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神不入未应门 第284章

他一直都知道爷爷看重他，他也一直不想让他失望，但他后来摸到的一点线索，让他又对这种重视有了一些怀疑。

他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推翻——或者证实这种怀疑。

关毅坐在馄饨摊上，要了碗馄饨，隔着边上一个卸货的货车，看着那边一派安稳的老宅后门，看着像是个普通路人。

他刻意贴了胡茬，理了头发，擦了粉底，贴了硅胶垫，又在右脚鞋里加了颗硬石子，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个有点坡的普通中年男人，不闪不避地坐在那边，瞒过了那些人的眼，来往的人顶多多看他两眼，觉得这人乍一看有点像小家主，仔细一看又不像了，但是谁都不会把这人跟关毅联系起来。

那股子凶悍的气息被他掩藏在硅胶垫和粉底液底下，眼睛被高光和遮瑕膏在视觉上改变了形状，不再犀利如刀，往那一坐，倒是看着有几分木讷。

“腿挪挪，碍着事儿了，这边搬货呢。”有人粗声粗气地喝了一句，“腿伸那么长干嘛？”

关毅立刻点头，笨拙地往旁边挪了一大块地方，腿猛地收回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了桌子，打翻了桌上的一瓶醋，他急慌慌地站起来，赔礼道歉，看着很是软弱。

等摊主嘟嘟囔囔地帮他把桌子上的醋收好了，他还保持着一副紧紧巴巴的样子缩在墙边。

馄饨摊的摊主女儿养了只猫，这会儿正在墙边坐着逗它，小孩五六岁的样子，没什么心眼，容易被外物吸引，光顾着看这边的热闹，没看见关毅手一伸捏走了什么，等她余光里瞅见一道影子闪过去的时候，惊叫了一声：“咪咪！”

好么，天下的猫咪都叫咪咪。

这猫咪快得像是一道闪电，不管不顾地追着什么似的往那边窜，脚不知道在哪边一蹬，飞快地跳出了摊子的范围。

那脚蹬的地方不是别处，而是刚刚搬箱子的那人的腰间，他图快，搬着的箱子几乎有一人高，被这么突然一蹬，重心不稳，手里的箱子最先反应过来，争先恐后地往地上掉，一个砸一个，散开了一地的速冻饺子小汤圆，装着这些东西的袋子不禁摔，稍微被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尖石子一划拉，就“噼里啪啦”撒了一地。

“唉！饺子！”那人一声叫唤，生怕东西在地上叫车轧了脏了坏了，连忙蹲起拾东西。

那琉璃子儿一样的汤圆满地滚，谁都不知道这些小东小西的会往哪边滚，不知道被谁的脚一趋，就跟台球一样地四散开了。

这东西小，咕噜咕噜往外滚的时候又快又稳，不远处的一个骑自行车的人没看见滚过来的汤圆，车轱辘一轧车一斜，俩眼急得冒光，“咣当”一声倒在了汤圆边上，他这一倒不要紧，连带着边上过马路想帮忙的一位关家人身子一歪，再加上踩了汤圆之类的事情，拉拉扯扯倒了一堆。

等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场混乱结束，谁都没发现刚刚那个有点坡的中年人上哪去了。

那个关毅扮作的中年男人现在已经进了老宅，从刚刚那场混乱中脱身，并且给了损失较大的几位身上偷偷塞了钱算作补偿，这会儿慢慢地把身上的硅胶垫等东西去了，把外套换了个面穿，又是一副正经关家子弟的打扮了。

进了老宅，就不需要搞什么较大的动静了，怕惊动老爷子，他用石子和口技声东击西引走了看门的其中一个人，利用单人看守的盲区潜进了老宅的因果房。

“因果房”是外人起的别称，只因门上那残了半边的对联中间“因果”两个字，后来渐渐地被关家人接受了，内外都这么称呼这个巨大的、不对旁支开放的隐秘档案室。

门上的对联是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写的，一直贴到现在，比关家现在在世的每一个人都老。

菩提路上真假难识，明镜山中因果易分。

到现在只剩下最后八个字还粘在门框上：“路上”、“难”、“山中因果分”，最后的“分”字看起来也摇摇欲坠，还残余一点纸和门若即若离。

关毅只扫了一眼小时候尚且完好的对联，没怎么在意，就进了因果房。

那剩下的泛黄发脆脱了红色的对联，被风吹的哗哗作响，随后，最下头的那个“分”字被不知怎么突然变大了的风吹了下来，不知所踪，剩下写着“路上难山中因果”七个字的纸在风中鼓动。

看起来还能留一段时间。

作者有话说：

最近要考试了，更新频率可能要受到影响。

第331章 火烧隆坡

因果房说是间房子，实际上是一个小院。

进门最先看到的，是一个和老爷子门口差不多的照壁，底下是须弥座，只是上面的石刻不再是百寿图，而是一尊不知道是什么神的神像石刻。

这神神态肃穆，长眉凤目，眉心一点朱红，发髻高耸，插了只青鸾，看着是个女性角色。只是这位女神身上穿的不是霞帔，腰间佩戴的不是禁步，脖颈子上顶的不是璎珞，手腕上也没有玉环。她身上穿的是带了护心镜的铠甲，腰间挂的是长剑，脖子上系的是布巾，手腕上缠绕了一条似蛇非蛇，像蛟不是蛟的东西，正在狰狞地张开了嘴像是要咬什么人。女神缠着这东西的那只手高举过头顶，托举着一个圆圆的东西，周边还刻了些光纹和祥云，看起来像是颗珠子。

如果不是她的眉眼柔和、发髻华美，还真看不出这是个女人。

旁边有四个字：“太阴天尊。”

四个字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庚子年五月初五。”

关毅只看了一眼这神像，行了个礼，就继续往里走了。

他小时候偷偷溜进来过，知道这照壁上的神像，但他问爷爷这是谁的时候，爷爷从来都只告诉他：“这是太阴。”而不告诉他为什么要在照壁上刻太阴星君的神像。

大众都以为月宫主人是嫦娥，但实际上，嫦娥只是广寒宫里众多仙子的统称，而月宫真正的主人是太阴星君。

但这里的照壁对太阴的称呼显然并不恰当，太阴掌管的是月亮，“星君”这一称呼对她来说最为合适。而照壁上所刻的“天尊”这一称号，则是给圆满得道的人的封号，仅次于玉皇大帝，这个封号冠在她身上，算得上不小的纰漏。

而关家人对此的解释则是“刻字工匠一时疏漏”，甚至到了现在，也没有将这个错误改正，这个错误的称呼也就一直留存到了现在。

绕过了照壁，进到的便是因果房的内院，叫它“院子”，算是夸大了，它充其量也就是个比较宽敞的过道，过道两边留有窄渠，供给排水疏通，两边各是三层小楼，东边存放的是近十年的档案，西边存放的是近二十年的档案，以十年为单位，每十年大调一次文件位置，每年小调一次文件位置。

东南角和西南角都两座塔楼，东侧塔楼是一座钟楼，与它相对的西侧是鼓楼，两座塔楼都已经废弃不用约十余年。

正面过道直通的地方是因果房的主楼，站在照壁后面直直望去，能看见堂屋中间供奉的纵三世佛，依次为代表过去的燃灯佛、代表现在的释迦摩尼佛、代表未来的弥勒佛，三位佛像面目慈悲，看向下方的蒲团，又好像旁观着芸芸众生。

主楼也是三层，但是楼下有专用的地下室。

每间因果房都是每月定期打扫，防止蛀虫发霉等问题，哪怕近几年科技进步，更多的资料存储用的是磁盘储存，能保持最小体积存储最大的资料，但很多重要部分的资料还是惯用纸质资料，用纸质资料和磁盘备份储存相结合的方式，确保万无一失。

关毅看了一眼门上的标注和日管理记录，确定今天不会再有人进来处理文件和扫洒，才进入十年房。

一楼是2017年6月到现在的文件，这一层不会有他要查的东西。

他看了眼文件柜摆放方式和检索目录，直接去了三楼。

三楼是从2011年1月到2013年4月的文件，有用的事件簿对他来说没有几个，但有一家店铺的名字似乎出现的次数有些多。

说实话，在这里能被记录的店铺，要么是关家购入的较为重要的、有一些特殊含义的，要么是关键案情调查相关的，可两不沾的店铺，一把手都能数得完。

这是一家文身店铺，名字叫“青山居”，只开了约一年就关门了，但在它开张的这一年，关家和它有了大约三次货物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