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讳疾
陆灯明踉跄两步, 便被方简和方游扶住, 勉强稳住身形。
霁摘星的目光, 从陆灯明沾血的唇角处掠过, 那一眼轻拂的像一尾羽毛,漫不经心又不动声色。
“既是除非生死不可解的局, 便不劳陆道友为我求情了。”霁摘星语气微沉, 生疏无比, 冷淡得甚至显的有些不近人情。
如果陆灯明未发觉他方才、相当在意的那一眼, 大概也会这般想。
那疼痛的伤处都似被掺进一点蜜水, 变得无比奇特, 陆灯明下意识露出一个浅淡笑容,并不回应霁摘星的话,只兀自对云留道:“还请云师叔三思。”
云留也是一时没收住手。他看见陆灯明被他所伤, 甚至在刹那间疑心这是否为苦肉计——不过这一想法,很快便被浮上的愧疚心绪压过了。
他学过的偏门术法也并不少, 此时微微敛容,对陆灯明低声说了句什么,便施了一道天字禁咒。
陆灯明微微一怔, 脸色神色有些惊慌,却还是在那道咒术作用下,沉沉昏睡过去,眉心紧蹙。
云留适才转身面对霁摘星,显然是不为动摇。心硬如铁。
霁摘星并不反对他的做法。
毕竟他利用陆灯明良多,不至于连此事都要拖累他。
而在他们之外,阴郁的视线扫过眼前与他们对立的修士,好似凶兽巡游,满是戾气。
唐槐梦的目光从那手持半品仙器的男子身上,穿过堕魔修士,最后落于白衣黑发,手持长剑的修士身上。
下三千小世界、姓“霁”、剑修。
这些无比巧合的点在脑海中碰撞,却始终如同缺少九连环中关键一环般,让唐槐梦微微皱眉,烦躁不已。
他或许是……需要闭关修心了。
一如往前的每一次。
要不然也不至于碰到一个剑修,便疯狂忆起那个人。
也同样是因为这迟疑,和对云留的那点微妙情绪。在黑发剑修已经与云留对峙出手时,唐槐梦却并无行动。他站在一旁神情轻佻,如同观赏戏剧,想看到黑发剑修能做到何种地步。
这对霁摘星而言,是件好事,但是对云留来说,情况便不那么美妙了。
云留原以为便是仅凭自己一人,也能死死压制三个金丹修士,毕竟大境界上的差距如隔天堑,多少金丹终其一生也修不成元婴真君。但事实却并非如他所想——毕竟能以下界修士的身份,在短短数天内杀死春明门修士的人,当然不会是什么普通金丹。
那两人一个比一个疯,若是云留微微将目标转向霁摘星,哪怕只是一点势头,都能让他们疯得更厉害些。偏偏他们一个功法诡谲,一个得半品仙器,可伤元婴道体,都不好松懈。
而且真正让云留头疼的人,正是那个仿佛被保护的霁修士。他偶尔出一剑,行云流水举重若轻,不仅挡住云留的攻势,还能在出其不意之下伤他一招。
同为剑修,云留很清楚对方的水平,每一剑都使得恰到好处,倘若云留不是和他对剑的那个人,大概会在旁边抚掌称笑,赞赏这人若能渡过金丹门槛成为元婴,便会成修真界中留名的剑修大能。
可他们偏偏对立,而云留一时之间,还奈何不了他。
霁摘星神色虽轻松,脊背上却是渗出冷汗,微泅白衣。
他和云留的最大区别,便是识海中储蓄的真元了。那一剑剑都在飞速消耗他的真元灵气,霁摘星微敛眼睫时,那黑沉睫上甚至有一点细微水汽。
局面僵持。
云留何其骄傲的人。
便是一时拿不下霁摘星,他也绝不会向唐槐梦求援,也不会让其他暝灵弟子出手,否则便是他身为剑修,败了一步。
云留微微冷静下来,默念灵决,衣袖被充裕灵气冲击,微微翩跹鼓起,四周灵气皆汇聚于他脊背而上,道骨之中。最后化为至指尖的一点精纯灵气,汇聚于灵剑之锋。
简直像劈开一点烈日骄阳,熠熠夺目。
这是极不寻常的一剑。
霁摘星神色依旧平淡,微微含笑,只是在迎上这一招时,略微运起灵气,将在身侧的祁白扇和雍连隐推开,迎面对上那如蕴骄阳的一剑。
宽大的衣袖微微下滑,露出一截极为莹白的肌骨,那手握剑握得极紧,清瘦指节、微微突出的腕骨,连着淡青色的经脉,都显露的一清二楚。
而这样一只似乎生来便适合拿剑的手,在迎面对上云留的化雪剑时,也微微有些发颤。
并非是霁摘星有畏惧,而是云留真正想将他置之死地,那一剑来势极狠。
霁摘星也同样将真元尽灌入剑中,唇因口中一点热血,被浸润成殷红颜色。
他不能失手。
否则便剩死字。
雍连隐的瞳孔在惊惧之下微微散开,祁白扇那张俊美面容,也在刹那间如同成了修罗恶煞,神色阴狠畏惧无比:“师兄——!”
霁摘星到底抵住了那剑,他和云留捱得极近,在剑锋相交之时,两人的呼吸都几乎交融于一处。
云留又一次极近地看到那双黑瞳,黑沉如深渊又如坠有星辰,漂亮得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霁摘星退后一步,未脱手中剑,这一招他们仍是平局。却见那中间有一条猩红血线的长剑,中间红色逐渐黯淡,然后从剑身中心生出细纹,渐渐裂了开来。
剑身已毁。
霁摘星微微俯身,下意识用那灵气托住了断裂的半截剑身,将它随手送进了须弥戒中。
场面一时尴尬。
毕竟霁摘星用的剑,在下世界中虽算是品质极佳的,但相比云留那用万年陨晶并麒麟血练成的举世皆知的名剑,还是要差了一分。
就在霁摘星思索着要不要将须弥戒中留着的几把备用长剑拿出来用的时候,便见云留脸色因愤怒微红,显然有些生气。
——眼前他视之为对手的剑修,竟拿着这样一柄劣质长剑来和他比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