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诉寒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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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渊是从杨述那里知道江怀的大概信息的,他难得地没有第一时间去分析钻研如何在未来一段时间内和这位“上司”相处,而是微微一笑分心想到了程斐瑄的云片糕。
樊渊的母家正是淮轩府的名门,虽然不是江家,但也算世家旺族。原来齐王的母亲也是淮轩府的,难怪做的出一手地道的云片糕。
他这么一笑看得杨述不解地眨眨眼:“君行兄似乎心情不错?”
樊渊淡然自若地点头承认:“确实。”却也没有明说原因。
杨述的直觉告诉他,有些事还是别问比较好,于是便也聪明地选择了跳过:“说来陛下也快满十六岁了,最近宫里忙碌得很,礼部已经提出选秀之事,陛下亦准了。”
樊渊似笑非笑地瞥了眼杨述,便移开目光,迎着阳光懒散地微微眯起眼:“今日天气不错。”
“……咳咳,得,我们都别在这里拐弯抹角了。这事吧,我就直说了。”杨述难得有些窘迫,干咳了两声,“林家小姐还在瑶京,说是要见你一面才肯离开。”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樊渊温和地笑了一下,轻轻浅浅的一点笑意却带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威严。
杨述已经看出此时的樊渊并不开心,他却依旧硬着头皮直视樊渊:“仅此一次。”
“她已是未来的皇后,曾经有过一段婚约,在利益之下,尚且可以妥协。”樊渊轻描淡写地说着,“但……陛下终究过了年少无知的年纪。”
杨述苦笑道:“这事我知你难办,但那妮子求上门来,我总归尽点心。大选之前得把皇后迎入后宫,早点把她送走,也算少点事。”
“长崖林氏的子弟都如此霸道?”樊渊一点也不着急,皇后的事和他已经无关,就算那位小姐现在不回去,迟早会被带回去的。
杨述眨眨眼,一脸“我听不懂”的茫然表情,可惜与樊渊对视不过三秒便败下阵来,深吸一口气,知道今天不交待点事是没法如愿了:
“我与她乃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只不过我的母亲是外室,生下的孩子也只是私生子,不计入族谱。我九岁便中了秀才,人人视我为神童,母亲也对我给予重望。只是再往上,户籍上的问题需要解决。于是……母亲想到了认祖归宗。”
“长崖林氏子嗣众多,有我一个所谓神童,不过是锦上添花。总归没有受到太多阻拦,已经准备通知族老,找个不差的日子,在族谱里加上一个名字罢了。”
“嗯……大概就是这样吧。我和母亲在林家住了几天,期间不小心惹恼了老太太,认祖归宗的事就吹了。我随了母姓,拉着母亲出了林府大门。遇上个不嫌弃母亲过去的人,也同意给我一个身份,母亲为了我便正儿八经地嫁了人。于是便有了今日的杨述。”
“整个林家,与我都无太大关系,只有林遥这个妹妹还算有点关联。她当年曾帮我一把,如今欠的人情,我得还。”
杨述的故事讲得简单,很快就结束了。樊渊从头到尾没有打断他,也没有询问任何具体情况,杨述说多少便听多少。直到此时确定他说完了,樊渊才开口道:“三日之后,羿族使团便要离京。”
樊渊低头看了看自己摊开的双手,修长白皙的手指,指节处是长年握笔磨出的薄茧。这是一双读书人的手,他本该拒绝杨述的请求,和所有遵守礼教的读书人一样拒绝这场未婚男女之间的约见。尤其是女方是未来的皇后,他不能去赌帝皇的心胸,也最好避开不必要的麻烦。杨述的人情不该他来还,但是他犹豫了。
“恰好后日是莹光节……”樊渊停顿了一下,“你带她来吧。”
他从不觉得自己亏欠那位姑娘,也曾认真考虑过接受这一段婚约的可能性。
“君行兄,我杨述别的不多说,记心里了。”杨述双眼一亮,笑起来的时候,眉眼一弯,稚气未脱。
会答应,只因杨述……算他的朋友吧。
樊渊自然有过朋友,但大多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平日里互不打扰,有事时拔刀相助。杨述却是个热闹的人,爱笑爱说,他们之间有利益计较,也有真心实意,他总是愿意为朋友做点事的。
莹光节是虞朝特有的节日,据说和开朝皇帝有关,发展到今日,就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节日。
这一夜,瑶京推迟宵禁,男男女女皆戴面具佩美玉参加各种活动。
若遇上心怡的人,便把身上的美玉摘下赠送给对方,接受馈赠就代表接受示爱,回赠给对方自己的面具。摘下面具和玉佩的,便是已经结对的,其他人再看见便不能再赠送玉佩。普通人家买不起美玉,便可以用莹花代替,簪花一朵即是美玉在身。
无论是恩爱夫妻或是未婚男女都可以参加,回忆下恩爱往事,或是增加点趣味,也因此颇受欢迎。
这等节日,一向和樊渊与程斐瑄无缘,所以这下子两人居然都没想起可以约对方出来。这两天樊渊又在礼部翰林院来回跑,忙碌到都没怎么顾得上程斐瑄那边,程斐瑄知道他忙,偷偷趴在翰林院看过他两眼,也没去打扰。
等莹光节真的来了,站在大街上的樊渊,和意识到今天居然是个节日的程斐瑄,才有了一点点闲心。
樊渊只是看中了戴着面具这一项,遮掩身份起来方便。但没预料到会到有这么多人赠他美玉莹花,他也只有耐着性子一一回绝。
他的原未婚妻林遥也没有让他等太久,带着说好的信物,随便对上两句约定的口号,一上来便落落大方地自报家门:“奴家林氏,公子万福。”
“林小姐有礼了。”樊渊快速打量了一眼这位带着面具的小姑娘。
一身浅色衣裳,戴着面具,发间簪了一朵莹花。
在他眼里,这不过还是个年轻活泼的少女,即使戴着面具看不到脸,也能感受到从她身上流露出来的朝气。
“你和奴家想象中的有点不一样。”林遥低声道,婉转的音色好似黄鹂鸟,清亮美好,“从很小的时候起,奴家就听说过你。”
她的态度很谦逊,好像并不需要樊渊回应她,只是自顾自地陈述着:“他们都告诉奴家,奴家未来的丈夫是个谦谦君子,你文采斐然,奴家便去学了诗书。你擅长琴艺,奴家便去学了琴乐。奴家花了十年,学习如何做你的妻子。”
她抬头看向樊渊,夜色灯火下,她的明眸里闪烁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光:“在梦里,我勾勒过你的形象,想象了千百遍与你相处的样子。我喜欢上了一个叫‘樊渊’的人,他会成为我的丈夫,我们会拜堂结婚,生几个孩子,然后白首偕老。”
樊渊戴着面具,一言不发,却没有回避林遥的注视。
“但忽然有一天,他们告诉我,一切都不对。”林遥喃喃自语着,似是倾诉,“婚约取消的时候,我才明白,我喜欢上的,是一个幻影,加诸了所有美好。”
“你肯定很好奇奴家为什么一定要见你一面,其实奴家也不太清楚为什么,但是总觉得只有这样,奴家的梦才能真正醒过来。”林遥抬手抚上鬓发间的莹花,将它摘下,递了过去,“能让奴家看一眼郎君的相貌吗?”
她眼神坚定,带着一往直前的气势。
樊渊这次偏过了头,不再看向林遥。
“林姑娘,你的话若是说完了,渊就先行告辞了?”虽是疑问,樊渊想离去的意思却表达的很明显。
“公子……你……”林遥匆忙之中伸出手想抓住樊渊的衣袖,忽然被一个人影挡住,直接拦在了两人中间,挡住了樊渊。
林遥诧异地看去,戴着恶鬼面具的黑衣男子坦然回望。
那一刻,林遥不由打了个寒颤。那一双眼里藏着的危险,仿佛她真的在被厉鬼注视。深不见底,冷若刀芒。
“呵……”她听见樊渊突然轻轻笑出了声,她听出来愉悦轻松的意味。
然后樊渊从黑衣人身后走出来,伸手接过了莹花,却把它重新插回林遥的云鬓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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