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讳疾
蔺轲泽不是感性的人,只是想到谢大人还细细教导他们那些天师玄术,一手将他们调教出来,从未透露过分毫自己的身体虚弱,便忍不住伤心,偷偷哭了几声,慌乱逃走了。
等谢虚回来时,蔺轲泽还未止住自己的泪,眼眶红红,看上去颓败非常。便是谢虚这样冷情的人,也不由得礼貌性的关心一句:“出了何事?”
蔺轲泽将泪擦擦尽,装作浑然不在意的模样:“刚得知晚辈家中出了些事,让谢大人笑话了。”
“无妨,你……好好照应自己。”谢虚正琢磨着难道这小少年要说的事是要请假不成,便听蔺轲泽接着道:“谢大人,我这次禀告的事,是有关那许湫明。”
许湫明的事向来是让谢虚大人最上心的,果不其然,谢大人已经询问起细节来。
那许湫明像是疯了一般,与同为天师四大世家的陈家长老对上了,争锋许久,两相都折损了不少人马,据传是为了他身边那个叫做杜丹的红颜知己报仇——杜丹有个哥哥,不知怎么被那陈家长老给害了。
这事谢虚早就知道,甚至因为他现在掌管着蔺家的人脉,比许湫明得知消息的速度还要更快一些。
那陈家长老陈助,就是当时为赵富皓夫妻逆天改命,给了他们两块灵璧让赵氏夫妻得以继续为害四方的“高人天师”。
陈长老修为的确不弱,只是太过贪恋凡尘俗物,他年轻时听说过得十分落魄,所以对黄白之物看的比寻常天师要重,而且他六十岁得了个如珠似宝的老来子,这老来子偏偏还是个于天师之道毫无天赋的普通人,陈长老为了给凡人儿子攒下大笔财物,便去接了许多高衔天师都看不上的亏损阴德的任务。
帮赵氏夫妻保命也是其中一项。他的作为虽然为人所不齿,但因为帮的一直都是普通人而非恶鬼,所以也触犯不了天师刑司的条款,就让他顺利敛财了许多年。
直到前段时间陈长老闭关出来,得知自己最大财路的来源被人斩断,还气得病了一段时日。
这又不止,许湫明和陈助对上时,分毫没有遮掩自己的身份——他就是接下赵家任务的人,完成任务不久后,赵氏夫妻便凭空消失了。
两人的梁子从一开始便已结下,近日相争更是有鱼死网破的趋势。
许湫明虽然在天师界的名誉比陈长老要好一些,论起血脉关系也要更尊崇一些,但到底羽翼未丰,比不上陈助的手段毒辣,这些时日来被打压的喘不过气,也就是谢虚在暗中帮他,才让许湫明苟延残喘着。
这是蔺轲泽所提及的便是许湫明对数次帮他的势力有了怀疑,正在着手调查,大有查不出来历便宁愿死也不再接受任何帮助的倔劲。蔺轲泽小心翼翼地试探道:“现在再隐瞒身份也无必要,不如我们与许湫明光明正大的联手,扳倒陈助,晚辈……晚辈想做这个与许湫明交涉的人。”
谢虚听完,还以为蔺轲泽是在讨权。
他对面前这个少年是有印象的,寡言少语,但要是有任务派发定然尽善尽美做到最好,倒也是个可靠人选。
“那便交给你了。”
黑发天师微微靠在坐榻上,手中展着的天师卷轴半开,便这么定了下来。谢虚想了想又道:“你和他交涉时,用‘于桧’这个名字称呼我。”
他暂没有回到许湫明身边的打算,便也不想将身份彻底暴露出来。
蔺轲泽目光逐渐坚定下来:“是。”
他其实偶然听过谢大人的名字是后改的,“于桧”想必就是大人之前用的本名了。
蔺轲泽心中发了狠,他领了谢虚的命令,帮了许湫明那么多次,没人比他更清楚,谢大人对许湫明的情意。
现在谢大人命不久矣,他哪怕赴汤蹈火,也要将谢大人为许湫明所付出的代价、谢大人虽委身于老祖却从未看淡的情意,都告诉给那个应知晓的人。
之后哪怕是被蔺老祖发现,受老祖刑法,他也心甘情愿。
“晚辈定当,不负重托!”蔺轲泽抬起头,那双眼中有些许痴态。他这话音咬得极重,也唯他一人才知道这句话背后的分量。
第76章 圈养恶鬼的天师二十三
谢虚尚不知自己已在蔺轲泽眼中经历了一段完整的爱恨情仇,他将手下的权力归整,为以后换个身躯时也能迅速接手人脉做准备,可是这一切落在蔺轲泽的眼中,更确信了谢虚在为自己准备后事。
蔺轲泽越想越是觉得酸楚不已——蔺老祖那般的人物,既然保不住所爱之人,又何必要梏着他的手脚,让谢大人连临死前都不能有个解脱呢?
怀揣着这样的念头,蔺轲泽几乎是连夜整合起谢虚赋予他的权力,寻到了许湫明,表明自己便是曾帮过他许多次的那股势力。
许湫明的表现完全不像是一个刚步入天师界的新手天师,反倒更像是被打磨的平滑的天师界老狐狸一般。
他脸上一直覆盖着倨傲又疏离的微笑,哪怕蔺轲泽说出自己的身份,浒秋明也没有卸下一丁点戒心,更没有透出感激的神色来。反而十指相合,垫在下巴下,用仿佛谈生意一般的语气道:“哦?那你想要些什么呢?”
这些日子来许湫明受的暗害太多,早不相信这世上有会无偿帮助他的人,无非是冲着他背后的许家或是特殊体质的好处来的。
会不计代价帮助他的人……被蔺家那位位高权重之人押走了,也不知经受着怎样的折磨。
许湫明每每想到,便暗恨自己的废物和无能,心也变得愈加冷硬起来,面对这些衣着讲究、神态高傲,明显出身于世家的天师,更是下意识充满了嘲弄和攻击性。
蔺轲泽有些不悦于许湫明的态度,却竭力隐忍下来,缓缓呼出一口气道:“我姓蔺,你可称我为蔺道友。”
许湫明一下子站起身,连手边压着的砚台都打翻了,他唇瓣翕动,眼中的光影沉浮,蕴含着极其奇妙的情绪。“你是——蔺家的人?”
蔺轲泽以自己的出身为荣,还以为许湫明是惊叹于他背后的权势,自然没发现许湫明的情绪有些不对劲……不像是倾慕赞叹,更多的是敌意和怨恨了。
他道:“正是。”
许湫明的反应果然不像方才那样冷淡了,他定定盯了蔺轲泽一眼,便让人给他看茶,笑容热切的有些诡异。
蔺轲泽却并不是真心想帮他,只又礼节性寒暄几句,便开门见山地道:“这些日子来助你的人并非是我,而是……”他差点将谢虚的名字说出来,又想到谢大人的嘱咐,从善如流地改成,“于桧,于大人,你还记得他吗?”许湫明实则一点印象也无,面上却还是带着笑,刻意做出思索片刻的神情:“是他呀。”
许湫明的神色过于平静,就好像是提到一个许久未见面的普通友人一般,不免让蔺轲泽心中为谢大人生出些怨愤和不值来。他到底年轻,面色涨红着甩了袖子,便劈头盖脸地指责起许湫明起来,将谢虚为他做的那些事、付出的那些代价都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端着茶杯的手僵在半空中,许湫明先前听着还有些心慌和触动,但越听越觉得腻味。
——怎么可能会有人对素昧相识的陌生人这么好?想必是有某种不可言说的目的,却偏偏还要他感激涕零。
许湫明本是想喊停的,但蔺轲泽已经是心绪难平,口不择言地将那些秘辛也说了出来。
“老祖心慕于大人,可于大人真正爱的人……是你。”
“他被老祖缚着,即便身处于蔺家不得挣脱,也从来没有忘记过帮你。”
那些让人听了就面红耳赤、肉麻无比的话,被蔺轲泽红着眼说了出来。他想到了什么,终是未将谢虚命不久矣的消息说出来,只是难堪地微微撇开头,眼中噙着泪。
“蔺老祖,心慕于他?”许湫明低声念了出来,心中微动。
他突然便生出一个极龌龊的想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