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祈舞 第55章

作者:极限一掌 标签: 玄幻灵异

她没拔刀,一脚把岚间踢进了血池之中,看红色淹没了最后一点白。

神明剩下的半枚内丹与山魄开始炼化,池中沸腾的水激烈波躁,深红骇然,沛驰跳沫,声如妇女脚踩百台绢机。

见此情状,徐鉴长长舒了口气。

“大仇得报,”他搂了下伊尔扎吉的背,“这是喜事。”

女孩子把陶埙放好了,而后用肘猛推开他,一步不停跑出长夜台,远远听徐鉴“嗷”得一声,谩骂她是个不懂规矩的贱民。

半个时辰之前,山巅庙宇中。

偏室内。

岱耶的手指按在岚间的唇上,好心说道:“嘘,先不要说话,思量好了再说,冷静些,像你平时那样。”

他被骗了十年,如何思量,才能在这被撞醒的懊悔中恢复冷静,才能原谅自己一错再错。

岚间的心肠都要碎了,眼前白闪闪地一片,像被雷电过身:“我兄弟呢,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岱耶收回手来:“唉,叮嘱过你了,要先思量再说话。”

“我当日不该告诉你他内丹的位置……”岚间闭上眼回想起那一幕,内心深深悔恨自己的轻率:“我当真做错事了……我错了,我以为你只是暂时惩戒他……你不是行使职分,你是有私心。”

“好没意思啊,岚间。”

岱耶用盖子撇清杯里浮起的茶叶,发出“咵咵”的响:“有人道你力微,性格软弱,是派不上场的烂棋。我心想这也有好处,只要肯听我吩咐,乐意同我一道做事,亦是良将英才。对不对?”

“你想说什么?”

“举世之荣华,难道你不想据为己有?看看我们周围,这些牛羊骆驼金银玉石,诸如此类廉价粗糙的祭礼算得上什么,洛阳那自称是天子的凡人算得上什么?不过也是被我稍稍一碰就畏首畏尾的虫子。至于异心者,本该就铲除,你既懂得对弈之理,就该放弃应弃之子。”

岚间看着岱耶,第一次透过这张面皮原原本本地看他,忽而辨明他说话时的气息与这面容极不搭配,像从别人身上扒下来一层雅致的皮,穿到了奸诈之人的身上。

岚间有些出神,缓缓道:“你刚才所言,无一字应出乎神明之口。”

岱耶笑起来:“岚间果然孤傲,又看不上本神了,怎么,唯有羽化才是神明的出路?真是死板哪,你倒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一个“神”字抓住了岚间的心,他问岱耶:“神?什么神?我虽在十年之前从未见过山神,但他并不严苛苦待人祭取乐,否则我早已听见他们求告的苦情。而你,却在他们的痛苦中常常欢喜,是突然改了性子,还是……换了人?”

岚间这才想通:杉弥能找来凡人继承自己的神位,想必岱耶也可以。假若师父引导不力,导致凡人贪欲之心在继位后不减反增,或恐使用神力造成诸多罪恶业果。

“唉……”

岱耶有些失落:“这令我如何是好呢岚间,你逼问我,我就要说;但走到这一步,就不能再悔棋重来。你我已有十年的情谊,何必今日交恶,令我叹惋?”

岚间摇头:“不惋惜,若我因此触犯天条与你同流合污,怎能逃脱东皇的报应?我虽今日交恶,但必闻其实。”

“同流合污……”

岱耶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想来还真是把爱干净的岚间弄脏了,嘻笑着:“不错,那真是一条肮脏的水沟,浮满了我吃剩的鬼神,还混合着人祭恐惧的甘美。想必令岚间十分恶心,但我,迅速地强壮了。”

正说着,岱耶的两个额角顶出骨头,扎出头皮不断伸长,最终卷成弯曲螺旋的灰角;五官未变许多,但有了奇邪恶媚之感;双手手骨变大,锐如兽爪,脸上青筋在如死人般惨白的皮肤上明显地冒了出来。

“你连人都不是……”

岚间看着山神的变化,已然愣住:“你是九泉邪魔。”

“我是出生在黄泉血海里的魔,刚睁开眼睛,就看中了这座山。”

潇君见他这副样子更是开心,安抚地摸他头发:“放心吧岚间,津滇还活着,他有用呢。”

“有什么用,无非叫你再吃一顿!”

岚间刚说出口,瞬间明了他的意思,当时起身要走,对着殿外高唤一句:“百谷,莫进来!”

邪魔向案几边拍了一掌,重木锤在岚间的胸口,把人撞得不能发声,岚间要抬手施法,又极快地被一道血光打在额上,昏昏沉沉。

“看看这是什么。”

潇君在他眼前晃晃手里的红珠,说:“是你另一半的内丹炼化的阴魄,比你好用多了。”

“还给我……”岚间伸手去拿,却被自己的东西刺了一下。

“原本以为你我志同道合,一起杀去洛阳。现在么,你悖逆我了。”

他的大掌抓住岚间的脸,歪着头看他:“就依此行吧,把你炼成有用的东西。”

“像津滇曾经诅咒的一样,你会是仙是鬼呢,岚间?”

第36章

百谷在长阶上偷偷难过地挪步,怕有来往的仙人发现他以不甘愿之心玷污神殿,就用长裘把自己裹得紧紧,看不清表情。

山围日拱,尘波无迹,高崖千载盛雪,若是从这里跳下去,能不能含在冰川里不被发现,不被议论纷纷地消失?

岚间的转变让他自暴自弃了,甚至觉得津滇和阿兄也会找个什么借口离开他,走得干脆,不给他追问和缓和的机会。

“怪我长得丑。”

青年又开始胡思乱想:“我算个什么东西,妄想与神仙交心,活该……被神仙卖了都不知道。”

正这时,和光解岚,碧天剔透,一场弥天长雾消散后,满目白皑断雁群峰。连从来不显出真面目的神山也豁然初见,更觉明霞光烂,身上彩衣狐裘的丝线与绒毛泛起日晖的金光——群山的遮盖者,不在了。

一只鹰俯冲到他头上盘旋呼哨,叫得十分凄厉,在澄明长空里悲悲切切。

百谷以为是岚间让鸟在招呼他,紧跑两步:“知道了知道了,好烦啊岚间,催个没完,我要骂你了!”

长阶九重,层楼翻上,两侧琼枝玉树,头上飞鹰追游哀鸣。待日斜时,他终于气喘吁吁磨蹭到了殿外,手脚都软掉了,开口又想数落那雾野之神:“你把我……把我背过来……不就,好了吗!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