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眠也知晓
与整日冷面的弑神不同,人家既体贴又温柔,总是在先妖王危难之时出手相救,不久之后,便赢得了美人的芳心。
“这事,这事是我们妖界对不住神君啊。”荆烈感慨道。
“神君情深义重,在先妖王与天玄神君成婚之后,便将自己的佩剑幻灭送与了先妖王,这六界谁不知,幻灭上弑天神,下斩妖魔,神君这是怕先妖王嫁入天界受欺负啊。”
幻灭便是先前弑神借与季温良比武的那把佩剑了,弑神能将贴身的武器送出去,确显情真意切了。
季温良只觉得心头如同压着巨石一般,有些喘不过气,他强迫自己忽略胸口传来的痛意,问道:“既送出去的东西,怎么现如今还在神君的手里?”
“唉,”荆武叹了口气,沉默了半晌,缓缓道,“先妖王与天玄神君成婚后,本也是琴瑟和鸣,甚至怀上了孩子,只可惜最后竟是一尸两命。幻灭乃是神器,不可流落在外,自然被神君收回了。”
“一尸两命?”
“没错,又是那魔头,趁先妖王有孕在身,法力微薄,竟上了天界,杀了先妖王,逃之夭夭了。”
季温良没想到这魔尊竟如此狠毒,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荆武喘了口气,接着道:“挚爱之人被杀,神君怎肯罢休,追捕了几百年,才将那魔头封印,算是为先妖王报了仇。”
季温良乍一听,还以为荆武所说的“神君”指的是天玄神君,到后来,才知他说的是弑神。
忍不住问道:“那天玄神君呢?”
“神超脱于六界生灵,拥有无限的寿命,先妖王逝去后,天玄神君自然还是天玄神君。”
先是赠剑,后又报仇,足以见得弑神对先妖王的爱之深了。
季温良想起自己在幻境中所见的雕像,确实很美。
那么个美人,又有理想抱负,地位又尊崇,的确配得上弑神了。
或者说,除了她,还有谁能配得上弑神呢?
哦,对了,还有女主。
荆烈见季温良低头不语,关切地问道:“小兄弟,你这脸色咋这么苍白呢?不是喝多了吧。”
一想也不对啊,喝多了不是应该面色红润吗?
季温良不愿向外人透露心绪,勉强露出一个清淡的笑容,道:“只是觉得有些冷。”
“冷?也是,正是初春时节,我这就叫小的们拿些柴来。”
“不用不用,”季温良本就是胡乱答的,怎敢劳烦他人,只好道,“多喝些酒,暖暖身子就好了。”
说罢,又端起了酒碗。
荆烈外表大大咧咧,却是很懂得察言观色的,他见季温良一碗接着一碗地喝,一副借酒浇愁的模样,脑子里千回百转,一个念头闪过。
一个是高高在上的神君,一个是渺小到尘埃里的仙侍。
共处一室,天长日久,仙侍难保不会被神君的风采所倾倒。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流水看上去也不似无情啊。
除非……除非是封离怕了。
嗯,也对,有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封离是被背叛过一次的,难保不忧心被背叛第二次,故而即使动了心,也不敢敞开心扉。
只是面前这小兄弟,好似不像是会朝秦暮楚的。
单单听到封离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那感伤之情就满满溢了出来,连他都受到了感染,可做不得假。
偏偏还说什么觉得冷,只怕是心冷罢。
说到底,都是我们妖界的错啊。
不行,他得想个办法。
荆烈极力调整表情,让自己看得亲切一些,和颜悦色地道:“小弟,以后我便叫你小弟,你换我一声大哥如何?”
季温良被荆烈怪异的表情吓了一跳,下意识服从道:“大……大哥。”
“嗯,”荆烈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道,“我看你心事重重,甚是挂心。既然你我是兄弟,你还有什么话不能对大哥讲的?一个人憋着也解决不了问题,倒不如说出来,我也好出个主意。”
这话可戳中了季温良的心。
他是能分得清轻重的,眼前最要紧的……最要紧的还是留在弑神身边,完成任务。
可自己的力量终究有限,荆烈见闻广博,说不定真能想出个办法。
若是平常,他是很难开口的,但如今喝了酒,有些熏熏然,胆子也大了起来。
他想了想,犹犹豫豫地道:“嗯……倘若,倘若你想跟随一个人,这个人却……却不想让你跟着,该如何是好?”
季温良问得隐晦,荆烈却一下子明白了,什么“一个人”,明明就是弑神。
这么小心翼翼的模样,让荆烈大感心痛。
唉,爱啊,让人变得如此卑微。
“你说的这个人,是什么样的?”
季温良手支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道:“嗯……这个人他很强大,虽然外表冷漠,但心地很好,只是少言寡语。”
荆烈一口酒差点喷出来,他还头一回听人说弑神心地好,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他咳了咳,道:“那这个人是否经常独来独往?”
季温良愣了愣,点头道:“是的。”
“那就对了,”荆烈解释道,“凡是独来独往的人,都有一个特点,那便是很强大,强大到不需要别人帮助,自己便能把该做的事情做好。既然没必要结交他人,自然少言寡语,外人一看,就觉得这人很冷漠了。”
季温良觉得他分析得甚有道理,赞同地点了点头,等着下文。
荆烈喝了口酒,润了润喉,接着道:“对付这样的人,只需记住四字真言……死缠烂打。”
“死缠烂打?”季温良重复了一遍,不甚明白。
荆烈摊了摊手,道:“不然呢?你想做什么?帮他?他需要吗?”
季温良摇了摇头。
“所以啊,你需要做的不是帮助他,而是让他……啧,让他能感觉到你的存在,并且习惯你的存在。要知道,习惯的力量何其强大,等他习惯你在身边,怎么还会赶你走?”
季温良已经有些晕了,不知是酒劲上来了,还是被荆烈绕晕的,他寻思了好半天,抬起头,眼睛里带着些水汽,语气里竟有些委屈,“可是……他都不让我跟着他了,我怎么让他感觉到我的存在,习惯我的存在?”
荆烈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就那么听话?他不让你跟着他,你就不跟着他?腿是长在谁的身上?”
季温良打了个酒嗝,道:“我……我身上。”
“那不就得了?所以让你记住四字真言——死缠烂打,他去哪里,你就去那里,他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小弟,你不能总是这么安静和被动,你要……你要热情,要主动,懂吗?”
啊!
季温良只觉得醍醐灌顶。
以前他总想着为弑神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再者便是不给弑神添麻烦。
故而添完茶,磨好磨之后,总是退到一边,生怕打扰弑神。
弑神出门好几天不回来,自己也是乖乖等着。
好像和落镜山的一支笔、一块石头没什么区别。
要热情,要主动,要死缠烂打。
“大哥,我明白了。”季温良啪的一声放下酒碗,豁然开朗道。
不错不错,孺子可教。
荆烈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
日落西山,繁星渐现,荆烈却是没喝够,他突发奇想,要换个地方接着畅饮。
“小……小弟,在这洞里甚是憋屈,你我何不去山顶?”荆烈喝得舌头有些打结,手臂挥舞,上摇下摆道,“那里抬……抬头明月照,低头……呃……低头花草香。”
季温良自认为解决了一个大心病,心中畅快了许多,便道:“听……听大哥的罢。”
于是两位醉者一人怀抱一坛烈酒,步履歪斜地出了洞口。
不凉不热的风扶在脸上甚是舒服,耳边萦绕着阵阵虫鸣,又大又圆的月亮散着莹莹的光,一地清透。
荆烈虽喝得有些多,但自家的路还是认得的,他走在前面,季温良走在后面,小兔妖跟在最尾,保持着几丈的距离。
走着走着,荆烈突然停下了脚步。
季温良低着头看路,压根没注意,撞在他的背上,倒退了两步,堪堪定住。
若不是酒坛用红纸封着,酒水恐怕都便宜了土地。
“大哥怎么忽地停下?”
荆烈忽然哈哈大笑,声音洪亮异常,惹得林间百鸟声鸣,呼啦啦地飞起,一片混乱。
“你说我傻是不傻?居然想领你走这山路。”
经他一提,季温良才想起,如今已懂法术,飞上山顶不过片刻,怎么就走起来了呢?
荆烈足尖点地,腾空而起,如雁飞鹰展,向山顶奔去。
季温良亦跟了上去。
第46章 冷酷魔尊的小仙侍(十五)
这山顶果真如荆烈所言……吧, 有点黑, 看不太清。
两人坐在柔软的草地上, 对着月亮,就着酒又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
酒坛中的酒不知怎的, 极不经喝,不久就又见底了,荆烈说要再取一坛, 拦都拦不住。
季温良劝不过, 只好随他去了。
方才耳边尽是荆烈的声音,吵吵嚷嚷的,虽没太注意说的是什么罢, 但总是很热闹的。
如今荆烈走了, 只剩下他自己, 山顶又重归宁静, 静到能听见风吹树摇、叶片婆娑的声音。
季温良躺在草坪上, 盯着月亮看了一会儿, 觉得眼睛有些酸痛,便闭上了眼。
这样一闭眼, 只觉得倦意叫嚣着涌进血液里, 随着血流进入四肢百骸, 晕染开来。
他手软脚软, 意识昏沉。
隐约听得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还有只言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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