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讳疾
他可不会因现在的谢虚身陷囹圄便趾高气昂,事事便怕那“万中无一”。
但即便他如此妥当,菩提还是注意到了一旁的别宗主,眉头飞快地皱了一皱,像是在压抑怒气一般。
难不成别无欲已至视其为肉中刺的地步,竟见不得谢虚再讨半点好处了?
菩提如此猜测着,这时那谢虚已将衣袖挽开,露出一截极白皙瘦削的手腕来。
即便是来时收到了风声,谢虚这反应也未免太过乖顺沉默,和菩提想象中的“谢小宗主愤懑大闹,被强行押解验明血脉”的景象半点不同,更不符传言中被别无欲的爱宠捧上了天,蛮纵娇惯的谢小宗主之名。
想是落差之大,别无欲对这小公子的厌恶惩治,已磋磨平了他的性子。
不愧是已至化神后期,离渡劫只有一步之遥的大能,面对疼宠了十几年的孩子,一旦没了那层血缘羁绊,竟能冷心冷性至此。
菩提略有唏嘘,对接下来的步骤也再无忌惮。
他的本命法器是一枚灵针,一个男人用这样的法器,似乎显得不太利落君子,但菩提真君却分毫不怵那些冷言,生生将其炼化八次。如今这枚灵针不仅是他以偏胜强的依仗,更蕴藏着他如今安身的秘法。
灵针虽只细小一枚,但针身上却雕浮着无数诡秘图纹,在菩提的真元催灌下,微微发亮,愈发显出奥妙来。
发烫的针尖触到谢虚雪一般细腻的肤上,看着极疼,任谁瞧见都会略有不忍。
谢虚黑沉细密的睫羽,微微一颤。
灵针生生被弹开。
谢虚:“……”
菩提真君:“……”
谢小宗主悄悄卸了护体真元。
菩提的额上淌出些冷汗来,只当是自己太过紧张,竟在别宗主面前丢了丑,致使秘法失败。
他为元婴真君,而谢虚不过筑基,出了这种状况,自然第一时间想到是自己出了差错。
也好在别宗主并未苛责——菩提汗津津地偷觊,却只见别无欲紧锁眉头,目光落在远处,竟像是毫不在意的样子。
菩提定了定心神,再次施展秘法。这次倒是一举成功,灵针划破谢虚的手腕,将渗出来的鲜血吸吮,缓缓移动,刺出一个火行图纹来。
这般针磨的连绵痛楚,纵使谢虚是不怕疼的人,也让他那双黑沉的眼里,蒙上一层漂亮的水泽来。
旁边几位镇派长老,简直是看的心都要碎了,对着菩提真君凶恶地磨了磨牙。
或是谢小宗主过去实在被娇养得太好,一双手也实在生得好看。殷红的图纹与白肤相衬,竟也显出莫名的艳色来。
只是那般伤口,也实在是让人心颤得疼。
诡长老一开始就藏在阴影角落中不说话,他平日脾性最为阴沉古怪,便是和他共事最久的梦长老也未看透他。这次谢小宗主身世有疑,诡长老面上未显,可旁人觉得,他都是如宗主一般后悔愤懑才对。可这时诡长老突然便手足发颤,“哇”得一声干嚎了出来——
“我苦命的小宗主!”
那哀怨的腔调,让除了谢虚、别无欲外的人,都打了个颤。
“宗主!您对谢小宗主最为心软爱护,当真忍心、忍心将这十几年感情弃之如敝履?”
别无欲猛地转身,袖摆如流云般摆动,骤然掀起一道劲风击中诡长老:“住嘴!”
这一击,别无欲留了情。要不然以他的修为,诡长老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受了这击,不死也伤,断不像现在只吃了皮肉苦。
可这也恰好显出了别无欲的态度,其他几个长老面上,都是晦涩难言。
谢虚微一蹙眉,只是殷红的唇略张,便顿了一下——
如今的他,实在没什么立场劝解别无欲。
更别提诡长老因他而被迁怒,若此时开口,只会将事态推展得更糟。
因别无欲盛怒,菩提真君更加谨慎对待。他唏嘘地看了诡长老一眼,暗道诡长老实在拎不清如何为爱之深,责之切,怎可在这种时机踩一个化神大能的痛脚。略顿片刻,菩提干巴巴却足够恭谨地道:“法纹已刻。接下来,便需在验明血脉的二人中间,取一人的骨,取一人血,做引。”他顿了顿又委婉地建议道:“最好,便取别宗主的血与谢君的骨。”
取一截骨头,该把他们极欲宗娇惯养出来的谢小宗主,疼成什么样子。
但菩提这样的提议,又不得不让人接受。
修真之人,骨血皆为精气之源。而这其中,失骨又比失血要严重得多。
别说谢虚如今……就是他还是别无欲捧在心尖的宝贝,也没有儿子取血让父亲取骨的说法。
谢虚神色平淡,修真之人断肢亦可重生,取一截骨头对他而言不算痛事。此时也只是对菩提比划身躯,眉眼间认真无比:“是取手足之骨还是肋骨肩骨?数目几何?”
别无欲听到这样的话,终于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谢虚的衣袖半挽着,腕上伤口鲜红地如同要滴血一般。或是别无欲的错觉,他总觉得谢虚身形清瘦许多,面容苍白,连那双往日如沉夜明星的眼眸,此刻也低垂着。
“……”别无欲一下子,伸手莫名其妙地握住了谢虚的手腕。又在众人反应之前收回,淡漠道:“取我的骨。”
菩提反常地没有顺承:“可……”
“闭嘴。”
菩提真君可不敢步诡长老的后尘,自然收声。又顺别宗主的意思,让这位大能取下一小截指骨,便指使着谢虚开始放血。
当真是放血。
谢虚另一只未刺下图纹的完好手腕被他割开一道口子,以真元逼催,那几次接近凝竭的伤口,才源源不断地淌出血来。
那些血滴落在菩提拿出的特殊容器里,便是这样,浓重的腥气还是掩不住。
谢小宗主微敛眼眸,将手上伤处又弄大了一些,脸色在这样源源不断地供血中,当真是有些苍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