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极限一掌
愣了会儿,直到鱼在手里憋死不动了,才想起来用石片去除鳞片苦胆,草草剥皮剖腹后涮了涮,提着生的往口里塞,一气儿吃了两条下去,冰软软的,胃里都有些恶心了。
“小兄弟,这是做什么。”
一个被晒得黑红脸庞的猎户腰里别着三只漂亮的雉鸡,叉手看他:“怎么上这里来,寻野味么。”
百谷以为走到这里就没人了,没想到总有讨生活的比他脚程更远,赶忙捂脸用袖子擦嘴:“阿叔,你要吃么,都是刚捉的鱼,我替你剥了。”
猎户常年在山中一入数月,鲜少见人,碰见会说话的都不避讳在一起吃饭。
那猎户在他跟前坐下:“你怎吃生的,是没带火石么?这林子在何迩族里叫洞乌拉瓦,就是潮湿之沼。不带火石和土草做的火折子,是烧不起火的。”
猎户看看百谷身上打扮有疑:“小兄弟不像打猎的,去哪里?”
百谷不欲告诉他,只恳求道:“阿叔能生火么,给我烘烘手脚吧。”
两人当即生火烟熏野味,百谷把路上摘的菇子串在树枝上,同鱼一起烤熟,猎户又分给他吃家中带来的荞糕和米花,几杯米酒一进,百谷才觉得冷冰冰的肚子里热起来,身上有劲了。
百谷上下不带刀箭,却独携一面小鼓挂在腰间,猎户看到,笑着问他:“这是重要的东西么。”
百谷心里半酸半甜,默默点头。回忆起那一日同津滇在竹楼上同饮,与他抱着,亲着,肌肤相贴,都当是找到了此生疼惜的所爱,甚至商议在小舟上挂起两只红灯笼过川游海,让岸上的人能好好看着他们,也来羡慕不已。
转瞬成空,痴心未了。
猎户还问:“所以你是去寻人咯?”
百谷低声道:“是了,那人住得隐蔽,叫我急急去寻,又不让我顺顺利利。”
猎户:“哟,是个辣妹子,要给你点颜色看呢。”
百谷苦笑,也不反驳。
两人聊不多时,他便起身告辞:
“阿叔,我要去的地还远,就不在此耽搁了,阿叔慢用。”
猎户手背抹嘴,指了个方向:“也好,无论你去何地,都尽快在日落前出沼。先向东行三里再转头,不然水深及肩,夜里毒蛇恶虫齐齐出来,苦藤缠路,洞乌拉瓦就要吃人了。”
这才日中,入夜之前行三里足够了,百谷听后拜谢了他,径直顺着小溪往东去。
树木深高,茎垂于地,又从地上伸出来攀回高枝,幽深处密不透风,积水到脚腕处。树皮上长满绿苔活藓,巨大的蝴蝶背上长着吓人的眼,在林子里来回扑棱,落在发着恶臭的花上。
约行一里路,百谷突然心脏狂跳、眼前晕眩,以为是吃了生鱼导致,吐出来便好了。没想捂着心口才又移几步,便跌落在地,指尖如针扎一般。
该不会是岱耶真要他死了吧,还不如在最后关头放手一搏去与津滇终成眷属,快活几日,好过在这求索路上了然中断……
百谷心痛难忍,切切呼求他的神:“津滇,救我、救……你来……”
随后人一头栽倒在浅水中,震起波浪,两眼一闭沉沉睡去。
南柯一梦空欢喜,黄粱一梦短而虚。
谁看仙人闲落棋,叹世都如驹过隙。
暑气消下,日落月升,地里冒出来沼泽深处的丝丝凉气让百谷悠悠转醒。他抬头是漆黑的树冠间一轮近满的明月,星海交映,清辉无数,嫦娥孤栖与谁邻?
快十五了。
每个月的十五都该有团圆,一家人围坐在地上,用芭蕉叶热饭热菜,开开心心地吃上饱足一顿。如今他却不能跟爹和妹子再见一面,寨里的人让他去寻山神,再到十五时,便只能从山上与家人遥遥相望了。
怎么走了如此之久?
百谷摸着头坐起来,纳闷地四处望了望,心想六月末时离家上路,本要在七月十五时到得山庙亲身供奉,没想到这一走半个月竟是还在沼里,猎户说什么洞乌拉瓦……离着雪山还有老远呢!
糟了糟了,那神明威严,时常显灵给他们看,怎么能怠慢了。
他扶着树干有些急躁地看路,让垂下的枝条撞到了腰间小鼓,“砰”得一声,他吓了一跳,疑惑地按住,又摘下来。
咚咚。他拍了两下。
“这是?”
不知此物是从何处来,又因何故得到,倒是这一拍就拍得心里空荡荡,浑身难受,像在梦里得了至宝,直至醒了,两手空空皆已不在。
百谷又翻了一圈,蛇皮和鼓面上没有署名没有记号,爹和妹子不善乐理,没做过此类物件,又怎落到自己手里?
“不管了。”
百谷三两下想不通,就佩回去,找了下东边方向:“这里吧……”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寨中乡民性命要紧,夜里也得赶路。
却说那猎户同百谷吃喝完,看着他渐渐走远直到没了影儿,这才一甩手,顿时空中仙气缭绕,白雾腾飞环转,从头到脚甩着圈,变出另一个万泉濯净的美人来。
迷雾之气缥缈无形,又可化为万形万影。岚间从沼间一蹬地,飞跃而起足以纵横千里之外。这一跃是从林间往雪山上疾走,带动气息流动,掀起一道夜霞,直奔山巅之庙宇。
极顶极寒,连年飞雪漫天,石壁皆冻上两寸厚冰,只余狂风单调的声息。
内室虽寒但颇宁静,丹桂之香袅袅飘散,有神明在其中浅眠。
他不畏寒,赤脚卧在冰榻上,穿一件玄色长衫,盖同色的单薄外褂,腰坠环佩,衣摆处精心绣了几片彩山祥云;闭目时肃肃清举,眉尾微微上挑,显得昂然贵气。乌青长发一半垂在背后,一半曳在地上。
安然凝神,琢如奇玉,如金如锡,风雪触之不得。
天色傍晚金光四照,映得雪山尖上明晃晃,随着岚间从长长的回廊里进来,他也睁开眼睛,瞳仁里隐约闪着一片雪花,整个人的气息突然变得凌厉。
“去哪儿了。”
岚间站定他跟前,行揖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