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鹿歇
对门的老太太刚刚溜完她的小腊肠犬回来,一人一狗站在走廊上,默默看着他们。
罗城:“……”
他赶紧一手抱起司尘把人带回家里,迅速关好门,然后把小八爪鱼从身上扒下来,“我就去买了个早饭。什么时候醒的?”
司尘揉了揉眼睛,恹恹地讲:“刚刚。”
这场景简直像诡异的荒诞剧。
罗城叹一口气,抵住他试图凑过来的脸:“去浴室刷牙洗脸再来吃早饭,小心别把水溅到身上。”
刷牙洗脸是司尘昨晚刚get的新技能,他还挺感兴趣的,听话地“昂”了一声就啪嗒啪嗒跑进浴室。
刚把早饭摆上桌没一会儿,他又啪嗒啪嗒跑出来,顶着一张湿漉漉的认真脸,站在餐桌边背着手研究:“这些是什么东西?”
“面包,牛奶,”罗城洗了两个杯子出来,倒好牛奶,从纸袋里拣出一个面包给他,“坐下吃饭。”
司尘接过面包,一脸好奇地捏了捏,顿时惊奇地瞪大了眼睛:“好软,热乎乎的!”
翻来覆去研究了一会儿后,他又皱起眉毛,表情嫌弃,“林柘,它怎么没有肉。”
罗城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说:“一大早上哪儿给你买肉去,爱吃不吃,不吃拉倒。”
司尘不开心地撇着嘴,并不想把它吃下去,坐在椅子上不安分地扭来扭去,揪着面团玩儿。
罗城发现自从昨晚之后,这家伙的胆量和脾气都大了不少。
小样儿是不是以为自己可以“恃宠而骄”了啊?
在“教训他一顿”和“随他去,饿死算了”之间犹豫了半分钟,罗城长叹一声,认命地掰下一块面包,蘸了蘸牛奶,示范给他看:“这样,泡牛奶吃,你试试看。”
司尘怀疑地眨了眨眼,依样画葫芦地试了一次——咬下一口泡满新鲜牛奶的酥软面包后,他瞬间惊喜地睁圆了眼睛:“好、好吃!”
罗城忍不住想笑,脑子里一根弦“噌”地紧绷起来,立刻干咳一声克制笑意,自我反省:笑什么,有啥好笑的?现在是坐在这里笑嘻嘻地和他吃早饭的时候吗?
话说回来,刚才买东西的时候他的脑子是不是抽了,买两人份的食物干嘛!
司尘吭哧吭哧埋头吃得不亦乐乎,飞快地解决了袋子里一大半的面包和大半桶牛奶,满足地窝在椅子里捧着肚子打饱嗝。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林柘,我们中午吃什么啊?”
罗城心里没由来地烦躁,冷下了脸,硬邦邦地说:“早饭消化了么就想着吃中饭,你是饭桶啊?”
司尘没怎么听懂这句话,但也大致明白不是在夸他,他看着罗城的脸色愣了愣,不说话了。
见他这副模样,罗城心里反而更加火大,忍不住冷声道:“你是小媳妇吗,我甩个脸色你就不敢说话了?”
司尘往椅子里缩了缩,咬了咬嘴唇,“林柘,你不要生气啊,”他想了想,又问,“小媳妇是什么东西啊?”
罗城一愣,突然泄了气,摇头笑起来。
为什么要向他撒气,他什么都不懂。
罗城明白自己现在的心态不太对,心浮气躁,行事作为毫无理智和计划可言。
他只是……无法接受。
无法接受那个目下无尘,骄傲恣意,冰冷得像机器人一样的司尘变成现在这副懵懂无知的样子,就像一只任人宰割的绵羊。无法接受那个一手建立起轮回司的上神成为秩序的破坏者,更无法接受自己要亲手杀死这样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
他仍旧想不明白,司尘为什么要想不开叛逃——在轮回世界里四处为恶难道对他有什么好处吗?
九百年前,妖族为祸,妖皇燕摩一夜之间毁了将近一半的轮回道,当年正是司尘耗尽了半身神力,独自一人扛下大举进攻的妖族,才给了地府喘息的机会,让阎王得以及时修复轮回道,三界和千千万轮回界的秩序方不至于大乱。
罗城看不惯司尘,是因为他不近人情,把下属当畜生似地压榨,但面对这样一位强者,他同时也打心眼里佩服他、尊敬他。
不然以他的个性,何至于忍受八百年,早就一怒之下揭竿而起了。
尽管嘴上总骂他王八蛋、狗上司、司扒皮,罗城也没想过有一天会和他站到对立面上。
他所有郁结的情绪,终于在一次次地面对这个傻乎乎的“痴”时忍不住爆发了。
他当然也明白,这个心智还是小孩的司尘根本什么都不懂。可他即使什么都不懂,仍有能力瞬间造成数十数百的死伤。
罗城看着眼前这张青涩又熟悉的脸,轻声问:“司尘,为什么这么做?”
人鱼少年歪了歪头,“司……尘,”他生涩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问:“这是你给我取的名字吗?”
罗城一怔,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没有用这个名字称呼过他。
或许是因为自己心里始终无法真正接受,他和司尘是同一个人。
“对,”罗城终于还是缓缓点了点头,“你是司尘。”
司尘将这个名字含在嘴里翻来覆去地念了几遍,便很开心地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真的是给点阳光就灿烂。
罗城解决掉自己那份早餐,屈指叩了叩桌面,吸引了正百无聊赖地观察着自己脚趾的少年。
他正色问:“司尘,你知道昨天晚上……那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啊,”司尘一脸理所当然,“我发/情了,在向你求/欢呀。”
罗城都做好了要长篇大论解释的准备了,猝不及防地被这个答案闪了腰:“你知道?!”
等等,“发/情”和“求/欢”这两个一点都不日常的词汇,他是从哪里知道的,还说得这么顺口!
司尘把下巴抵在膝盖上,身体摇来晃去,被反问得满脸迷惘:“我知道啊,我喜欢你啊。”
少年回答得一片坦荡,毫不掩饰的直白热烈,仿佛他说的是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所有人就天生都应该知道。
这种时候,但凡还有一点点良心的家伙,都该产生罪恶感。
罗城的心情有些沉重,他原本也没能料到,人鱼的求偶对象不仅能跨性别,还能跨种族。
所以这才是人鱼逐渐灭绝的原因么?
不想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罗城只能强行转开话题:“对了,你的尾巴和腿之间的转换,是因为水吧?”
司尘点点头:“昂,不碰到水我就能和你一样了!”
罗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脱口而出一句:“变的时候会不会疼?”
司尘老实地摇摇头:“不痛的,‘哇’地一下就变好了。”
罗城头痛地揉了揉眉心,感觉跟他在一起待久了,自己的智商仿佛也跟着下降了。
他拉开椅子站起来,说:“去卧室换套衣服,我们走。”
司尘跟着站起来,什么都不问,很信赖地跟在罗城后头,让他帮自己换好衣服。
衬衫加背带裤,是从角落翻出来的林柘高中时穿过的衣服,穿在少年身上没有大太多,罗城蹲下给他卷了卷稍长的裤脚,又翻出一顶呢子贝雷帽戴在他脑袋上,刚好能遮住那头显眼的蓝头发。
冷静下来后,罗城也想清楚了。
现如今,要想回去是不可能的了。他昨天半夜在火灾现场出现又擅自离开,还带走了一个外貌奇特的男孩,这件事一向现场的救护人员询问便知。
盗窃国家财产是重罪,他一旦回去,面对的就将是秘密缉拿和审问,罗格里斯家族也保不了他。
他还是要杀了司尘,这是他的任务,天大地大也没有任务大,完不成这个任务,现在的这个世界就会崩溃,二十几亿的人将死于非命。上一个世界的“欲”魂已经因为他的无能而逃逸了,这个世界绝不能再有失手。
但他不能在这里被杀。华府DC特区是M国的首都,现在这个年代,说它是世界的心脏都不为过,一旦出了什么意外,司尘的次声波攻击能在瞬间杀死成千上百人,昨夜的悲剧便是证明。
所以,他现在得带司尘逃出DC,到达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再动手。
——只是为了天下苍生,绝对没有其他原因。
罗城在脑内飞快地规划着路线:M国内要抓到他们太容易,不能继续待了。这个世界现在正经历世界大战,全球一片动荡,要不被人发现地出国,偷渡最方便。最近的路线就是搭车去巴尔的摩,再从巴尔的摩港找蛇/头出去……
然后去北极。
第40章 水形物语(十九)
林柘作为一个富家少爷,自然积蓄颇丰。他的老婆本一半存在了银行,一半藏在这套公寓的保险柜里,光是公寓里的这一半就足够再买下一套这样的高级公寓的。
这年头钞票不保值,流通最广的是黄金,罗城从保险柜里拿了一大卷钞票和好几块沉甸甸黄澄澄的金条,还有床头柜里林柘为了防身放的勃朗宁手/枪和瑞士军刀,全都在身上藏好。
司尘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伸长脖子好奇地看着他跟松鼠过冬似地收集了一堆东西。等罗城收拾好了,他就乖乖伸出手让人牵着,看着不像要逃亡,倒像个准备出门郊游的乖乖仔。
罗城也戴了一顶帽子遮住半张脸,牵着司尘下楼。
昨晚他开的是林柘的车,也得亏现在没有监控摄像这么高端的技术,他们才没有被发现踪迹。其实那是个愚蠢的举动,是他当时太着急大意了。
现在他们要偷渡出国,林柘的车是不能再开了。
罗城拉着司尘走过两个街区,在水产市场里找到了从巴尔的摩过来的水产运输车,司机卸完了最后一批货,正要启程返回巴尔的摩港区。
罗城毫不吝啬地拿出一大笔足以让人心动的钱,让司机答应了载他们一起回去。
钻进货车宽敞的车厢,司尘好奇地看看这摸摸那,一副十足兴奋的样子。
司机是个十分健谈的白人大叔,胖胖的脸上有着劳动人民特有的晒斑和晒红,他乐呵呵地看了看司尘,热情地夸赞道:“小伙子,这孩子是你的弟弟?长得可真好看。”
罗城把试图把手伸出窗外的司尘拉回来坐好,笑笑说:“他是我的侄子。”
司机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惊叹道:“哇哦,果然亚洲人是看不出年龄的!我的邻居是个越南太太,据说她已经快五十岁了,可她看起来长得和我三十岁的大女儿差不多呢!”
罗城笑着应和了两句。
货车慢慢开出水产市场,司尘趴在车窗窗沿上,扭头看着市场被他们甩在身后,越来越远,留恋又向往地说:“唉,那里的气味真香啊……林柘,我们不能在那里多停一下吗?我饿了。”
“先忍忍,”罗城揪着后领把他扯回来,往下按了按帽檐,“到了地方就带你去找吃的。”
司尘顶着遮住半张脸的帽子,郁闷地说:“眼睛看不见啦。”
罗城没好气:“看不见就睡觉,醒来就到了。”
司尘想了想,觉得这样也有道理,于是乖乖“哦”了一身,侧躺下来蜷缩在座位上,毫不客气地将脑袋枕上罗城的大腿,理直气壮地讲:“那我睡觉啦,不要吵醒我。”
罗城:“……”
司机大叔笑呵呵地说:“小伙子,你和你侄子的感情可真好哇!”
罗城抽了抽嘴角,把司尘往他肚子上拱的脑袋摆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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货车向着城外驶去,司机大叔打开收音机,跟着里面甜美的女声嗓音,荒腔走板地哼着歌。车窗外掠过街道和行人,巴士和轿车行驶在逐渐繁忙起来的道路上,间或夹杂一两辆军车。
罗城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外面的车辆和行人,一刻也不敢放松。
突然,正放着歌的收音机里“滋滋”两声,歌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响起一道男声:
“以下播送一则通缉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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