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鹿歇
司尘从床上坐起来,指挥道:“播放《泰坦尼克号》。”
影院的智能系统接收到信号,“滴”的一声,屏幕暗下去,接着出现了熟悉的片头和音乐。
罗城一愣,没想到大星际时代竟然还有这部电影,“你认真的?”他转头看向司尘,“七百多年前的地球古董片?”
“你懂什么呀,”司尘挥了挥手,很是嫌弃,“古老的才是经典,‘约会攻略’上说……咳咳,总之,这个好看。”
罗城借着黑暗的掩护笑起来,装作什么都没听懂地点了点头:“哦,既然你喜欢,那就看这个吧。”
司尘讪讪地哼哼两声。
他走到床的另一边,坐到司尘身边。
司尘感觉到身边柔软的被子陷下去一块,人体热烘烘的温度靠在他旁边,身体紧绷了一瞬又很快放松下来。
他像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放松下来似地,皱了皱眉,赌气地往旁边挪了挪。
罗城一把按住他,把他手背上回血的输液管正了正,“别乱动。”
司尘一愣,垂下眼,琉璃似的眼珠反射着屏幕的光线,看不出深浅,不知在想什么。
电影看到一半,罗城突然觉得肩上一沉。
他偏头看去,下巴蹭到了柔软的头发。只见司尘靠在他的肩膀上,长长的睫毛乖乖软软地依偎在皮肤上,呼吸平稳,已经闭着眼睡着了。
点滴也差不多快打完了,罗城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托着司尘的脑袋把他放回被窝里,接着关掉电影。
行宫的医生进来拔掉针头,收拾好东西,悄声道:“殿下已无大碍了,只是接下来几日的饮食务必要以清淡为主,且万万不可再过量食用生冷的食物了。”
罗城道过谢,将人送出去,没有立刻回房间,而是站在走廊尽头的小花园里抽了支烟。
他也搞不明白自己现在在干什么了。
一支烟结束,罗城回到房间,打算就在沙发上凑合一晚。
床上冷不丁响起一道轻而哑的声音:“床足够大,睡得下两个人。”
罗城动作一顿:“吵醒你了?”
“嗯,”他的鼻音软软的,“过来陪我睡觉我就原谅你。”
罗城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默默过去在他身边躺下,掀开被子,带来一股冷冷的烟味,“小孩子才会谈这么幼稚的条件。”
司尘却丝毫不介意,侧身挤到他怀里,像只猫一样地蹭了蹭,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困倦:“我今年五岁,我就是小孩子。”
罗城还想笑他,低下头,却发现他竟然说完这句话就秒睡了。
“……小混蛋。”
-
阳光落在眼皮上,温度暖融融的恰到好处。
司尘睁开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头顶发了会儿呆,过了好半天,记忆才慢慢回溯。
那股要把他内脏搅碎的绞痛已经消失了,身体软绵绵的,许久都没有过的充足睡眠让他的脑子清醒无比,自然也完全记得自己昨晚都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
他哀嚎一声,捂着脸在床上打了个滚。
冰激凌好像是朗姆酒口味的,怪不得!
昨晚实在太超过了,他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暴露了太多的软弱,事情发展差点脱离了他的掌控……
都是酒精惹的祸!
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另一个人大概已经离开很久了,另半边床铺连余温也没剩下。
司尘并不意外,要说失落,其实也只有指甲盖的那么一点点。
他用力揉了揉脸从床上爬起来,洗漱更衣,然后做贼似地悄悄溜出房间。
餐厅里飘出来一股温暖的香味,勾得他的肚子“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往兜里摸了摸,没有摸到糖,愣了愣之后摸遍全身,藏在各种兜兜里的糖全都不见了。
司尘“啪嗒啪嗒”一路跑进餐厅,却看到了自己怎么也想不到的一幕,顿时傻住了。
罗城把粥从厨房里端出来,摆在餐桌上,看着一桌自己的手艺,满意地点了点头。
虽然已经好多年没下过厨了,不过城哥就是城哥,完全没在虚的!
他一抬头,就见司尘傻呆呆地站在餐厅门口,头发还翘起来一撮,像只软乎乎的毛绒小熊。
罗城解开围裙,对他笑了笑:“傻站在那里干嘛?过来吃早饭了。”
司尘这才好像被按下了行动开关一样,慢吞吞地走过来,视线在餐桌上扫过来扫过去,满脸不敢置信,还有点茫然。
他感觉自己一觉醒来世界都变了:“别告诉我这些都是……你做的?”
罗城帮他拉开椅子,盛了一小碗粥,“尝尝看。”
司尘就像一只初到陌生领地的猫一样,小心翼翼地踮着小肉爪坐下,如临大敌地对着摆在面前的白粥,表情严肃认真,仿佛正准备签署什么双边协定。
罗城看着好笑,把汤勺塞进他手里,“吃饭。”
司尘如梦初醒地眨了眨眼,抬起头,透过氤氲的白雾看向对面的男人。
他看起来英俊又温柔,在清晨的阳光和海风里,那双金绿色的眼睛闪烁着柔和的笑意。
他看着,不真实感更强烈了,这一切如此普通而美好——就像任何一个幸福的家庭,没有忌惮也没有猜忌,没有利用和阴谋,早起的丈夫为爱人做了一顿简单的早餐。
相当普通,但对他来说却是今生第一次。
包括昨晚……包括之前的很多次。
包括这一切。
“我爱你。”他就这么脱口而出。
而他的丈夫只是微微挑了挑眉,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甚至没有波动,“吃饭吧,”顿了顿,“谢谢。”
“你看,他已经不相信你了。”
这话从坐在罗城旁边的人口中说出来,带着嘲弄和怜悯。
他说,“你真是可悲。”
司尘看向那张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脸,目光定定地落在他的脸上。
他感到不快,内心叫嚣着要撕烂那张脸。
于是他微笑起来,心想:“你闭嘴。”
“我不能,你知道,”那个人咯咯地笑起来,将脸搁在了罗城的肩头,神态极尽亲密,“你活着一天,我就不会闭嘴,你知道的。”
司尘觉得碍眼极了,“你离他远点。”
那个人摇着头,伸出舌头舔了舔罗城的耳垂,笑得极尽媚态。
他轻轻地吐出两个字:“我不。”
罗城见他一直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身边的空位,不由得奇怪,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元琛?”
只见那个小混蛋把视线移回他脸上,用一种让他后背发毛的眼神盯着他,无比认真地讲:“我爱你。你得知道,我爱你。”
罗城皱了皱眉,意识到他现在的状态有点不对劲。
“好的,我知道了,”他舔了舔嘴唇,谨慎地说,“先吃饭,好么?”
司尘表情平静地点了点头,低头喝粥,安静得像个瓷娃娃。
那个恼人的声音还在喋喋不休,但他突然不再觉得烦躁了。
他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也终于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了。
蒙在眼前的迷雾全都消弭不见,原来一切都如此简单。
-
罗城把司尘房间里所有的糖都搜了出来,放在了一个罐子里,原本打算用来跟那个家伙讨价还价,比如吃完一餐营养均衡的饭才能吃一颗糖之类的。
没想到他全程乖得出人意料,不仅吃掉了清淡的早饭,也没有对放在桌上的那个装着他所有“存货”的水晶罐子发表任何意见或是抗议。甚至于,他带着一脸微笑过来吻了一下罗城的脸颊,然后飘回了自己的房间,除了吃饭的时候,竟然一整天都没来找他。
罗城还为此感到了不习惯,问了唐青,才知道他这一天真的哪儿都没去,待在房间里除了看书、看电影就是睡觉,似乎打定主意要做个宅男。
可司尘早餐时的模样却让他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或许“欲”对“贪”的影响,比他想的还要严重。
于是这晚睡前,喝完一杯睡前酒,罗城没有立刻上床睡觉,他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终于决定到对面去看看。
罗城敲了门,过了足有一分钟,时间长到他下一秒就要破门而入,门才被从里面拉开。
司尘身上裹着浴袍,脸红通通的,似乎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慢了半拍才问:“有事?”
这句台词以前一直是自己说的,罗城挠了挠眉骨,感到了一丝不自在,“我来……看看你。”
“哦,”司尘还是那副懵懵的样子,病恹恹地说,“进来吗?”
罗城走进去,门关上的声音简直像一声惊雷,那股古怪的感觉愈发明显。
视线在房间里扫了一圈,没发现什么不对劲,他不动声色地问:“你刚才在做什么,过了这么久才开门?”
司尘晕乎乎地说:“嗯……泡澡。”
可是他的头发和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是干爽的。
罗城走向浴室。
浴室里也很干净,没有人洗过澡的痕迹,看起来一切正常。
直到他在藏在洗手台下的垃圾桶里发现了一支针筒。
罗城把那支空掉的针筒拿出来,感觉全身血液都在瞬间涌向了头顶,耳边轰鸣作响。
司尘跌跌撞撞地赶过来,看到发生了什么后,顿时清醒了一大半,干巴巴地说:“……哇哦。”
“你……RNS成瘾多久了?”罗城压着声音里的颤抖,濒临爆发。
司尘抠了抠手指,嘟囔:“其实……也没有到成瘾那么严重……”
“你他妈的不要命了是不是?”罗城简直恨不得把他的脑子挖出来看看里头的构造,是不是和正常人都相反的,“你知不知道RNS成瘾的后果?想死很容易啊,我一枪就能杀了你,方便快捷一步到位,不用这么麻烦!”
司尘也被激起了怒火,眼神发冷:“我建议你想清楚,你在和谁说话。”
罗城冷笑一声,一字一顿,讽刺道:“我清楚得很——一个不要命的,疯子。”
司尘脑子里那根岌岌可危的弦瞬间崩断了,他冲过来一拳挥向罗城的脸,发出一声嘶哑的叫喊:“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这个混蛋!”
罗城捏住他的拳头挡下了这一拳,虎口和腕骨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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