后再徐徐图之。
“他去哪了?”夏琛追问,子笺眼睛不好,家里能让他在寺庙里一待十来年,肯定不会好心接他回去,若是去别处,大冬天的路又不好走。
“他......”温束绞尽脑汁想一个合理去处,夏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等一个答案。
[他骗你的。]
突然响起的机械音让夏琛不自觉睁大眼睛,夏铜板突然上线,对他的信任让夏琛毫不犹豫出言质疑:“你骗我。”
温束话音一滞,夏琛在脑海中问夏铜板:“他不知道子笺在哪儿吗?”
夏琛觉得温束应该是见过子笺的,否则不会知道子笺年纪多大。
夏铜板沉默一瞬,无语道:[你不觉得他声音耳熟吗?]
“对啊,耳熟,我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夏琛苦恼道,那种答案就在眼前,但是死活差那么一点儿,就是摸不着的感觉,让他快纠结死了。
夏铜板憋得差点冒烟,因为系统自带的出厂设置含有的限制性,他不能告知宿主时间轴中可能发生的未来,也不能告诉宿主他不可能知道的事。
比如夏琛和温束刚遇见的时候,他知道只要两个人接触下去,夏琛必然会发现温束的身份,但是那是未来会发生的事,他就不能说。
所以他只能提醒夏琛一句“声音很熟悉”,这是夏琛自己已经感知到的,算是小小的钻了个空子,但是再多他就不能说了。
在发现夏铜板说完一句又没声了之后,夏琛将眼神转向突然沉默的温束,夏铜板的提示跟温束骗他的事有关吗?
子笺?!
夏琛脑中仿佛有灵光一闪而过,温束的声音,跟子笺特别像!
他之所以一直没听出来,只因为子笺说话一向温声细语,语调温和带笑,听他念个故事,晚上连睡眠都要好一些。温束虽然跟子笺音质相同,但跟他说话时要么冷漠要么调侃,就算是笑都带着几分邪气,跟子笺完全是两个风格,这才误导了夏琛,导致他这么久都没反应过来。
“你、你是子笺的兄弟吗?”夏琛下意识不想往最坏的方向去想,子笺明明是个性格温和的人,而且子笺看不见的。
温束沉默良久,知道不说实话是不行了,于是收敛了自己张扬的气质,放缓语调,就跟往常与夏琛聊天是一般,缓声道:“元宝,我是子笺。”
夏琛愣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像突然回过神般,朝温束伸出手,温束顺从地闭眼,任由他将手指落在自己眼皮上:“你是眼睛治好了,还是从一开始就在骗我?”
温束沉默不语,夏琛的反应让他有点心慌,他下意识觉得,如果此时再说谎,可能会有更糟的结果,但他又无法直接告诉夏琛,对,我骗你的,我一直在骗你......
无言亦是回答,夏琛手臂像是失去力气般垂下,他低着头,声音微颤语无伦次,显然情绪十分激动:“你为什么要骗我呢?我没想到,我以为你是我想的那样,你是觉得我傻吗?有意思吗?骗一个傻子玩儿,骗我十年,你这么无聊吗?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你,我的子笺难道都是假的吗?!”
最后一句话,夏琛简直是吼出来的,他眼眶泛红,嗓音里更是带着几分泣音,十年了,就是养只宠物都养出感情了,更别说是每天都会跟他聊天,互道晚安谈天说地无所不聊的朋友。
怎么突然间,都成了假的呢?明明他来帝京之前,是多期待和子笺见面啊。
活了两世,温束今天算是尝够了束手无策的滋味,夏琛一声声质问,让他无措又心疼,到了最后,温束只觉得心脏像是被猛捏了一把,又酸又疼。
“你花呢?”夏琛摸了把脸,不死心地说:“你的花呢,拿出来我看看。”
温束想自己去拿,又怕夏琛跑了,只好吩咐折柳,让他动作快点儿。
不小心听了主人私事折柳一直缩在一旁装壁角,他没想到真是看走眼了,小白兔一样的书生能把他主子吼得无话可说,听见主子吩咐,他飞一样跑回院子把山茶花抱出来。
“摸。”夏琛看见山茶花,脸色更冷了,又骗他。
温束此刻无比乖顺,摸了摸山茶花,红色的山茶立刻开始发光,而夏琛也感知到了魔法书里卡牌化的喇叭花在发光。自从他跟魔法书绑定后,里面的卡牌变化他自己就能感知了。
夏琛用力咬唇,在下唇上留下一个清晰的牙印,他将山茶花从温束手中一把夺过,扭身就走。
温束一惊,闪身去拦,连花都不给他留,这是要断绝关系?不,他绝对不允许。
“让开,不然我揍你了。”夏琛恨声道。
温束挡在他面前没动:“山茶花是我的,你说了你是我的小花妖,不能反悔。若是生气我骗你,随你打骂发泄。”
夏琛被气笑了:“凭什么你骗了我,我还不能反悔?”
“元宝,当初我们都说了假话......唔......”温束话没说完,就被夏琛一拳揍在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 跟基友讨论了一下怎么解决,最后还是决定,让元宝打一顿出气吧!
我们两个宛如狠心老父母,孩子皮,不听话,打一顿就老实了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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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5 章
活了两世, 温束第一次被人照脸招呼,就是他那偏心又严苛的渣爹, 顶多责骂几句,真对他动手, 却是不曾有的。
今日算是开了个先河, 被夏琛一拳打在脸上, 温束不是躲不过去, 只是说好了任他打骂发泄,便不能还手躲避。
然而打完之后, 温束一点儿事没有, 倒是打人的夏琛捧着自己的手疼得眼圈一红,这么硬, 这人是铁打的不成?!
“手打疼了?我看看......”温束也是忘了, 他现在一身骨肉虽比不上前世刀剑不侵, 但防御能力确实不是正常人能有的,普通人打上去只会自己手疼。
“你闭嘴!”夏琛又气又羞, 随手解下围脖缠在手上, 毛绒绒的拳头对着温束一通狂锤。
温束更察觉不到疼, 甚至隐隐想笑,但他强忍住了,这时候笑出来,恐怕真能把夏琛气出个好歹。
夏琛也不光打脸,温束个头比他高,扬起拳头打脸不好使力, 他没学过什么武术技巧,只靠本能发挥,一套王八拳打下来,哪怕温束站着不动任由他打,夏琛也累得直喘气。
“出气了吗?”见夏琛打完,温束很贴心的问,要是没出气可以让他再打一顿。
夏琛:“......”
夏琛捧着打完人之后被震得发红发热隐隐作痛的手,看见没事人一样站在原地的温束,憋不住的委屈全涌上心头,鼻头一酸没忍住,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
“怎、怎么了?”乍看见夏琛眼泪,温束愣了一下,回过神后立刻慌了,不知道夏琛是他家小骗子的时候,他恶劣的想看他哭为自己取乐,真在他面前落泪了,温束却觉得那泪珠子像砸在他心口上,心都给他砸疼了。
夏琛抹了把脸,他没想哭的,男孩子哪能随便就掉眼泪,他是气狠了。那么在乎的朋友骗了他,他就想出口气,结果打人还把自己手打疼了,感觉自己像个弱鸡一样,他当初就不该偷那个懒,没跟着两位师傅把习武坚持下去。
“别哭。”温束见夏琛不说话,只背过身子不搭理他,一抽抽的好像还在哭,心中焦急又不知道该怎么哄他。
烦躁地掰了掰手指,温束拧眉召来折柳,冲他伸手:“匕首拿来。”
折柳脸色一僵,动作缓慢地将自己随身携带的短匕给了温束,只觉得今日见到的一切简直颠覆了他的所有认知。
“给,若是不解气,用这个。”温束将短匕递到夏琛面前,诚恳建议。
他现在还不是刀枪不入,用匕首确实能在他身上留下伤,小骗子力气不大,伤口不会太深,以他的愈合能力,也不会影响乱世后的战斗。
既能让夏琛解气,又不会有严重后遗症,温束自认为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夏琛:“......”
夏琛看见递到自己面前的短匕,刚下去一点儿火气又涌上来了,他拍开温束的手,气道:“你故意的吧!”身份都揭穿了,还故意逗他,有意思吗?!
“你......你不是想出气吗?”温束这次真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他要发泄,自己帮他想法子,哪儿做错了?
夏琛气极反笑,夺过匕首,套着刀鞘冲温束比划了两下:“你确定要我用这个,捅死了别怪我!”
温束思忖片刻,夏琛以为把他吓住了,刚要嘲笑两句,却听他说:“若是想杀我,用这个办不到,若是不想我死,不要往心脏捅,别处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夏琛:“......”
他平复了一下激动的情绪,仔细打量温束神情,发现他竟然真的是很诚恳的在给他建议。
“板儿,你还在不在?”夏琛吓得连忙呼叫小伙伴:“我怎么觉得他有点儿不对劲啊,是不是有什么心理问题......”
[据系统初步检测,确实存在较为严重的心理疾病。]
夏琛瞬间沉默了,他想到十多年来跟子笺交流,一直感受到的都是子笺的温柔,偶尔恶趣味地逗他,或者话语间流露出一些负面情绪,夏琛都以为是因为子笺眼疾又遭家人抛弃。
他突然想到以前看过的一句话,装一个人装久了,你还分的清那个人和自己吗?他觉得子笺骗了他十年,可是这十年就一定是假的吗?他又何尝不是把最温柔的一面全留给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