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讳疾
他下意识抬手, 触到面颊时,指尖反馈而来的温度微有些发热。不过除此之外,霁摘星很确定自己没有哪点不适,也怕父亲就此将他送去医院检查, 而画展上还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没有。”霁摘星声音略有些闷, “展厅里有点热。”
“啊,这个, 是我让控制室不要将空调开太低……”霁父又被吸引开注意力, 解释到。他一边说着, 一边见到霁摘星睁着黑沉滚圆的眼珠望着他, 好像有些憧憬似的夸奖道:“爸爸的画真好看。”
纵使世界内外, 对霁父画作赞美的措辞议论从来不少, 还有人特意撰文写谱的,每一句溢美之词都堪称龙章凤姿之作;但霁父还是在霁小少爷这样简单、真挚的感叹下, 生出了飘飘欲仙的爽感来, 自豪得眼睛都眯成弯角了:“咳, 也没有那么厉害, 星星对爸爸还是了解太少了嘛。”
这时候要是有媒体路过, 摄下霁父此时的表情登报, 恐怕全世界各地对这位神秘高冷、脾性古怪的画家的印象都会崩塌。
霁小少爷想讨人喜欢的时候,实在便能显得很招人疼。何况对象是霁父,简直是几句将人哄得找不到北, 霁摘星才斯文委婉地问道:“那爸爸,我想要你其中的几幅画, 可不可以?”
别说是要几幅成品画了,哪怕霁摘星给个构思,霁父都能现场给他画上几张送上, 这时自然忙不迭地应了下来。
不过答应下来后,霁父又似想到什么:“不过那些画有些要拿来做慈善拍卖,一部分已经被我的好友买下,只是暂时在展厅中作为展览。”
霁摘星心下忽然生出不好的预感来。
“是哪一些?”霁小少爷微仰起头,乖巧询问。
“大多数是那些画的不怎么样的人物画……星星,怎么了?”
霁摘星:“……”
再对了一下,这位霁父好友买下的,果然大多数都是那暗藏鬼怪的画,巧合程度甚至让霁摘星都不得不警惕。
难道霁父身旁,已经有些心怀不轨之人了?
霁摘星原答应那些画中栖身的鬼怪,要将它们放出去。这于他的身份而言,本也只是举手之劳。
哪怕他现在对着霁父,只要愿意撒娇,恐怕父亲也会咬牙失信于那位友人,将画扣下来。
但是霁摘星总是不愿意父亲因他为难的。
思索地跟着走了几步,小少爷抬头望向父亲,雪白肤上殷红的唇被咬得通红。霁摘星毫无所觉地问道:“爸爸,我能不能去见一下您的朋友?”
“我本来就要带你去来着。”霁父痛快地道,“这顿他请。”
霁父和朋友约定的用餐地点离画展并不远,约摸一刻钟的车程。但却颇为隐蔽,在江城老城区的巷子里。是霁父好友的私人厨房,只招待主人与主人朋友,再经典不过的邀请制,所以对外并不知名。
霁摘星和父亲下了车,便有侍者引他们去二层。虽然只是私人厨房,空间却大,用竹林与花箔纸作格挡——据说其他楼层还是不同的风格。
等走进二层里面,侍者微微一顿,停了下来,用一个再标准不过的鞠躬礼道:“先生在里面等两位客人。”
霁父率先走过去,霁摘星见到那人背对身影,腰背很直,身着银白色唐装,发色漆黑。
因为那唐装实在很成熟不过,再加上“父亲好友”这么个先入为主的概念。霁摘星走过去的时候,亦非常有礼貌地喊了一声。
“叔叔好。”
那个身影似乎微僵硬了一下。
霁父已经不客气地入座,极其自然地道:“我儿子。怎么样,优秀吧?”
霁摘星走过去的时候,才发现那人为何有些凝滞模样了。原来他虽是霁父好友,但实际上非常年轻,至多不过二十三、四岁模样,霁摘星那句“叔叔”从辈分上而言,或是没什么错的,年龄上却是叫老了一点。
他们见面的状况,似乎与霁摘星平日与人碰面的状况,完全反了过来。
那位好友并不看霁摘星,微垂下眼,注视着指尖一盏茶汤碧绿的春茶,安静无声。反倒是霁摘星凝视他那露出些许的面容,眼眨也不眨。
眼前的这张面容显然是陌生、全不熟悉的,却莫名给予霁摘星……一些微妙所觉。好像眼前人与某种特质有所牵连,很难让人不在意。
倒是霁父有些许不满,催促地道:“问你话呢。”
唐装男子这才不急不缓地道:“很好。”
这个评价虽然有些简略,但听不出敷衍,语气还算诚挚。霁父知道好友的性格,勉强不再追问。
霁摘星便坐在父亲身旁,霁父点菜。他则含笑问道:“原来父亲还有这样的忘年交,我倒是没听您提起过。”
霁摘星虽然是询问霁父,目光却是落在对面沉默的男子身上。
这么一说,霁父也有些奇怪地“啊”了声,说道:“我在他大学时候就认识了,加起来也有五六年,不过从来没有互相去家里拜访过……”
“而且,你也没向霁小少爷提起过我。”男子的目光从茶汤中移了出来,露出温和笑意,用极不符合他本人气质的玩笑话抱怨道,“我们的友情真是塑料啊。”
这话落下,霁父都有些不好意思。含糊道:“欸,这不忘了,现在不就给你们介绍?摘星,这是爸爸的朋友,董家现任当家的家主董灵,你叫他……董叔叔。”
于是霁摘星又听话地喊了声:“董叔叔。”
董灵:“……”
这位董家家主不知道为什么,笑容些许勉强地道:“我比霁小少爷大不了几岁,不如叫哥哥吧。”
霁父:“哪能,那不是占你便宜,乱了辈分。”
董灵:“……”
倒是霁摘星听着这个姓,想起了什么。
董虽然是大姓,但是江城能代表“董家”的,也不过就那几人,于是顺便提了一句:“董叔叔也认识董思成吗?”
“嗯,舍弟。”董灵呷了口茶道,“他最近很有些不像话,闹出点风流事,我便将他关在家中,闭门思过。”
不知为何,那句“风流事”咬音尤其重。
霁父便劝:“那哪能,你弟和我们家摘星差不多大吧。这年纪的孩子都叛逆,要快乐教育,哪里能来硬的,都和家人离心了。”
董灵沉声:“听说他在学校,还几次三番骚扰霁小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