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梦溪石
老何只觉后脑勺一凉,正要回头,眼前掠过一道影子。
下一刻,伴随惨叫声,少年人从马上摔下来,被后来赶上的中年人扶住,后者让少年站稳,伸手朝老何抓来。
老何吓得下意识往后趔趄,定睛一看才更是后怕。
原来方才少年一气之下直接御剑想要刺他,旁边的人都来不及反应,幸而云未思出手接下那把剑,又反手甩向少年人。
剑与少年的脸颊擦身而过,留下长长一道血痕之后,直接钉在后面马车上。
随后赶来的中年人将少年往后一推,抓向他们。
对方的目标不是老何,而是原本在老何身后的云未思!
不用等对方近身,云未思已经出手了。
中年人自负身手,这些年在张家为客卿,被奉为上宾,来往达官贵人,不乏宗师高手,他也并未荒废修为,可眼前此人,修为看似只有高阶左右的水准,又是赤手空拳,竟会给他一种难以言喻的威压。
势若高山,摇摇欲坠,危如玉碎倾塌,又似狂风巨浪,龙卷滔天,压面而来,令人惊骇。
中年人手掌一翻,手中烧火棍似的短杖浮现紫光,霎时化为灵力屏障,挡住来势,他顺势跃起,将短杖抽向云未思!
短杖过去,紫光落下,云未思抓起老何与护卫往旁边闪避,紫光在地面抽出一道裂缝,马车在旁边受惊,嘶鸣着想要往前蹿,一时间被这两匹马影响,其它马也都躁动起来,场面眼看就要失控,又一个人从马车内掠出,落在发狂的马匹前,伸手拉住缰绳,按住马首。
马很快安静下来,那头中年人也飞退两步,好悬站定,没失了风度。
他不露声色,内心已是波涛汹涌,暗生震惊。
再看后面出现的这人,长发近半染霜,乍看似乎上了年纪,面容却年轻俊秀得很,目光清澈明亮,根本无法辨清年纪。
“师叔!”少年出声打断他的思考。
“不知道友尊姓大名,是哪门哪派的高人?在下贺柏,方才师侄鲁莽,冲撞了道友,还望见谅。”
中年人再开口,语气跟先前立时不一样了。
云未思:“云未思,散修而已。”
回到一百多年前有个好处,云未思和九方长明这个名字,无论如何也不会引起旁人惊骇的反应。
他们大可继续低调进行自己想做的事情。
贺柏将手从胸口放下,他不肯在师侄承认失败,但态度的明显改变,足以让师侄孙无瑕明白点子有多扎手。
听见对方是散修,贺柏脸色不变,依旧笑道:“既然是修士,那便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而已,一场误会,说开了就好,云道友,你们先行一步吧,我们在后面跟着就是!”
老何何等人精,一听对方这语气,就知道这个贺柏虽然十分厉害,却根本不是自己同行云郎君的对手,他看了看云未思,见对方没异议,就朝贺柏淡淡一点头,也没什么兴趣多寒暄,转身与云未思长明一道回了马车,让护卫重新开路启程。
车队从贺柏一行人身边辘辘驶过。
孙无瑕很不服气,奈何被师叔按住,只得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
他摸上自己侧面,看见手指染红,怒火更是上涌。
“他们破了我的相!师叔你到底是哪边的,怎么就把他们放走了!”
这名师侄出身钟鸣鼎食之家,又因天资在门内备受宠爱,竟是养得这一派骄纵脾气,说难听点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贺柏暗自叹息,面上只道:“你那点小伤,用本门冰灵膏一抹便好了,这两人修为不低,方才动手这人,实力隐而未发,兴许在我之上,没想到对方小小一个商队,竟也有这等高人坐镇。”
孙无瑕不解:“我看那人至多不过高阶修士左右的水准,师叔你都是宗师入门了,不日便能登堂入室,得成正果,何必忌惮他们?”
贺柏沉吟:“方才交手时,我竟看不透他的真实水平,总觉得对方在藏拙。云未思,这个名号你可曾听过?”
孙无瑕摇头:“他不是说自己是散修么?”
贺柏暗道行走江湖,多的是真真假假,对方说什么便信什么,那死的会比谁都快。
不过这师侄素来心高气傲,他也不想说教,后面马车探出一只纤纤素手。
“二位道友,他们可是也要往红萝镇去的?”
随着这句话,一张清丽容颜也跟着展露二人面前。
孙无瑕对少女想必有几分好感,转身时就收敛了自己方才脸上的不忿。
而贺柏也显得客气许多。
“前方能过夜歇脚的只有红萝镇,他们应该是急着找客栈入住的。”
少女点点头,身体一缩,又回车厢里了。
孙无瑕见状忙叫住她:“迟道友!”
少女却不肯再露面了,只隔着帘子问:“孙道友还有何事吗?”
孙无瑕讷讷:“无事了。”
他们车队也重新启程,师叔侄二人骑马在前,贺柏低声提醒师侄:“不要去招惹她。”
孙无瑕不以为然:“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家父与车中主人长宁郡主乃表兄妹,她又是长宁郡主的娇客,我等身份相当,又是同道中人,岂非天定缘分?”
贺柏见劝不动,也就不去管他了。
这些都是细枝末节,他还在琢磨方才那两人的路数。
如此强横的修为和气势,怎么可能是散修?
后边那半白头发的也就罢了,前面那个云未思,他怎么就从未听过?
除非对方报的是假名。
但云未思实力既然在他之上,有什么报假名的必要?
这芸芸江湖,强手如林,何时又出了个云未思?
若对方也是冲着千林会而去,今年他师侄孙无瑕恐难出头了。
第109章 就这?
入夜的红萝镇格外热闹,不比帝都旁边的县城差。
但孙无瑕的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
因为路上耽搁那一段时间,他们又落在后面,最终虽然赶在天黑前进了镇子,但镇上大多数客栈已经住满了,这是孙无瑕他们询问的第三间客栈,毫不意外又满客了。
其实放在平时,红萝镇来往过道的人虽然多,还不至于多到这个程度,只因过几日商州将有当地民众的盛大庙会,许多原本在附近的商队闻听消息,都想赶过来趁机赚点钱,加上临近过年,去商州赶集的探亲的,红萝镇一时熙熙攘攘,竟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热闹。
孙无瑕本以为他们一行人出得起钱,想必不愁住的,谁知道几处问下来,能出得起钱竟也要不到房间,财大气粗的商队比比皆是,他正想亮出身份,强行让客栈掌柜腾出房间,就见一人从楼上下来,眼熟得很。
再定睛一看,对方可不就是白日里及时摁住马匹躁动的人。
虽然不知姓名,但那半边白发委实惹眼,从下楼伊始,不止孙无瑕,许多目光都落在对方身上。
孙无瑕上前一步,将人前路阻住。
“不知道兄这里可还有空余厢房,与我同行的朋友里有些女眷,受不得夜晚寒风,道兄人多,不如通融则个,我等必有重酬。”
他心里不爽,却还强忍着好声好气说道。
毕竟众目睽睽,闹起来不好看。
他听见对方问:“什么重酬?”
孙无瑕本是随口一说,闻言就道:“法宝灵药,你想要什么?”
长明歪头略一思考:“可有剑?我师兄还差一把剑。”
孙无瑕挑高了眉毛,心道说你胖你还真喘上了?让两个房间就要一把剑,怎么不去抢算了?
“你要什么剑?”他提高声调,忍不住问。
长明目光扫过他背上长剑,略略停留片刻,摇摇头,好似在说,像你背的这把,将就也将就不了。
孙无瑕看明白了这无声的意思,怒气上涌,禁不住出手去拍对方肩膀!
他身上背着的剑,非因不能收起,而是因为这把剑是师门中的镇派之宝,这次千林会,师门意欲让他大出风头,是以师父将这把剑赐予他,孙无瑕爱不释手,连收起来都舍不得,天天背在身后招摇过市,这倒也能震慑住一些不怀好意的宵小,加上他此番出行有师叔陪伴,马车内的贵人也不是好惹,一路平安无惊无险。
结果对方一介散修,口出狂言也就罢了,居然还看不上这把剑。
连随身法宝兵器都没有的人,有什么资格瞧不上他的剑?!
孙无瑕这一出手,也不欲闹大事情,只想给对方一点教训。
谁知手伸出去,只觉软绵绵撞在一堵棉花上面,疼倒不疼,只是身体跟着不由自主往后飘,孙无瑕根本控制不住,脸上禁不住流露出惊骇,直到撞上身后柱子,人才停下来。
长明似笑非笑看他一眼,意味深长。
孙无瑕赫然发现,对方乍看只有高阶修士水平,还病殃殃的,实则动起手来根本无法试出深浅,也许是初出茅庐,也许超越了大宗师,孙无瑕方才想要还手,那短短一瞬之间竟反应不过来,因为对方灵力圆融无碍,找不到半分纰漏瑕疵。
萦绕周身的隐隐金光一闪而逝,似佛门又像道宗,根本无法溯源宗派。
孙无瑕头一次有想知道对方姓名的冲动。
“敢问道友大名?”
长明没回答,反是道:“我们可以腾出两间厢房,不过你须得交换些东西。”
孙无瑕:“你要什么?”
长明:“有没有治失忆的药?”
孙无瑕茫然片刻:“从未听过世间有这等灵药。”
长明:“那你把身上的剑给我吧。”
孙无瑕自然不可能将镇派之宝拱手送给对方,为了两间厢房送法宝,这种事怎么想都憋屈,但车内的娇客不可能在车里过夜,镇子上也的确没地方住了。
他盯着长明看了片刻,心说你这张脸我记下了,咱们日后再慢慢算账,瓮声瓮气道:“你稍等,我去与人商量下。”
孙无瑕怒气冲冲出了客栈,将事情与等在门外车前的贺柏说了几句,不忘添油加醋述说对方有多可恶。
贺柏皱眉道:“你的知秋剑自然不可能给出去,欺人太甚,罢了,我们去别处……”
“我这有一把剑。”
车内娇客忽然出声。
孙无瑕下意识反驳:“此事不劳郡主出面。”
长宁郡主年纪虽轻,辈分却高,与孙无瑕父亲乃是表兄妹,兼且身世离奇身份贵重,远不仅仅是个寻常的皇家郡主,是以此番出行,孙无瑕叔侄俩方才如此看重。
“不必顾虑过甚,这剑是阿迟的,她本来就不用剑,放着也是放着,何况这把剑也算不上什么绝顶法宝,至多防身罢了,对方若修为不到家,恐怕都无法令剑出鞘,你只管拿去便是,只当出门在外,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说罢帘子掀起,侍女捧出宝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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