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岳千月
他倏然想起,前世方知渊颈处有一道很狰狞的伤疤。
知渊总爱穿高领的衣裳挡着,却一直没有用法力消去。自己曾留意过,还担心地问了句,是不是什么难以痊愈的邪术旧伤。
那时候,已封号煌阳的方知渊身披金袍,坐在他的雪骨城里。
俊美仙首别开眼,有点难为情地摸着脖子,小声含糊说:“不是……师哥别管了。这个,咳,是我自己想留着的。”
原来是,原来是——
蔺负青眼前天旋地转,无法呼吸。他头皮发麻,心脏如遭凌迟,蓦地跪倒在地。
他眼前模糊得像是隔了层霜烟,方知渊就在几步远处的雪地上痛苦挣扎。
那人已重伤至此,犹拼死地在做困兽之斗,几度欲反抗,却都被当年的自己一招招制住,然后伤得更惨更重。
雪越落越大,血越染越深。
不知从何时起,方知渊的动作渐渐小了。
蔺负青眼前全是白和红的一片,他已经快不知今夕何夕,恨不能就这样痛死过去,只能靠攀着一丝理智的浮木在巨浪中浮沉。
他浑浑噩噩,咬牙控制着自己不要过去,不要迷失,这是幻境,是虚假的幻境……
是虚假的?
不,这都是真的,真正发生过的。
魔君眼前昏花,他还记得自己清醒之后,第一眼就看见方知渊跪坐在自己身前。
那人惊喜到话都说不清楚,慌乱又狼狈地哽咽,小心翼翼地抱着他不肯撒手,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疯的人,竟把咬断过自己脖颈血脉的魔物……当成珍宝……
哪怕连一点点想要粉饰太平却不经意流露的恐惧都没有,连委屈埋怨都没有。
忽然间,五脏六腑都被滚烧在火上煎熬的蔺负青,在耳畔听见一声破碎的轻轻喃语。
“……师哥……”
是知渊在叫他。
蔺负青悚然抬头。
脑中混浊,视野却有片刻的清晰。
蔺负青看见……方知渊已经不动了。
他因痛楚而不停弯曲、抓握、挣扎的手指,放松了舒展摊开,只有小指的指尖还在细细地痉挛着。
他奋力抽搐踢蹬的腿脚也不再动弹,软绵地张开,瘫在殷红濡湿的雪地里,毫无生机。
他的头歪向一侧,枕着凌乱的黑发和雪和血。他仍茫然地睁着一双眼睛,眼底却再也没了光。
他……
脖颈的血还在疯狂地往外喷涌。白衣的魔物伏在安安静静不动了的方知渊身上,掠夺着这人将要油尽灯枯的灵气。
一个冰冷的意识贯穿了蔺负青的脑海。
他要死了。
他就要被杀死了。
这个人,他在将死前,眷恋又哀伤地轻轻唤了一声正在杀他的凶手。
他唤了声师哥,然后失去了意识。
这就是阴命祸星留给世间的最后一句。
“——方知渊!!!”
魔君苦苦维系的最后一点理智,就在此刻被炸起的火焰烧成焦灰,什么都化作一片空白。
蔺负青疯了,他疯乱地扑过去,伸手——
血,满眼的都是热血。
他的手指从幻影中穿过,从风雪里穿过。捂不住伤口,止不住血,什么都抓不住。
蔺负青崩溃了,泪水夺眶而出。他甚至忘了这是幻境,绝望地跪在那里,纤细而骨节修美的五指直愣愣地杵在血色之中,可笑地想从岁月长河中捞回一点什么来。
可是太晚了,太晚了,他什么都挽回不了,什么都救不回来……
是他,他曾把知渊……
熟悉的嗓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虚云主峰上开了初春的花,黑衫少年站在树下,没好气地磨着牙骂:
“蔺负青,你是有多管闲事的病吗!?”
他眼睁睁看着,方知渊眼睑缓缓地沉落。
“叫你离我远点儿——”
他眼睁睁看着,那人口鼻间已经没有了白雾。
“我可告诉你了,哪天你被我害得大祸临头,我连个坟也不给你挖。”
他眼睁睁看着,方知渊不再呼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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