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讳疾
这些时日来,蔺谌许并不待在蔺家。
能劳他出门的事例很少,深居简出的蔺老祖,今年算是将特例全都给破了。
蔺老祖衣不解带地奔波在外,还是隐秘行动,瞒着蔺家的大多数人,包括谢虚在内。
他身边带着的唯一一个贴身的副手,便是蔺羽,而蔺羽也只是隐约间知晓,老祖是要寻找能治好他腿的灵物。那些大筐的灵草、灵果被收集好运往蔺家,皆是诸如九转还魂枝,七窍恸心莲之类喊出名字便让人咂舌的珍奇,更是有些灵物,蔺羽连见都没有见过,想必是一些上古时期便传承下来的灵植。
只是这些哪怕价值再昂贵,也比不上蔺老祖的一双腿,两相衡量,蔺羽心中有数。
可蔺羽也不知真相——这些灵药并不是给蔺谌许治腿的。
蔺谌许踏遍河山,依据龙脉走势和罗盘卜算,只是为了寻找一具千年前被数天师联手镇压的身体。
谢虚的身体。
在前些时日,他终于推测出身躯所在,赶去看时,发现因那处地界阴气极盛,谢虚的身体被保存的极其完好。
蔺谌许一解之前的焦急。
只是还要寻找还融魂体的灵药,才能保证谢虚借助实体“复活”而不在中途出什么差错。蔺谌许心疼黑发恶鬼颠沛流离多年,自然不舍得冒险,要耗费的精力与时间更多了些。而蔺谌许一直将谢虚缚在那具破败的凡人躯体里,未免不是有这方面的考量。
只需再捱一月……不,只要半月。
一想到当谢虚发现时,会露出的神情,哪怕是蔺谌许这样冷硬的心性,也忍不住挽了挽唇。
这些日子他风尘仆仆,比不上在蔺家时有无数傀儡童子伺候打理,连着那常年洁净如雪的雪鹤缎衣袍上,都沾了不少灰尘。偏偏是这样“跌落神坛”的蔺老祖,反而变得性子宽和起来。
蔺羽还以为这变化是来源老祖的腿有治了的缘故,心中又感慨又辛酸。
他对老祖的确衷心,才能贴身跟随这么久,只是在夺取那些灵物上,实在没有那样滔天的本领能帮忙,也只能负责一下老祖的日常起居。
手下刚刚有人回禀,说是要传给老祖一个极重要的消息。
蔺谌许刚刚歇下,蔺羽便代为询问。
来人吞吞吐吐。
蔺羽有些奇怪地问道:“是什么消息?若是机密,便等老祖醒了再回禀吧。”
来传消息的人摇了摇头,低声说道:“许家新认回来的那位四少爷来传的话,一个叫‘于桧’的人在许家做客,想请老祖亲自……亲自去接他。”
蔺羽:“……”他刚想说于桧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但最近他疲乏得紧,一时也想不起来了,便听见这些少年人胆大的要老祖去接“于桧”,哪能听不出话里的潜涵义。失笑道:“老祖可没什么叫于桧的情人,就算是有,现在他眼里心里也只装着一个人呢,这许家少爷,未免心思太重了。”
第79章 圈养恶鬼的天师(完)
老祖对谢虚大人那真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心疼,蔺羽当然也不可能给谢虚找不痛快,当即嘱咐下去:“以后像这样胡闹的事,不可再呈上来扰老祖的心思。”
来禀告的还是个年轻人,本就十分害怕惹怒老祖,他听见蔺羽的话,显得有些犹豫。但只踌躇了一刻,便顺承地将头埋下去:“是。”
许湫明在天师界立足并不久,虽然有了些人脉,但到底还没手长到能伸到蔺家内部的程度。所以他也没想到,这至关重要的消息根本就没递到蔺谌许面前,只以为是对方知道了,却不给回复。
一如石沉大海,渺无踪影。
在这一步骤上卡住了,之后的很多事便施行不下去了,而且许湫明及他那一阵营,都可算是得罪了蔺老祖,现下举步维艰。
这些时间打下来的基业,根基浅薄得很,只需蔺家轻轻拿手一推,便散了。想到这点,杨雾不禁有些埋怨起来:“我早说过,以一个男人,怎能动摇那位老祖的想法?蔺老祖能坐到那个位置上,会是好相与的人么。”
宽敞的屋内,许湫明点了一支烟,稀薄的烟雾袅袅飘上来,他的眉眼一时被掩盖得模糊,听见杨雾的抱怨,也只是沉默着又深抽了一口进肺中。许湫明不说话,杜丹却是先笑出来了,鲜红的指甲轻佻地划过杨雾的脸庞:“小雾雾,怎么和许哥说话呢?”
杨雾一下便噤了声。杜丹依旧道:“当初许哥说要和蔺家对上时,你可未说什么不妥,怎么现在又怂了?”
“当初我是信任许哥,他不会让我们去冒险!”杨雾不自在地避开那只手,振振有词道,“可现在,只是为了那么一个可笑的理由,便去开罪蔺家——谁知道那个恶鬼是活着还是死了?!现在收不了尾了,就要让我们陪着他一起被打压,前途无光,你叫我怎么再相信许哥?”
杜丹的笑容瞬间便淡下来了。
她没想到……杨雾竟然是这么想的。
“杨雾,”许湫明突然开口,将指尖那支烟熄灭了,“你走吧,我这留不下你。”
杨雾原本还要争辩,听见这么一句,却是将想解释的话都吞下去了。他听见自己干巴巴的嗓音,还显得有些难耐:“那我……许哥,我最后一次叫你许哥,这次,是你先不仁义的。”
杨雾转身离开时,听见杜丹极其嘲讽地冷哼了一声,好似是说给他听般,声音不大不小地念了一句“小白眼狼”。杨雾置若罔闻,只一心往门外走,便在手刚刚触到门檐的一瞬间,一柄乌黑似凝血的刀飞了过来,一下子砍了他两只指节。
血在那刻喷溅出来,因为速度太快,杨雾甚至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眼前血雾弥漫,他差点惊厥过去。
许湫明缓缓将嘴中叼着的那一点烟头取下来,声音阴沉得像是能挤出水来:“看在从前的面子上,我只留你两只手指,下次再碰见,就是留你一条命了。”
闻着空气中飘来的淡淡血腥气,杜丹也是一时怔住了。许湫明虽然脾性残暴,但从来没有将那些手段用在过自己人身上,现在这样暴戾的举动,实在是太反常了。杜丹开口时喉中干涩,连着嗓音都打着颤:“许、许哥……你……”
许湫明看她一眼,神色平静地转身上了楼。
……
许湫明急于求成,强行炼化了那柄阴刀,心神都变得暴戾嗜血许多。先前他还能有意识地自控一二,现在却是——连他自己都意识不到,这样的状态不大对劲。
他推开门,一眼便将房中情景纳入眼内。在那张深灰色的被褥上,正坐着一个黑发少年,他微侧着头,细密的眼睫低垂,怔怔地盯着自己的手腕……以及那上面一条秘银合成,牢牢扣在腕间的锁链。
许湫明的心在那一刻,突然无比的满足起来。
“于桧”那么纤弱的身体,却好似蕴含着让人战栗的恐怖力量一般,许湫明吃了几次亏,便趁着少年身体虚弱时,给他扣上了抑制力量的锁链。许湫明还记得自己初这么做时,是十分羞愧难安的,但现在却是由衷地生出一种诡异可耻的兴奋来。
他喜欢看着少年这个样子。
雪白的肤在暗色系背景的映衬下,更是显得无比煽情起来。
许湫明走到黑发少年面前,注意到他刻意偏开了头,无视自己的存在也不生气,只轻笑一声道:“他没有来救你。”
“你也只是蔺谌许手下的弃子罢了。”许湫明步步紧逼,好像要从少年的脸上看见失意、落魄的神情才甘愿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