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池翎
三日期限的最后一日,叶舒向晋望呈上了一份名单。
“……这是朝中有反心的所有官员名单,大部分现今都可以查实。陛下若不相信,待伤势恢复后,可以亲自去查。”叶舒道。
晋望只是一扫那上面的名字,笑道:“你这算不算舞弊?”
原本叶舒提出要调查真相的时候,晋望还在担心他会受累,谁知道……
知晓未来果然很省事。
“没有证据,便一个个抓回来审……真有你的。”晋望斜倚在床榻上,又道,“这份名单涉及官员众多,恐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些人现在是动不得,所以应该尽快替换值得信任的官员,再想办法铲除。”叶舒认真道,“再过两月便是春闱,是个机会。”
晋望定定地看向他。
叶舒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怎么了?”
“没什么……”晋望敛下眼。
叶舒这样,便更加接近他记忆中的模样。
在他记忆中,此人也是这样替他铺平前路。行事时的那份笃定与果断,耀眼得叫人移不开目光。
晋望没再说什么,他甚至没有仔细看那名单,只是将其随意丢在一旁,张开手臂。
叶舒乖乖凑过去,被他抱住。
晋望问:“昨晚一夜没睡?”
叶舒一愣。
晋望声音冷下来:“孤先前与你说过什么,让你不要劳累,忘了?”
叶舒声音有些发闷,小声道:“……不是故意的。”
“我睡不着。”
这几日晋望卧床养伤,叶舒不再与他同榻而眠,夜里都回永寿宫休息。
回了永寿宫,就更加睡不着了。
他只要一闭眼,眼前便是晋望在他面前被利箭贯穿、浑身是血的样子。哪怕睡着也是噩梦连连,一夜惊醒数次。
晋望轻轻抚摸他的脊背:“看来孤得快点好起来啊。”
叶舒把脑袋埋在晋望肩头,不说话。
晋望忽然问:“今年的春闱,你想做督考吗?”
春闱每三年一次,上一次春闱,便是由叶相担任督考。
叶舒一怔。
他明白这个问题意味着什么。
他手持晋望的令牌,替他调查遇刺真相,旁人无法质疑。但想要主持春闱,必须是朝中重臣。
晋望是想……恢复他的身份。
晋望道:“别说你没这样想过。你先前那番行事,朝野上下可都看在眼里,你如何瞒得住?”
“我……”叶舒敛下眼。
这一点他自然想得到。
若是能再冷静些,他不会选择自己亲自出面去查。可他这几天满心只想着把伤害晋望的人都抓回来,顾不上这些。
“做丞相不好么,你我共治天下,相互扶持。”
“不过还是尊重你的意愿。”晋望道,“你若想继续做我的皇妃,我自然也是愿意的。”
“又试探我呀。”叶舒笑起来,“我要是答应了你,那不就是要永远留在京都?”
晋望大方承认:“不错。”
叶舒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那我要再考虑一下。”
内侍送来汤药,叶舒喂晋望喝完,扶着人躺下。
汤药有助眠效用,晋望很快昏昏睡去。
叶舒帮他掖好被子,坐在床边怔怔看着他。
晋望想恢复他的身份。
恢复身份后,叶舒便不再是只能依附于国君的宠妃,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加平等、独立。
共治天下,相互扶持。
多么诱人的选择。
“你才是傻子。”叶舒趴在床边,小声道,“万一我是鸠占鹊巢,你就亏大了。”
他勾起晋望的手指,轻轻揉捏把玩:“但我还是想知道答案。”
“不管那答案是什么,我都该自己去面对。”
他直起身,凑到晋望近前,注视着对方的睡颜,轻轻道:“哪怕最终我不是你想的那个人,我也……”
余下的话他没有说完,叶舒低头在晋望唇边落下一吻,起身离开寝宫。
御辇就等在门外,叶舒上了御辇,吩咐:“去冷宫。”
第50章
御辇停在了一处偏僻宫殿。
与后宫中心那几座宫闱不同, 此处极为冷清。一路行来,两侧宫墙斑驳脱落, 路边覆盖了厚厚的积雪,是许久未经打理之象。
晋望登基后,将先帝的后宫遣散, 各处宫闱封闭,冷宫自然同样。
昨晚刚下过一场雪,叶舒让御辇停在院外,踩着松软的积雪来到木门前。
木门年久风化,已经闭合不拢, 站在门前都能感觉到从门缝里传来的丝丝凉风。
叶舒心跳莫名快了几分, 深吸一口气, 推开虚掩的木门步入庭院。
院子里却不像他想象中那样萧索。
这庭院不大,庭前一株光秃秃的桃树落满了积雪, 树下摆着一张石桌和四个石凳。院子里只有两间小屋,屋门前摆了几株盆栽, 一看便知精心修剪过。
叶舒走入正对的那间主屋,里面家具陈设简陋,却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一丝灰尘也不见。
他抬眼看去,记忆中破损的屋顶已经被补好, 四面窗户也都重新贴好,确保透不进寒风。
这里分明许久无人,却处处透着有人居住的痕迹。
叶舒走进里屋。
被打理得再干净, 也改变不了这里简陋的环境。里屋只有张硬板床,上面铺着床薄薄的褥子,布料洗得已经有些泛白,不知用过多久,上面满是缝补的痕迹。
宫中的生活用度都是内务府定时定量派发,可没有人会往冷宫送这些。
最艰难的时候,原主只能去其他宫中,捡些别人不需要的东西,自己缝补清洗,勉强度日。
叶舒在窗边的小桌前坐下。
那桌腿缺了一角,用小片碎瓦垫着,他一抬眼,便看见桌前墙面上淡淡的刻痕。
是两个简陋的小人。
小小的火柴人并肩坐着,较高的那个搂着另一个,笑得正开心。而另一个则相对内敛,只是浅浅地弯着嘴角。
两名少年所有的成长痕迹,都在这里被完完整整的保存下来。
叶舒眼眶忽然有些酸涩。
他起身欲走,足尖不小心碰到了桌角。
矮小的桌案重量轻,被他撞得稍稍移位,却露出了两个小人下面刻着的东西。
那是一行俊秀的小字。
——“叶舒和晋望,第五年春。”
叶舒顿时僵住了。
这行小字高度恰好比桌案矮一些,因此叶舒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更重要的是,那并不是长麓惯用的篆体,而是现代社会才会使用的简体字。
叶舒脸上的血色飞快褪去,他站在原地,视线死死定在那行小字上,好一会儿才注意到自己反常的心跳声。
那是……他自己的字迹。
这就是他想找的东西。
当年那个尚且年幼的叶舒,用这种隐晦而独特的方式,留下了自己独一无二,却足以证明身份的标记。
叶舒闭上眼,呼吸久久未平。
晋望没有认错人。
不是什么所谓的原主,与他在一起的,从始至终只有他。
叶舒闭上眼,鼻尖阵阵发酸。
忽然,院子外传来一阵古怪的响动。
响动是从一旁的小屋后传来的,叶舒整理心情,循着声音走过去。
屋后没多少积雪,一条杂草丛生的小径延伸至墙角,用砖瓦稻草搭着一个小小的狗窝。
是晋望为他们幼时养的那条小黄狗阿旺搭的。
叶舒放轻脚步,小心翼翼走过去,拨开狗窝前的草丛。
一条小小的黄狗背对着他,两只前爪抱着块不知从哪里偷来的骨头,吭哧吭哧啃得正欢。
像是察觉到有人接近,小黄狗回过头来,一双浑圆漆黑的眸子对上叶舒疑惑的眼神。
叶舒:“……”
小黄狗:“!!!”
小黄狗“啊”的一声跳起来,慌不择路就想往外跑,不小心撞到狗窝边沿,险些将狗窝撞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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